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涂秀霞被送往太平间时,湘凌被留置在警局中接受侦讯。
问讯她的是久违的刑事组组长杨士彻。
杨士彻的问题围绕着她找涂秀霞的动机,以及她被指控为凶手的反应。
「我觉得有见她一面的必要,因为我想知道她指控我的原因。」湘凌努力地维持着平稳的声音说。
「是吗?为什麽妳不找点有说服力的理由?」
「我该说什麽理由呢?」她反问他。
「这我可不知道,起码妳该解释她在妳找她之时刚好遇害的巧合,还有案发现场就只有妳,没有其他可疑者的事实。」
湘凌无奈地望着他:「如果我不能解释,你会认定是我杀了她?」
「妳有足够的动机,不是吗?」
「动机?因为她的指控我就要杀她?」
「那就要看妳的心态了,在愤怒和冲动的情绪催化下,什麽事情没有可能呢?」
湘凌气愤地睁大眼,「就跟当初你判断我杀了我未婚夫的情形一样吗?」
「是不是跟那次一样妳心裏明白,不必问我了。」
湘凌不明白杨士彻为何一直想罗织她的罪名,他从来都认定凶手是她吗?
虽然杨士彻的眼光犀利地盯着她,然而他的心裏却也在思忖:若是她不是凶手,那麽谁又是凶手呢?
『若是』;那是他在坚定的信念一隅,还有的另一种假设,因为他也想不透她会傻到在她被指控为凶手的时候,还会因为意气用事而再度逞凶,除非她认为她能够像她未婚夫死时那样幸运地脱罪。
先前法医审视过涂秀霞的遗体,确认她是因为颈动脉被割裂,流血过多致死,而这一点,也难以说服他相信郭湘凌和涂秀霞在无深仇大恨下,会仅因她指控她的理由,她就动了杀机,要置涂秀霞于死地。
也许一切有更好的解释,那只好等他们找到能将涂秀霞的喉咙一刀割断的行凶工具。
他交代干员在公园、附近的巷弄、水沟再做一次地毯似的搜查,而在下午三点,他的干员收队后,回来回报他了。
「组长,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但并没有什麽发现。」
他沉下脸;「怎麽会?也没有半个目击证人?」
「我们问过了,也没有。」
湘凌沉默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感觉杨士彻的黑脸膛一片阴鬱,他的拳头擎着他的下颔,似乎陷入长考之中。
终于他抬起眼睛,熘了她一眼后开口:「妳的运气不错。」
「你是什麽意思?」
他没回答。仅将眉毛扬了扬后说:「妳可以走了;不过记住,我还会找妳。」
湘凌回视他,好一会才说:「希望那是你捉到真正凶手的时候。」
回到家,湘凌以为惊惧就此结束,不,她怎麽也无法忘怀涂秀霞死前的面孔,在静夜裏,那像是一幕幕电影画面,不断不断地在她脑子裏重演。
事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凶手是因为想嫁祸她才杀人的吗?她突然捉住了一个模煳的概念,不;不对,她找涂秀霞只是临时起意,而凶手却是早已有了杀人的预谋。
抱着膝盖,她在床上坐起来,脑中思索着涂秀霞遇害的疑点。
如果凶手不是要嫁祸她才将涂秀霞杀害,那麽是因为他知道涂秀能够指认他,为了要她永远保持沉默,无法再洩露他的身份,他才会动手杀人的?
不,它也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凶手怎麽会『知道』涂秀霞所知道的事?
他如何知道涂秀霞能够指认他?而且在她将回宜兰的时候下手杀了她?
