当过学生的谁还没有经历过这件事儿。那个时刻，班主任俨然就扮演了上帝的角色，每个人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也许你还不想服从王的分配而暗自挣扎，但也无济于事；也许你欣然接受命运的指派，从而牵扯出长久的羁绊。可以说，每个人成长故事的隐索都是埋在一次又一次的位置变动之中。

今天依然是唐晋同学的值班日，他管理下的午自休永远都是闹哄哄的，没有人想真正的安静下来。明目张胆啃咬苹果的，吃薯片的，吧唧吧唧嗑瓜子的，还有个别迟到的同学，从后门溜进来而引发的一系列叮叮哐啷。对付这郁燥的环境他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真的不是那块料。只是那刘迪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他，私底下给他老爸交代了几句他的底子，老刘觉得还不错，就临时任命他为值日班长之一。

不久之后，老刘踩着他新买的牛皮鞋从前门进来，咯噔、咯噔。每响一声，教室里嚣张的气焰就往下弱掉三分，在和刘迪斗智斗勇的张知函突然涨红了脸乖乖地面向黑板坐好；任秋也立即结束了与其不同班的胞妹任夏的谈话，众目睽睽之下，屏息奔回了自己的位置；季峒敏锐的察觉到了气氛微妙的改变，也立即停止了指甲的修剪；只有路婵和萧琼那一块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他俩已经三天没有讲话了。唐晋管理下的糟乱完全暴露在老刘的眼里。

下面我们把位置调换一下，他说。从裤兜里掏出一个u盘，踱步到讲台，环视了一周，等到唐晋回到位置上坐定才缓缓的把u盘插到电脑上。孩子们先是很安静，专注的看着投影，直到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环境渐渐地又嘈扰起来，桌子椅子的呲呀声此起彼伏。只有少数人还记得要假惺惺的道别，更多的人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因为他们更加期待新的伙伴。

李锦就是那少数人之一，双手抓着路婵的胳膊道诉自己的不舍，耐心的等待着同桌的回应。路婵只是呆呆的，李锦的话她好像都没有听进去，她已经没有兴趣去分辨同桌的真心或者是假意。她很喜欢坐在最后一排，但，如果是被老师刻意安排，那么它真的会是一件让人气结的事情。最后一排，在孩子们的眼里，那就是差生的位置；在成年人的眼里，它代表着家长没有经济条件包红包给老师。无论哪一种，它都不是一个让人身心愉悦的座位，起码对于敏感的路婵来说，它是这样的位置。这是她成长的过程中第一次体会到的自卑，而且是极度的自卑，几乎成了沼泽，越陷越深，当时她还学不会自救。

李锦的位置被调动到了二组的第四排，临行前，她坚持着一定要得到路婵的惜别。路婵无法，强忍着委屈，努力的挤出一脸笑意送给同桌。李锦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满意的咧嘴，她的牙齿不像之前那样的白晃晃了，没有夏日的暴晒，她的肤色也渐渐的恢复成了小麦色，秋天到了。

路婵的位置几乎只是平移，平移到了四组的角落。每个人都兴高采烈的，只有她把自己划在了一个圈里，屏蔽了外界的欢喜。她的新同桌沈光光也已经把全部家当移到了这里，热情主动地和路婵打了声招呼。难道她很满意这个位置吗，坐在最后一排有什么值得开心的。路婵就没有想的通，不过没过多久，她就全部懂了，她藏不住的开心全部源自于她的前桌唐晋。

唐晋的同桌是个瘦弱温柔的女生，她叫林姝。头发有点发黄。瓜子小脸，有两个漂亮的小虎牙。后来，同学们经常把班里的两个小美女给认错。张知函这个迷糊虫多少次把路婵的作业发给了林姝，林姝的作业发派给了路婵。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唐晋的争夺战由此开启，尽管路婵才开始有稍显做作的撇清关系之嫌，无奈唐晋这小子的确人格魅力很强，路婵也无法控制自己对他的感情。她入坑的最迟，但也是持续的最久的人吧。

因为沈光光的桌子安放的太靠前啦，前面的同学感觉到很挤，唐晋就回身一边征求沈光光的同意，一边就动手把她的桌子往后移。移着移着，沈光光的桌子就完全和路婵的分离了，搞得路婵有点尴尬。

“你……”唐晋面对着路婵，刚要张口就被老刘叫去。等到他回来，桌椅的位置已经被安排到最合理的程度，每个人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似乎已经熟悉了新的环境。

