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古河当做没听见,头撇到一边。等了一会没等到他的回答,她很纳闷。刚要再问,外面就跑进来一个身影。
是小林芷。她现在眼睛已经什么都看得见了,在这院中到处跑动已经不是问题了。
而现在,即使林芷能跑能看,姚古河也没有丝毫要遵守和昱越的诺言的意思,他仗着自己要照顾普耳,半秒钟兔子也不肯变。
昱越也知道这次普耳为了护住林芷才受的伤,索性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了。
小林芷那天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闻到了血腥味,并且感受到了当时的可怖感受,被姚古河带回来后她依旧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神经紧绷,姚古河把她放到房间就走了,她一个人坐到了昱越回来才一闭眼就睡去了。第二天昱越把她叫醒,叮嘱她自己在家里,乖乖等他回来,她也是乖巧的点头。
其实她的眼睛在晨起的时候是可以感受到朦朦胧胧的光亮的,只是其余的就看不清了。昱越他们走后,她自己摸索着下了床,一路磕磕碰碰到了林芷的房间。
那个屋子里充满着药味和血腥味,难闻的让她皱了皱眉头。她在这些味道里也闻到了熟悉的普耳身上的味道。
她不知道受伤是什么一个概念,也不知道流血,可是她现在感觉到那肯定是一种疼痛,她知道什么是疼。
“姐姐。”她小声地叫。屋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音。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音,她觉得不知所措,站了好一会,又慢慢地摸索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林芷躺在床上,无精打采,她现在开始觉得,看不见的世界,有些可怕了。她不知道怎么打消这无聊的时光,唯一能做的,就是睡觉。
昱越回来的时候,她还在睡。看着她的睡颜,昱越觉得安心。她现在还是孩童的模样,很快,她就能像正常人一样了。
没有把她叫醒,昱越就叫来了易溪,迫不及待的让最后的一魄归位。小林芷并不知道自己在睡梦中已经完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只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眼睛能够看见一些朦胧的人形了。
这可把她高兴坏了,迫切地告诉昱越,昱越只是摸摸她的头,却是满面笑意。不用几天,林芷又将会什么都看得见了。
这世间的景色,她又能够一览无余了。
几日后,她的眼睛大好,连自己师傅的脸是什么样都没见着,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到了普耳的屋内。
普耳这厢看见小林芷眼睛不再对不上焦反而是雪亮亮地盯着自己,心里为她感到开心,但却是动手将旁边的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她恐怕这小孩子不要看了吓坏了。
林芷走到她的床跟前,看到她攥着被子的手上明显的还有几道疤痕,她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想落泪。
这时昱越来到了,看到自己捧在手里怕摔着的小徒弟居然要开哭,慌得不行,赶紧从怀里掏出了个瓶子扔给了姚古河,一把将林芷抱走了。
姚古河看了半天,才在瓶子的底部看到了三个字“生肌丸”。他看着这几个字,笑的像个傻子似的,看看手中又看看普耳。
普耳不明所以,问他:“怎么了?他给你的是什么?”姚古河扬扬手中的瓶子,“好东西,你的救命玩意儿。”
说着,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丸子。褐色的,还散发着一阵清香。
“这个是什么药?这么想。”普耳好奇地问。
“这是丹老炼了至少五百年的生肌丸,能够将腐肉恢复如常的功效,有了这个,你身上的伤就完全没问题了。”姚古河语气中带着一点点的激动,但是却有着掩盖不住的开心。
普耳也很开心,她本来很担心自己脸上会不会留疤,看来现在是不会了。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一枚就往嘴里塞,偏偏嘴还不能张的太大,她却是习惯了似的,嘴张的好大,她这样不讲究,报复她的肯定是撕心裂肺地疼痛。
果其不然,痛的她眼睛都眯了起来。
虽然把那枚褐色丸子吃了,但是这脸被弄得一下子还是有点疼。
姚古河看着她真是又气又笑,嘴里还是嘱咐着让她慢一点。
刚吃下去并没有什么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腿那里的伤口在痒痒,像是神话故事里一样,她看见自己的腿受伤的疤痕,正在一点点地自己破碎,转而烟消云散。
而那疤痕下的肌肤也是完好如初。
普耳觉得真的很神奇,然后从这条腿开始,其余的伤疤也都消失不见,不得不说,这药丸效用着实霸道。
早知道有这好玩意儿,那她岂不是前两日就可以不用被纱布缠着了?想着昱越,她有些愤愤然。
姚古河也替她高兴,她身上的伤经过这药丸差不多愈合了八□□九。有可能是脸上和胳膊上的伤确实太严重,她也只吃了一颗药丸,所以这两处的伤还没有好透。
“我们回去吧。”姚古河突然说这话,让普耳有些措手不及。
“什么?”她反射性地问了一句。
“我们回无方山吧。”姚古河又向她说了一遍。
普耳这下听清楚了,她的头现在还是被纱布包着,只露出了半张脸,在那一只仅有的眼睛里充满的是欣喜。
“真的吗?我们要回去啦?”她声音里带着欢欣。
“林芷的这一魄找的很快,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昱越他们俩的了,我们再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姚古河解释道,随即好似想起来什么似的,他补充了一句。
“我们回去,履行诺言。”
普耳眨巴着一只眼睛,以表示自己不知道什么诺言。
姚古河脸色不悦,声音恶狠狠地:“自己想。”
普耳见他这样,撇了撇嘴,切了一声。不过,却是在搜肠刮肚地想,自己和他有什么诺言。
她灵光一现,突然想起来之前的话。她记得姚古河说过,林芷的事情一结束就和她成亲,难道,这就是他说的诺言。
普耳的脸渐渐变红了....