§§§
琮铭才下飞机,秘书便在电话中告知了报上的消息│江振焜的遗孀指控郭湘凌才是真正的凶手,而她之后在公园中遇害,发现她的人正是她所指控的郭湘凌。
「然后呢?」琮铭又惊又疑地问:「郭小姐呢?」
「报上说警方初步侦讯后,已经先将她饬回了。」
「是吗?」琮铭舒了口气,想直奔湘凌住处,但前来接他的司机却说:「董事长要我先送您回公司一趟,他现在在公司等您。」
琮铭充耳不闻,只说:「先送我去和平东路。」
「总经理…」司机握着方向盘,露出为难的表情说:「您最好不要违拗董事长的意思,他看来很不高兴。」
琮铭怔了一下;「他怎麽?」
司机吞了一口口水,决定还是别说太多才好;「您就先回公司一趟吧,让我好交差,然后您要去哪裏我再送您过去。」司机用着哀求的语气说。
看来没有什麽选择,琮铭只好说:「好吧,我们先回公司一趟。」
回到公司,在董事长办公室裏,琮铭见到了他父亲。
还没到公司以前,他多少预感了他父亲找他的事,等到见了父亲,看到他犹如笼罩着低气压的面孔,他立即就知道怎麽回事;「您找我是因为琮祐的事?」
「还用说!」姚荣恩说着,将报导着涂秀霞命案的报纸递到儿子面前。「你看你弟弟的案子还有后续发展,而郭湘凌可能才是真正的凶手…」
琮铭将报纸迅速地看了一下,抬头跟他父亲说:「这些指控是很荒谬的,他们并不了解实情。」
「你就了解?」姚荣恩恼怒他的儿子从以前就坚称郭湘凌是无辜的,不由得指着报纸问:「这个叫涂秀霞的女人被人杀死了,你以为凶手是谁呢?难道郭湘凌不是最有嫌疑的人吗?」
「不!」琮铭仍为湘凌申辩:「她不可能杀人。」
「你何以如此认为呢?」姚荣恩想听儿子的见解,「如果杀死琮祐的不是江振焜,也不是郭湘凌,还有别人吗?」
「这…」琮铭正想说话,姚琮琪突然像阵风似地捲进来,开口便丢下让她父亲震惊的话:「为什麽您不问问他一直坚持郭湘凌无罪的理由,是不是因为他们两人交情匪浅?」
姚荣恩瞪着女儿,完全不懂她的意思;「什麽交情匪浅?」
「您可以问他啊,看他能告诉您什麽?」
姚琮琪气愤地吐出话来,当她听到涂秀霞被人杀死了,她立刻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一定是郭湘凌畏罪杀人。虽然她对涂秀霞的死没有多少同情,但她却不能不觉得自己对她也有点责任。
姚荣恩望着女儿,又望望儿子,仍旧不能理解;「什麽意思?你和郭湘凌的关係怎样?」
现在什麽都说不清了,琮铭怅怅地说:「湘凌不是凶手,我会捉到真正的凶手。」
姚荣恩看着儿子复杂难言的神情,似明瞭却又难以置信地问:「我问的是你和她的关係。」
「爸爸。」琮琪幸灾乐祸地插嘴:「天下的女人很多,可是你的儿子们爱上的却是同一个女人,而天下的男人很多,郭湘凌看上的偏偏都是你的儿子,这样说应该很清楚了吧?」
琮铭恨恨地转头瞪着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痛恨他姊姊:「如果妳不闭嘴,我会让妳闭嘴。」
「你敢威胁我?」琮琪有恃无恐地说:「你被郭湘凌玩弄于股掌而不自知,不怕哪天你会得到像琮祐一样的下场…」
「够了!」姚荣恩将他们对话收在耳裏,脸色有如暴雨将至之时那样阴沉,望着儿子,他只想亲耳听到他的回答;「你和郭湘凌怎样?」
事已至此,琮铭觉得再也不必有任何隐瞒,他说:「我们在一起已经有段时间了。」
「在一起?」姚荣恩愣了一秒,眼光更尖锐;「你是什麽意思?」
迎视着父亲的目光,琮铭清清楚楚地说:「我爱她,也打算将来要娶她为妻。」
「娶她为妻?」姚琮恩不敢置信地瞪着儿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娶一个杀害你弟弟的女人?」
「她没杀害琮祐…凶手是别人…」
「就算凶手不是她,你以为我能答应你娶她?」
「为什麽我不能娶她?」琮铭理直气壮地问。
