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上试试。”
桃生跪坐下,使得钮婆恰好能替他披上红衣。这是件大氅,领口是直对襟的,硬实的胸膛恰到好处的裸|露出来,下摆直到小腿一般长。这鲜艳的大红,衬得皮肤更加白皙,与略显沉闷的表情倒是相得益彰。
钮婆满意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眉梢带笑,欣慰地说:“好,真好看……真像你父亲。”
桃生稍稍怔了怔,表情顿时闷了起来,鼻里哼了一声,冷着声音说道:“别提他了。”
然后转身推门就走。
他对父亲的感情,比起憎恨,更多的是埋怨与深深的失望。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给心里上了枷锁,在不付出感情就无所谓回应的状态下踽踽独行,不再给予爱,更不渴求被爱。
静止的空气内,身着红衣的他一跃而起,握着长剑,向木桩砍去。深紫剑气刺入木桩,凭借着剑气的轨道,桃生瞬时出现在木桩前,并即刻挥剑,出招之迅速,落地之时,木桩才开始四分五裂,被切割的小木块重重地散到地上。
他发丝微动,衣袂飘飘,握着的剑源源不断的散放出光芒,与镜森里的灵力对抗。新做的红衣确实有些些许许抵御灵力的作用,他现在虽已气喘吁吁,但衣服却没被灼伤。
他干脆把这衣服脱了,上半身明晃晃地暴|露在镜森的空气里。在猛烈喘息间,仔仔细细地感受着灼伤身体带来的电流般的痛楚。他缓缓走近镜潭,不知不觉地扔下了手中的剑。
镜潭平静且分明地照映着他,和他头顶上边缘模糊的圆日。太阳的光在潭面上反射,桃生觉得有点刺眼,视线里有着大面积的黄晕,继而眼前出现许多黑色的斑点,斑点越来越大……
他总觉得现在是一个时机,一个让自己草草收场的时机。
他常常觉得自己的血液是不流淌的,好像在心脏附近的主动脉里添了堵墙。他将手放在胸前,能分明感知到心脏的跳动。心脏还是跳着,卖力的泵着血,可他还是觉得他的血液是静止的。这整个世界都是失彩的,久久缠绕着他的梦魇透支着他。他活在这个世界的意义用光了,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空洞的外壳像虫子一般不断啃食着内里的精神。
好似有一股外力推动他的背,他开始失去重心,他感到自己离潭水越来越近。
镜潭蕴含着极强的灵力,他知道这一跃下去,他会迅速被灵力吞噬,肉体会被支离分解成一滩污泥,然后静静地用时间等待这污泥净化融成水,似乎妖怪这种罪大恶极的身份就被净化了,灵力也没管他是不是个惩奸除恶的妖怪,只管吞噬他。
他觉得身体栽进去了,耳朵和鼻孔充斥着水,四周是柔软的,可他竟没感到一丝痛苦,只感到一股凉意袭了他的全身。
难道被灵力吞噬不会感到痛苦?桃生缓缓睁开眼睛,而眼前是通透的水,干净到可以望到堤岸。
他现在明明应该是死了才对。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被红色液体包裹着。他试着动弹,可身体不听使唤,反而觉得被顶上了岸去。
他手扒着岸,冒出头来,下意识的大口喘气呼吸氧气,全身竟未沾上一滴水。而牢牢包裹着他的红色液体,在他上岸后变成了地里渗不下去的一滩血水。血水竟渐渐涌高,形成小孩模样的轮廓,后又灵光一闪,就开始有了鼻子嘴巴,活灵活现起来了。
血水竟渐渐化成了一小萝莉形象,一头红色长发,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鼓着红扑扑的小脸蛋,身高差不多能达到桃生的腰。
小萝莉抿着樱桃小嘴,仰着头呆呆注视着桃生。
显然是自杀没成功,被这小女孩救了。桃生被这一幕惊得瞠目结舌,“你……你为何要救我?”
没问身世,没问来历,倒问了一句“为何救我”。
不过这算是问着了,就算问了身世来历她也说不清。
“我也不知道,我在这潭水里呆了好久,在你跳水的时候突然有了感应,不知不觉就救你上来了……”小萝莉倒是觉得自己在潭水里漫无目的地呆了这么久,好像就为了救他一命似的,咬定这一人不放了,突然变了脸色,一屁股坐了下去,可怜兮兮地抱着他大腿不放,“小女子在潭水里呆了这么久,一个人孤苦伶仃,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收下小女子吧!呜呜呜……”
说完还刻意抽搭了两下。
桃生有些抵触,心想在耍什么花样,抬了抬腿,想要挣脱,“放手。”
小萝莉继续卖惨,泪眼汪汪,双手抱得更紧了:“我在潭水呆了好久啊——连自己为什么存在都不知道!”
确实如此,小萝莉自从有意识时就置身在这潭水中,也寻不得方法出去,只得在潭底眺望上空的景色,她被这潭水困了好久好久,连自己为何存在都不曾知晓。
听完她的话,桃生眼神有些缓和,沉默了几秒。说到存在的意义,他何尝不在寻找呢?只是他找了太久,疲了倦了乏了,干脆不想找了,一命呜呼算了。
“或许有些人存在,本来就没有意义。”他眼神迷蒙。
小萝莉愣了一下,歪头道:“什么意思?”