课间。

季峒等一行人兜了大半个教室来找唐晋出去玩。他只摆了摆手，屁股纹丝不动。路婵托着腮发呆，同桌沈光光和前桌林姝已经打得火热一起出去上厕所了。

“靠，要八百字！”季峒的小眼镜差点又一次从鼻子上滑下来。

“是啊，别烦我了，别处玩吧，我燥着呢。”唐晋的头歪在支起来的左臂上，右手衔着笔在手里打转，好不耐烦的模样。路婵以为他抓耳挠腮，绞尽脑汁地是在写检查，不禁哑口笑了，嗯，他值日班长做的的确挺差。林姝和沈光光上完厕所回来就一直闹来闹去，路婵认为，她们俩苦心积虑地，是在想引起唐晋的注意。她没有加入，她知道今天无论她俩如何玩笑打闹，唐晋都不会有空搭理，他有棘手的事情正在处理。她喜欢这样洞悉一切的感觉，自己像是处在上帝的视角。

到了晚间，班主任进门，摆出一种郑重其事的姿态。今天要有三件事需要处理，他说。

第一件事，就是今天的位置变动。基本上我都是按照个头高矮，以及这一个多月以来的观察稍稍作为调剂。坐在前排的不要得意，这不代表你以后有资格永远坐在那里；坐在后排的也不要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这个学期你们的位置基本上是不会变动了。老刘把自己说的再中肯、公平不过。路婵觉得有点刺耳，不愿再听，只把头面向窗外，有叶子零星地正往下落，秋天真的来了。尽管如此，她还是能远远地就能闻见老刘身上的世故与腐朽，那是铜臭，那是流俗，那是一把尖锐的刺锥，击碎少女的自尊。的确，他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把路婵安置在最后一排。她的眼泪终于隐忍不住，悄悄的滴落，又悄悄的拭去，没有能注意到。这样讽刺的第一件事终于说完了，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

第二件事，关于月考的成绩。我们要从中进行总结，作出鼓励，吸取教训。我先表扬一下班里的前十名同学。第一名唐晋，第二名唐莲子，第三名周雯轩，第四名潘承城，第五名刘迪，第六名路婵，第七名林姝，第八名萧琼，第九名孙健，第十名吴亿翔。尤其是人家萧琼，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也比你们大多数考的好，你们看看这前十名，哪个不是踏踏实实学习的人，平时在教室里面小动作不断，经常被点名的人在哪里，现在怎么一个个缩着头一言不发，张知函你倒是起来说说这是为什么，还有你季峒，平时就属你最聪明了，成绩在哪里，赶明儿提前去职校报道吧，祖国正需要培养你这样高智商的复合技术型的人才，正好在你爸班上体会一把插班生的感觉，看你还美不美，成天上蹿下跳的，就你最在行。你们几个就给我把头埋下去，别抬起来，好好地反思一下自己往日的罪过。下面我们有请唐晋同学上来向我们大家分享一下学习经验。老师一时语毕。

原来，他不是在写检查，是在写八百字的学习经验。不过大家听了之后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触，无非是坚持预习，及时复习云云。唐晋重重复复，叨叨扰扰，好不容易才捱到了八百字的样子，可真是辛苦他了……

第三件事，学校要举办一个红歌大赛，我们要拟定一首歌曲，还要选出两个主持人，要一男一女。有谁要积极报名。老刘边说边环顾四周，大家都矮矮的低着头，没有人要主动报名。僵持了一会儿，他直接就选定了女儿刘迪作为此次的女主持人，甚至没去管她的态度。有时候自家小孩在自己的班上还是有好处的，关键时刻直接拉出来救场。

“没有男生主动要当主持人吗，那你们推荐推荐吧，唐晋，萧琼，还有潘承城是吗。那就投票吧，一人投一票，现在就写！马上就收。”说完之后，老刘拧开了一直端在手里的标准干部外观保温杯，滋润着自己的嗓子。“好了吗，各组开始收，一组就你收，季峒。二组刘迪，三组潘承城，四组唐晋。都赶紧的，快放学了。”

路婵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写下了唐晋。他的个头、姿容、气质就是天生的主持人，至于萧琼，她不可能投他票了。

“你确定？”唐晋收到了路婵的座位，瞥到了她票的内容。这无疑是一个越界的提问，沈光光听不明白，路婵也吓了一跳，一时语塞，就直接把票塞给了唐晋，作势要收拾书包，没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