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条通的紫苑是一间日式的卡拉ok酒店,单位面积不算大,客人是以日本观光客为主,但也有不少识途老马的本地熟客,因为它的消费比起一般台式的豪华大酒店还便宜许多,因此也很吸引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
这一日,妈妈桑站在门前,因为下了雨,巴望不到客人而閒得想打哈欠时,突然看到一个从轿车上下来的男人,当他撑着伞向她店裏走近时,就像给她垂死的精神注入一剂强心针。
「先生,欢迎欢迎,我叫静子,很高兴招待您。」
琮铭还未开口,妈妈桑已经将檯前的几位小姐叫到跟前。
「别麻烦!」琮铭赶紧说:「我不是来喝酒的,我来是跟妳打听一个人。」
听到这个体面的男人是来找人而不是来消费的,妈妈桑的笑容就垮了一半。
「谁?」
「妳认识一位叫杜德明的人吗?」
「你找小杜?」她上上下下睃着他,眼神怪异。
「妳知道他住哪裏吗?」
「我告诉你你也找不到他的啊。」妈妈桑看着这个英俊的男人,用她的媚眼逗他。
「怎麽说?」
「他在土堆裏,除非你带铲子开挖,否则你休想见到他。」她自以为幽默地笑着说,惹得旁边听他们说话的几位小姐也笑了起来。
但琮铭却不觉好笑,他只想知道她的话的真假。
考虑一下,他从皮夹中抽出一叠钞票,将它塞给妈妈桑。
「真抱歉耽误妳的时间,如果妳知道些什麽;能否告诉我?」
§§§
琮铭走回车裏,凝重地对湘凌丢下一句:「杜德明死了,在十月二十四日下午。」
用钱还是比较管用的方法,妈妈桑虔诚地收下琮铭的钞票,终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对他倾诉她所知道的一切。
「小杜那个酒鬼啊,十月二十四日下午四点我们的店刚开门,就跑来我们店裏喝酒,那时他一副心神不宁、愁眉苦脸的模样,一直喝到六点左右,他说他要回去,结完账后就走了。哪知;他回家后竟跌死在他公寓的楼梯底,邻居报案后,警方从他口袋裏翻出一张我们店裏的名片,根据上面的地址,寻来这裏问了一堆问题,害我们整晚都没办法做生意,后来我听说警方好像是以酒醉失足来结案吧。」
琮铭凝神听着,过了最初的震惊,好不容易他才想到要问另一个问题。
「那麽他死前的前一天呢,妳记得他是不是也来这裏喝酒?」
「二十三日吗?」妈妈桑没想太久,「对啊;我们凌晨三点快打烊时,看他还赖在这裏不走,便在门前招了辆计程车,硬将他塞进车裏送回去。」
「他做什麽工作?家住在哪裏?」
「他住台北桥头附近,我们这裏有个小姐上过他家,她说那裏像狗窝一样,至于你问他做什麽工作,我知道他以前是船员,后来失业在家。」
「他的家人呢?」
「没听他提起,不过…我记得他好像说过他是在育幼院长大的。」
「育幼院?」
这时旁边有个小姐小声地接口;「中坜的爱儿育幼院,在火车站附近…」
琮铭转向她,她知道的似乎比妈妈桑多;「他不太喜欢提起他的身世,不过我记得他说过,他父母在他五岁那年陆续离开人世。」
「哦…」
另一个小姐也□□话来说:「他那个人呀,个性孤僻,除非喝醉酒,否则就像打不开的蚌瞉,敲也敲不出几句话来,让人觉得问多了只会自讨没趣。」
另一个高挑的小姐说:「你想知道更详细的消息,可以去他长大的育幼院问问看,据我所知,他在死前前不久还曾回到育幼院去。」
琮铭再也问不出其他的消息,酒店小姐们所知道的,都倾诉一空。
「可是这些资料中,依然没有任何杜德明与琮祐、丁晓文、私家侦探他们直接相关的线索…」湘凌支着头说:「酒醉意外,他杀、自杀、车祸、这些死因看似是单纯、独立的事件,但却又有奇怪的关联…」湘凌听着琮铭的叙述,了解琮铭的想法,他一定也跟她一样迷惑,却又无法说服自己这些事情全都只是巧合。
当然,他们都没忘了这些事件背后最重要的意义-它可能推翻琮祐遇害的原因。
假若真如江振焜所说的,他只是拿走项鍊,没有杀害他的雇主,那麽凶手就是另有其人了;一个可能在湘凌和琮祐到达别墅之前就在屋裏的人,那个人趁着琮祐不备之际狠下毒手,然后在江振焜进入屋裏时从容地脱身,这点不是不可能。
就是太有可能了,湘凌无法不将琮祐的死与那一连串的死亡事件联想在一起,愈来愈深信琮祐的死与他委请侦探调查的案子有关。
是什麽案子?要怎麽从扑朔迷离的案情中找出真相呢?
