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是什么意思?”
“你是秋萤的弟弟,秋萤自然愿意听你的劝。你若能说通秋萤,借她之手杀了那个妖怪雾彻,这件事我就不再追究,”话说一半,他顿了顿,浑浊的老眼移向了地上粉碎的瓷杯,闪烁杀气,“否则,定会落得这茶杯的下场。”
秋涛一同看向茶杯,心里一惊,冷汗频出。眼前这眼冒冷气的族长,散发的阴冷气息,恐怕与正统妖怪相比也无二异了。
“我答应这件事……”他努力使自己平静,可声音还是止不住的颤抖。虽早有预料,可心脏还是悸动连连。
“好,那你就听我吩咐……”
是人是妖,何以分辨?秋涛暗自叹气。不过这层层迂回、勾心斗角的文字游戏,终于宣告收场。秋涛松了口气,揩汗匆匆离去。
***
自从族长知道秋萤与雾彻二人相爱,就给秋萤下了禁足令,平日不准踏出房间半步,饭菜都命人按时送进房里。她心里随着一天天干燥乏味的时光流逝,愈发躁动,夹杂着不安和敏感的情绪,压抑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散不开。秋萤每天只得毫无目的的凝望窗外,把念想寄托于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时间一点点消磨着她心底的勇敢和坚持。
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她孕吐得厉害。不知是相思让她茶饭不思,还是一阵阵的恶心让她无心咽食。一天天空虚的等下去,可雾彻自从那日道别,就再没来过。在尤其敏感的时间段,在孤独的鞭笞下,秋萤越发焦虑不安,心生怀疑起来。
一天,秋萤听到有一阵久违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秋萤心脏跳得愈发快了起来。她压抑着兴奋,屏息盯着门口。
可进来的却是秋涛。才升起的希望,又重新跌落了万丈。
秋涛看她憔悴的花容,不免心疼了起来。
“姐姐,你这是何苦?”
秋萤坐在床上,没有答话,清了清长久沉默的嗓子,急切地问:“雾彻他最近有没有来执行任务?”
没想到他一进门,她的第一句话竟是询问雾彻的行踪。秋涛叹二人情痴,沉默了良久,才缓缓摇头,说:“他最近一直没来……”
秋萤的眼眸顿时蒙上了一层雾。她垂着眸子,眼里的失望和伤心氤氲不开。突然,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感到一阵恶心,作势要吐。秋涛见了,赶忙坐过去,轻拍她的背,边拍边说:“你怀孕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都没有人正经的照顾你。我看你竟然瘦了……”
一阵干呕。秋萤急促的喘着气,摸了摸她即将临产的肚子。叹不尽的惆怅。
“你怎么来了,族长不是说不准人随便来看我吗?”
“是族长叫我来劝你的……”
秋萤眼神生冷了几分,站起身来,说:“那你走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劝的?”
“姐姐,你是不知道雾彻那妖怪已有家室吗?他是帝生组的大少爷,风流得出名,你怎么这么傻!被他搞大过肚子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个呢!”
秋涛见她不答话,继续说道:“他最近没来,肯定是把你玩够了,还不想负责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秋涛知道自己话说得太过了,噤了口。见她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没有言语,实在捕捉不到她的情绪,便抬腿走到她面前去。他才发现此刻她闪躲的眼里闪着泪光。
秋涛一时很慌,赶忙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秋萤往后躲了躲。在绝望的语言连续不断的攻击之下,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心墙轰然倒塌,庞大的不安衍生了星星点点的怨恨。
秋涛一阵叹气,央求一般地说:“你忘了他吧,好不好?”
“姐姐,为什么要爱一个不该爱的人?这样忤逆了族长,跟全家族的人过不去,你真的觉得开心吗?姐姐,我问你,你开心吗?不瞒你说,你如果还跟他纠缠不清,族长那老狐狸,真的可能要了你的命!他本来就看我们不顺眼!”
秋萤一惊,脸色惨白,左右踱步,口里不断念叨着:“我就知道族长他……族长他……”
秋涛两手把住她的双肩,眼神坚定的看着她,说:“杀了雾彻,族长还能饶了你!”
秋萤听闻,泪眼一震,泣不成声,干脆埋在秋涛的怀里恸哭。
她这些天不安焦虑的情绪,全都充斥在这撕心裂肺的一声声哭喊中。
哭吧,干脆什么都不要想……
她又感到一阵恶心。
这次她吐了,吐出来了点掺杂着血水的胃酸。
无尽的唏嘘……
***
阴暗的天空开始下起骤雨来。雨水拍打湖面,立于石头上的巨型青蛙一手握着荷叶伞,眼神呆呆定定的,不断吞吐着长长的舌头。茂密的蓝花楹下,一地斑驳摧残的紫色花瓣。柳泣花啼,一片伤景。
雨水打湿了庭院大门传来的攘攘的争执声。一男一女似在那里驱赶一头白泽兽。他们身旁还有个半米高的小儿,皱着眉头,用尖锐稚嫩的声音说:“别来祸害我们大头领了!”