他叹了口气,又望了望恢复平静的潭水。看来老天爷是不想让他死了,那就多活几日吧。
“你跟我走吧。”
他转身,拿起剑来,左右挥舞两下,继而将剑入鞘,披上红衣,扬长而去。
落日西斜,鸦雀三声。小萝莉听闻,欣喜不已,连忙站起身来,蹦蹦跳跳地跟上前去。落日把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小萝莉一路踩着他的影子,欢欣雀跃。
夜晚降临,宅子里又开了暖烘烘的灯。晚饭时间,小萝莉拘谨的跪坐在正屋地板上,双手乖巧地放在大腿上,神情有点紧张尴尬。她周围被几百号大小妖怪团团围住,妖怪们围着她好奇地探着头打量,像是打量什么稀奇物一样。他们准备刨根问底一番。
“那你叫什么?”一妖怪问。
“我也不知道,我没有名字……”
“那大家伙帮忙取一个吧!”
“叫什么呢?”
“小红红。”
“小脸蛋!”
取名大事被打断了:“你身上怎么有灵力的臭味?”
“你不会伤害到我们吧?”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小萝莉急忙拜拜手,说:“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几个妖怪点点头,附和道:“听说是小少爷带回来的,肯定不会伤害我们。”
“我就说不会伤害我们的吧?”
一窝小妖怪叽叽喳喳个不停,到最后几乎谁也听不见谁在讲话了,三两成堆,各聊各的。
“呀,那孩子很可爱呢,小少爷不会就喜欢那种吧?”聒噪之外,景泽倚在敞开的推拉门的右边,挑着眉,略带戏弄意味地看着妲妃说道。晚风微微,潮湿的空气里渗着凉意。今日乌云密布,险些遮住了太阳,恐不久就要下雨。
妲妃皱着眉头,冷哼一声,睥了隔着无数人头的小萝莉,道:“怎么可能,她那身材对男人没有丝毫杀伤力,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
虽然嘴上这么硬,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失神地望了蓝花楹上的桃生一眼,实在猜测不透他的喜好。真没想到自己竟吃起了小孩子的醋。妲妃撇了撇嘴。
“好了,不说这个了,刑天,你见女孩子就脸红这个毛病能不能改一改!”妲妃对着一旁坐在地板上脸红的刑天吼道。
刑天但确实初见一个女孩子就特爱脸红。不过他没有脑袋,脸红就变成了两侧的腰红,有点奇怪。
“我……我也没法控制嘛……”刑天的声音憨憨傻傻的。
不过,经过众妖怪七嘴八舌的商榷,小萝莉的名字终于被确定了,就叫她“红雪”了,因为她头发是红色的,又是在一滩血里变出来的,一位爱读诗文的妖怪取了“红血”的谐音。红雪本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听了是取的谐音,总觉得有多文雅深奥了似的,自己也挺满意的了。就此红雪就算正式加入帝生组了,帝生组久违的增添了新成员。帝生组的各妖怪们也是由各种途径加入而来,是千千万万个红雪。
***
帝生组的宅子里,还是有一处清闲地的。这间屋子坐落在大宅子的角落,比其他屋子都普遍高些和大些。此时天空乌云密布,果不其然下起了骤雨,雨水拍打着屋檐。推门进屋,屋子里就靠墙摆了一张桌子,左右放了两张椅子。屋子里有些昏暗潮湿,只有一盏油灯在桌子上摇曳着,火光微弱,也照不尽整间屋子。
斗良叶推开了这间屋子的门,他站在门外,收起了深蓝色的折伞,搭在了屋外檐下的墙壁上。他迈步走进屋里,拿起桌上的油灯,跳跃的火苗在他的眼里摇摆,暖亮的黄色在他的胸前照上他的脸庞,立体的五官留下了点阴影。他眼神严肃冷静,一手护着油灯,关上了门,往左边的房间里走去。
左边的房间里更暗,倒像一间牢房,横横竖竖着坚硬的铁钢筋,铁钢筋还滔滔不竭的散发着一种骇人的黑色气体,没有锁,没有门,只有铁钢筋,通达屋顶。
铁钢筋里关着一条巨龙。
巨龙蜿蜒着庞大的身躯,拥挤在阴冷的牢笼里。巨龙磷光熠熠,头有犄角,白须长长,紧闭着双眼,似在沉睡,龙头不怒自威,锋利的爪子蜷缩在黑暗之中。虽是如此落魄境况,但其威严仍能令人惧怕三分。
盘着尾巴的巨龙听见了推门而来的脚步声,睁开了圆圆的眼睛,眼珠子闪烁着骇人的凶光。他张了张大口打了个哈欠,巨大尖利的獠牙反射着油灯的黄光。
斗良叶将油灯放在地板上,在一旁坐了下来。
“大头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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