湘凌望着深锁浓眉的琮铭问:「你打算要怎麽做呢?」
琮铭沉吟着,许久后才说:「我会去中坜的育幼院打听看看;等我从香港出差回来,那裡的事不能再拖了。」
湘凌抬起头,朝他望了望;「你忘了我吗?为什麽不让我分担调查的工作?」
「妳?」琮铭愣了一下说:「可是这件工作并不适合妳…」
「何以见得呢?」
琮铭拂了拂她的头髮说:「因为我们都还不能搞清它是一桩什麽性质的案子,如果有危险…」
湘凌插嘴说:「别紧张好吗;我只不过要去育幼院打听杜德明这个人而已,又不是要去龙潭虎穴,而且说不定你找不到什麽线索,而我能找到…」
「很有可能,可是我还是不放心。」
「我不是小孩了囉,你还当我是小孩吗?」
「妳一直是我的小女孩呀。」
「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琮铭望进了她的明眸裏,他看到的却不是她平日的温驯,而是不悦的神色,大概她很气愤他这样敷衍她。
他吻着她,不由自主地对她让步了;「好吧,育幼院的事就麻烦妳了,不过当心一点。」
「你说真的?」湘凌得到了他的应允,有如一个得到了奖赏的小孩般高兴,不住地在他胸前点着头。
「这对妳那麽重要吗?」琮铭讶异地问,好像第一次才想到这个问题。
「是的,因为我想帮你,我也想帮琮祐…如果琮祐死亡的疑点还不能澄清,恐怕我心裏也永远不得安宁。」
琮铭怜惜地望着她说:「别再为琮祐的死折磨自己,我说过他的死跟妳没关係…」
湘凌摇摇头,过去她一直未能跟他讨论她心裏的感觉,可是她知道,如果她想和他有个长远的未来,她就必要让他了解那一夜带给她的冲击。
「回到台湾第一夜,我做了个恶梦,梦见我用床头几上的檯灯砸了琮祐的头,我的双手沾着他的鲜血…那个恶梦令我觉得好像我亲手杀了他,有时候我会怀疑;是不是我真的在下意识裏杀了琮祐?」
琮铭静静地听着,认真地望住她的脸。
「它不过是个恶梦而已,跟明意识或下意识无关。」他对她分析说:「而且只是因为妳内心自责,它便反映在妳的梦境裏…」
「难道你是个心理专家?」
「我了解妳…」他温柔地拥着她,吻去她眼中的暗影,「妳绝不会那麽做的,伤害琮祐比伤害妳自己还痛苦,还有他的死给妳的冲击太大了,我知道对妳而言,它何尝不是个惊悚的经验呢?」
湘凌无言,心裏的阴影慢慢被他的理解澹化了,她靠向他的胸膛,希望从他身上汲取慰藉和温暖的力量。
他轻抚她的背,双唇附在她的耳畔说:「别再想那晚了,我们改变不了过去,只能让琮祐的死毫无遗憾│让我们澄清他死亡的疑点。」
湘凌点着头,或许发掘出琮祐死亡背后的真相,查出琮祐追查的是什麽案件,他们才能证明凶手是否另有其人,也许到了那时候,她才能从琮祐的阴影中走出来,心中也不再有那种难以消除的罪疚和遗憾之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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