“你要再执意进来,我们可就不客气了!”一个长着九条尾巴的,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叉着腰说。
白泽兽似乎很是焦急,嘴里叼着一封被打湿的书信,冲撞着要进来。
湿润的泥土气息夹杂着几丝蓝花楹的香气。雾彻听见吵闹,撑伞闻声而来。
三人见雾彻走来,惊慌失措。
“大头领……”三人不约而同,赶忙形成一堵人墙,遮住身后那头浑身湿透的白泽兽。
雾彻点了点头,看着三人,几分疑色。
白泽兽焦急的嚎叫一声,用头往人墙上撞去:“雾彻!雾彻!这是主人给你的信!”
这一撞,可是撞散了三个人,白泽兽明明白白的出现在雾彻眼前。
是秋萤的白泽兽!
雾彻眼神一亮,又惊又喜,走上前去,充满爱意的抚摸白泽兽,继而接过信来。
信里的字迹有些洇晕,但大体还能看出字来:
“雾彻,我等了你好久,你迟迟没来。这几天族长三番五次找人劝我,让我放弃你。我忍不住了,和族长大吵了一架,族长很生气,把我赶出来了。你现在放心,我有地方住,我虽然怀着孕,但身子也没有那么娇弱。雾彻,若你想来见我,还想接我走,两日后的巳时可否在镜潭那里见面,你来接我,好不好?
秋萤”
夜色渐浓,蝉声聒噪,明月挂空,平静的蓝花楹沉稳的站立。
月光渗进纸窗,隐隐约约照出两人凝重的侧脸。雾彻盘腿而坐,身旁竖了一把剑;一人相对跪坐,名叫景泽。景泽一头红色短发,眼睛圆圆的,左瞳蓝色,右瞳黄色,眉目俊秀,脖子上长着浓密的五彩羽毛,一直铺展到两颊。一页有折痕的纸信展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
“说实话,这件事情大家都很反对,更何况对方是通灵师……而且约见地点又是镜潭,这很可能是一个圈套。大头领,你还是执意要去吗?”
雾彻点了点头,说:“我欠她的……”然后又倒吸了一口气,“我欠她的太多了……”
一想到秋萤,就仿佛触及到了伤心之地,仿佛被紧握住了心脏,顺畅呼吸都异常费力。
景泽紧盯着他的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你欠别人的就不多吗……?”
雾彻听了这句话,眼神迷离,垂下眸子,轻声反复呢喃:“我欠的东西太多了……我欠的东西太多了……”
他拿起剑,推开门,在玄关处抬头望了一眼月亮,缓步而去。
月亮与他,如此相称……
两日后的镜潭,巳时。
镜潭在茂密的镜森里,镜森在帝生组基地北面,位于距帝生组很暧昧不明的位置。镜森不同于一般的森林,散发着强大的灵力气场,平日无风,万树静止。而镜潭的灵力尤为强大,是镜森的“主角”,是众所周知的灵潭。镜潭清澈见底,一眼望穿,没有生物能够在潭水里生存。又因森林无风,潭水常年镇静自若,纹丝不动,如同一面平滑的镜子,故称镜潭。
因为散发着强大的灵力气场,镜森自古以来都是一个对妖怪不太友好的地方,妖怪若想不受到灵力的侵蚀,必须时时刻刻运发控制妖力。修行尚浅的妖怪若懂得退避三舍还好,若执意进入,在控制妖力方面疏忽大意或是精疲力尽,命丧镜森也是常有的事。不过就是因为镜森的这一特点,也是妖怪前来修行的极佳场所。
此时,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站在镜潭旁。四面八方的隐蔽处还隐匿着十几名通灵师蓄势待发。沐浴在灵力强大的镜森,通灵师如鱼得水。
秋萤脸色憔悴,眼底堆积着长久积累的疲劳。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心头愈发紧了起来。她心如乱麻,早已无法说清到底是否希望雾彻出现。
此时雾彻腰挂一把剑,疾步的身影隐隐约约出现在远处的森林深处。秋萤一怔,心底翻涌上来千滋百味。
不过都为时已晚……
雾彻停在秋萤身前,两张憔悴的脸蛋互望了几秒,尔后雾彻轻声唤道:“秋萤。”
短短两字,承载了多少道不尽的思念和爱意!
秋萤眼眸闪烁,压抑的泪水哗然而落,望着爱人的脸庞,生出一抹苦涩,低声说:“你为什么要来……?”
雾彻只字未答,把秋萤拥入怀抱。
秋萤的鼻尖充斥着他的气息,还闻到了朦朦胧胧的蓝花楹的香味。
她终于泣不成声。雾彻不住地安抚她的背。她知道一切早已覆水难收。
或许这样的爱情,注定会是这种结果。
秋萤颤抖着双手,准确无误的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的注入其中。突然,她把刀对准雾彻的心脏,狠狠地把刀插了进去!
猛然间,一行热血喷出,喷溅到了秋萤的脸上。
雾彻往后踉跄了几步,满脸惊愕地望着怀里的秋萤。
他终于是失去了站立的力气,重重地摔在地上。秋萤紧紧抱着他,跟着他一起摔了下去。她泪如雨下,嘴里吐露着只言片语。
“雾彻……对不起,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
秋萤趴在呼吸愈发微弱的雾彻身上,手上沾染着他鲜红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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