姚荣恩愣了一下,难以相信儿子竟会顶撞他。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不可遏地说:「我栽培你、教育你,是让你来忤逆我的吗?即使我没期待你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也不可能接受你娶那种会令家裏、公司蒙羞的女人,像她,谁碰上了谁倒楣…」
没想到父亲竟是这样难以沟通,琮铭听不下父亲刻薄的言语,忿然地说:「不管你对她有多少成见,我都决定非她莫娶,这是我的终身大事,我有自己的自主权。」
「你有自己的自主权?」姚荣恩冷哼着,点点头说:「如果你要郭湘凌不要公司,那麽你儘可以去主张你的自主权。」他直逼问到儿子的脸,「直到你决定好再来告诉我你要什麽自主权。」
琮铭望着父亲严峻的脸,他知道这是父亲逼他做决定的时刻了,两者之间没
有丝毫的妥协或商量的空间,一旦他选择了湘凌,他甚至相信父亲会很决绝地斩
断父子的情份。
然而他还有什麽选择?父亲怎麽做是他的自由,他只想要做他自己,他从口
袋中拿出他办公室裏的磁卡和保险柜中的钥匙来,将它们一併放在父亲桌上,向
父亲说:「如果需要办理交接的话,我会奉陪。」
姚荣恩熘了桌上的东西一眼,有点不太相信他儿子竟会毫不考虑地放弃他所
拥有的东西,难道这些东西一点也没让他留恋?他原以为会让他更加深思熟虑。
「这是你的决定?」他的下颚的肌肉抽动着,两潭深水般的眸子紧盯着他的
儿子。
「这是你逼我做的决定。」相对父亲的激动,琮铭是平静而坚决;他说:「
我会追查琮祐遇害的真相,给您一个交代,至于湘凌,不论您接受她也好,不接
受她也罢,我都不会改变对她的心意。」
说完了心底的话,表达了他的立场,琮铭不再顾虑父亲和姊姊的反应,转过身,离开了父亲的办公室。
§§§
湘凌知道琮铭这一天回国,却不晓得他早已得知了涂秀霞被杀的案子。
当琮铭来到她家,她迫不及待想要将整件事情告诉他,但琮铭却没有给她诉
说的时间,看见她,他立刻将她拥进了他的怀裏。
「还好妳没事。」琮铭说。
「你都知道了吗?」湘凌从他的怀裏抬起头,注视着他脸上关切的神色;「所有的事…」
「不尽然…」琮铭抚着她的脸颊说:「我知道江振焜的遗孀被杀了,也知道她那荒谬的指控…可是妳怎麽会在那裏?」
「我是去找她的。」
「找她?为什麽?」
湘凌这才得以把遇见涂秀霞的经过,以及她和她在电话中的谈话内容告诉他,她说:「我觉得涂秀霞应该知道些什麽,假若她的丈夫那一夜确实看见了行凶的凶手,他很可能在死前也向她透露过…」
琮铭沉吟着,不能不说湘凌的判断没有可能性,因为如果不是这个样子,涂秀霞怎麽会招来杀身之祸?
想到这件无解的案子裏,又再度有了另一个牺牲者,那意味着什麽?如果湘凌继续探索下去,她也会遭遇到跟涂秀霞一样的际遇?
一思及此,他心裏有股陡升的冷意,不由得凝重地开了口:「湘凌,妳别再插手这件案子,让我自个调查它。」
「为什麽?」
「它有危险,像涂秀霞…」
「你不知道警方也将我列为凶手吧?」湘凌幽幽地说:「我已捲入其中,除非找到真正的凶手,我很难从这件案子中脱身,与其被警方当成凶手,我宁愿冒险找出真正的凶手。」
琮铭眉峰聚拢,依她的个性,当她这麽坚持时,大概怎麽也很难改变吧。
他苦笑着,掠了掠她的鬓髮说:「妳又没有线索,能从哪裏找出凶手呢?」
湘凌说:「在你去香港这几天,我跑了一趟育幼院…你知道我有什麽发现?」
「什麽发现?」
「二十年前鸿展大楼曾发生过两起坠楼和跳楼事件,死了两个人,就是杜德明的父母…」
「杜德明的父母?」琮铭愣了愣。
湘凌将她从林老师那裏听到的杜德明的身世,源源本本地告诉琮铭。
琮铭好一会的怔愣后才说:「我从来就没听过这些事。」
「如果你能回公司查一查,也许能够查出什麽线索。」
琮铭点点头说:「我是会查查它是怎麽一回事,不过我不打算回公司了。」
湘凌讶异而不解:「你不回公司?为什麽?」
琮铭无奈地说:「我已经决定离开公司了,就是这麽回事。」
湘凌怔立着,难道是琮铭的父亲知道了他们的事,要他在公司与她之间做个选择?