她头低着,嗫啜地问他:“你是说那件事?”
姚古河刚才气她的遗忘,此刻故意要逗她:“哪件事?”
“就是那件事啊。”她又强调了一遍。
“哪件事啊?您贵人多忘事,我也被你传染了。”姚古河不松口。
普耳自知理亏,一咬牙:“就是你要和我成亲的那件事啦。”姚古河听她这样说,眼睛里才蒙上笑意,嘴角也扬起了弧度。
“没错。”他回答的干脆,摸了摸她的手。
普耳被他摸了下手,觉得痒痒的。伸手就揽住他的腰,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此时两人心里都乐开了花,姚古河不敢把她抱的太紧,怕碰到了哪里让她疼,普耳没那么多顾及,她现在只想抱着这个人。
抱着抱着,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能不能也把我变成普通人?就是只能活一百年的那种。”她突然问。
姚古河被她问的愣了下,他还是头一次听这样的要求,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是想和自己活得一样长吗?姚古河心里说不清的感觉。
他一直在想办法,最初的向天主求情的想法他已经不想去想了,因为这是无望的。他甚至用了以毒攻毒的办法,施展另一种禁术来压抑这一种。
普耳问他为什么不变成兔子了,他没敢说。因为他在她受伤的那天就开始压抑了,他没办法看着她受了伤自己无能为力的样子,然而施展另一种禁术,只能让他维持人身,其余的情况也并没有好太多。
这样下去,他依旧会受到反噬,依旧只能活百十来年。
他一直以为努力的只有自己,但在普耳讲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从来不是一个人。
姚古河觉得,自己心中好似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力量,那种力量,它的名字叫做-----希望。
他不再逃避,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笑容,他说:“我们都会活很久的,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了,再改变也不会迟。”
姚古河看着普耳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隐瞒和欺骗,只有真心真意的爱意和真挚。普耳信他,坚定地点点头,手和他十指交缠,不离不分....
不得不说昱越扔下来的药确实好用,五粒全部服完之后,普耳身上脸上看不出任何的伤疤的痕迹。
小林芷和昱越已经回了竹林,易溪也已经回了蓬莱。只剩下普耳和姚古河还在皇城,其实是普耳想在走之前,再去看一眼崖柏。
她也不是傻子,崖柏对她的好也不是接收不到,只是无法回应而已。现在心怀愧疚,若是走之前不再看他一次,估计这个愧疚会一直在。
姚古河并不支持这个想法,甚至还有点生气,可是现在他什么都听普耳的,自然也不敢有太多异议。
再见到崖柏的时候,他已经不住在原先的宫殿了,他现在是皇帝,住的自然是整个皇宫最尊贵的地方。
他长的好看,穿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显得贵气逼人,一眼就知是上位者的姿态。
普耳去的时候,他正提笔批着奏折。抬眼就看见那个绿色的身影,手里的笔顿了一下,上面的墨汁洒在了奏折上。
他没管这些,只是放下了笔,站起身往她跟前走了两步,眼里满是欣喜与渴望。
普耳对他笑笑,不失礼貌又有些俏皮:“你现在是皇帝了,很厉害。”他也笑了一下,夹杂着苦涩。
“还行,你还好吗?”后面的问句是颤着声音问出来的,他心里有些害怕。
普耳点点头:“我挺好的,这次来...”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好就行,好就行。”他不想听到后面的话,他经历了好多离别。
普耳抿了抿唇,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然后说:“对了,魅,被我们杀了。你可以不用自责了。”说到后面声音有点小。
崖柏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是该开心吗?杀了他师兄的东西终于有了报应,然而,他什么都没做过。
更多的该是苦涩吧。
“好。”突然间就无话可说了,他只能回一个淡淡的好。
其实一点也不好,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普耳也一时无言,但是过了一会她还是开了口:“我要走了,这次来是跟你告别的,以后也许就不能见了,但我还是要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她说的很快,生怕又被截断。其实她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再对不起什么,也许只是图个心安。
崖柏觉得很累,比他批了一堆奏折要累千倍百倍。
微笑已经扯不出来了,他只能低着头,声音沉闷:“你没有对不起我,只是,你要好好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这句话,这是他的那个说是母亲的女鬼对他所说,现在他告诉了自己心爱的女子。
“我会好好的,你也好好的。”顿了顿她又说:“你会是个好皇帝。”
崖柏还是没有抬头,只是自顾自地点头。
“我走了,保重。”这是普耳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即就永远地消失在了他的生命中,再也没有了奇迹的发生。
很多年以后,在他弥留之际,床边儿孙环绕,却都不在他的眼里,他眼前浮现的,只是那一点点仿佛从不属于他的过往。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