「你父亲…」
「我跟他摊牌了。」琮铭平静地说:「如果沟通也换不来理解,我也无所谓了,他有他的想法,但我也有自己的选择。」
「琮铭…」湘凌抱着他的腰,歉意和柔情让她喉头哽塞;「你还有其他选择的…」
琮铭笑了笑,轻点一下她的鼻尖,柔声说道:「有最好的我何必退而求其次呢?妳说是不是?」
湘凌抬起头,看着他眼中那抹温柔调侃的光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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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淑伦看见了丈夫返家时比出门前更铁青的面孔,不明究裡地问:「怎麽回事?琮铭回来了吧,你有要他了解报上的消息吗?」
「了解,还用了解吗?」姚荣恩挥着手,差点打到了走向前想接他外套的管家。
赵淑伦不解,「你在说什麽?这不是你坚持的吗?」
姚荣恩恼怒地说:「现在可不是这麽简单的事了,还有一件事我们都被矇在鼓裏,妳知道琮铭交往的对象是谁?就是郭湘凌。」
像一颗深水炸弹在水中爆开似的,震得赵淑伦好一会才回过神:「你听谁说的?」
「妳儿子自己承认的,他说他爱她,他想娶她…」姚荣恩扯下领带说:「我以为我听错了,否则这种事怎麽会发生在我期望最深的儿子身上?」
赵淑伦震惊得说不出话;「怎麽可能…他们…」
「他们是一对情人…」琮琪踱进屋裏,惟恐天下不乱地对母亲说:「这就是他一直坚持郭湘凌是无辜者的理由,他们早在琮祐生前就有暧昧关係,琮祐死后,他们就毫不避讳地在一起。」
赵淑伦目光在女儿脸上搜寻着,茫然地问:「妳怎麽知道他们在琮祐生前就有暧昧关係?是琮祐告诉妳的?」
「如果是琮祐告诉我的,我非在郭湘凌来祭拜琮祐时,当场揭穿她的假面具。」姚琮琪恼恨地说:「是因为后来我得知郭湘凌还躲在美国时,琮铭就为她找好了律师,而那个律师就是姜智淳,试想他们之间没有关係,琮铭会这麽做吗?」
赵淑伦难以消化这个消息,好一阵子只是张口结舌;「琮铭帮她找了律师?」
「没错!令人气愤的是琮铭对她的权益看得比自己的弟弟还重要,就是这点最叫我不平。」
「妳什麽时候知道的?为什麽今天才说。」姚荣恩转向女儿问。
琮琪一脸无辜地说:「我不想保密,只是以为他还有点理智,或许等他看清郭湘凌的真面目,就会迷途知返,哪晓得涂秀霞被害后,他还执迷不悟,一味地包庇她,我担心哪天他的下场也跟琮祐和涂秀霞一样。」
「琮琪!」赵淑伦在震慑中叱斥女儿道:「妳在胡说什麽?」
「妈!他还值得您袒护吗?在他为了郭湘凌而不管家人后…」
「我没有袒护他…」赵淑伦缓了口气说:「只是妳不能确定郭湘凌就是杀人凶手。」
「警方会证明她就是凶手的。」琮琪问母亲;「别说郭湘凌是凶手,就是她不是凶手您能接纳她吗?」
琮琪问住了她,赵淑伦一时无法回答。
忽然她记起琮铭问她的,「这麽说;不管她是什麽人,您都能接受吗?」
他欲言又止,不敢告诉她的理由是因为那个女孩是郭湘凌?
「为什麽是她?她会是凶手?」赵淑伦虚弱地问;心底对湘凌并没有太多的恶感,她记得她是个贴心、甜美的女孩,也曾和她很投缘。
「您不信?」姚琮琪问;「如果您看她的外表,只会看到她清纯可人的一面,看不到她的深沉心机呢。」
姚荣恩愤怒地说:「即使她不是凶手,我也不会允许琮铭娶她的,如果他要娶她,我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赵淑伦抬起头,目光在丈夫和女儿脸上流转,她沉重地说:「你有必要做得这麽绝?」
「不然妳认为该怎麽做?」
「我不知道…」她抱着胳臂,慌乱得没有主意:「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你忍心再失去最后一个吗?」她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说:「我们何不等一等?也许他会回头。」
「假如他不会呢?」琮琪火上加油地说:「如果琮铭要让公司蒙羞,让家人丢脸,他还有什麽资格成为爸爸的接班人?」
姚琮琪脸上写满了激动和慨愤,眼裏燃着嫉恨之火。赵淑伦出神地盯着女儿,不明白她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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