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凌赶到医院,琮铭的手术正在进行中。
「他怎样了?」湘凌在手术室外拦住了护理人员问。
「他有骨折及内出血的现象…」护士匆匆回道:「详细情形要医生出来才知道。」
湘凌一怔,不知这是否意味着琮铭的伤势很严重,忽然她听到有人叫唤她:「郭小姐!」
她抬头,见到她并不意外见到的人│琮铭的母亲赵淑伦。
当她在警局,听到身后传来要杨士彻儘快答应她的要求的声音,那声音有点耳熟,她转过身,讶异说话的人竟是久未谋面的赵淑伦。
「伯母。」她看到赵淑伦的目光转向她,她原本以为和她突来的晤面,会看到她的愤怒或冷眼,但不是,赵淑伦的神情是一种莫测高深。
为何她会出现在警局?她听她说了多少话?这两个想法熘过她的脑际,但都不及她的神态令她困惑。
她没有对她显示任何憎恶,鄙视的态度,她关心的只是她的儿子,也因为听到儿子的事,她开口要求警方的援手。
因为她,才会让杨士彻有所行动。
在警局她们没有时间交谈,但在医院,等着琮铭手术结束,她们有足够谈话的时间。
「别担心,我见过医生,医生说他会尽力救治他。」这是赵淑伦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诧异地望着她,她的声音没有责难,反而有种温柔的抚慰,让她差点落泪。
湘凌不知道这段期间,赵淑伦的心情从震盪、难以置信中逐渐平復,但与日俱增的却是心底的疑问。
例如,儿子为何自始自终都坚称郭湘凌不是杀死琮祐、涂秀霞的凶手?
以她对儿子的了解,她相信他不是那种那种感情用事,被爱矇蔽眼的人,也不可能判断不出是非,不了解他爱上的是个什麽样的女人。
她曾对在家裏工作十几年,她视同家人的管家表示了她的疑问:「为什麽琮铭会和他弟弟的未婚妻在一起?他并不是冲动行事,不明事理的人。」
谨守本份,鲜少插嘴的管家那时破例地发表了她的意见;「少爷不可能胡来的,我看着他长大,他的个性我了解。」管家仗义执言,同时建议女主人;「为何您不打个电话给他,这些天来难道您都没想过和他联络?」
她苦笑一下:「没有,连我都没主意,我该和他说什麽;但我倒能理解他没有半通电话来的理由,大概他也不知道该对我说什麽。」
「但他可以解释他的理由,我相信他一定有什麽理由,如同他坚称郭小姐无罪,一定也有什麽理由。」
管家的话让赵淑伦发愣,他坚称那女孩无罪,能有什麽理由?就跟爱情是盲目的道理一样,难道不是因为他被爱冲昏了头?
不,她相信儿子绝对不是那种会被爱冲昏头,盲目得失去了判断准则的人,她生养他,难道不了解他冷静、理智的性格?
她的思绪随着时间沉淀,似乎也愈能审视自己内心的感觉,她发现她竟然也愿意相信那个女孩并非是个杀人凶手。
那麽问题是,如果她不是凶手,她能不能接受她?
在她不得不下个决定的时候,她该站在丈夫这一边呢;还是与儿子做妥协?
她没有答案。
面对郭湘凌,现在她最想弄清楚的便是她在警局听到的那番话,「妳在警局说琮铭是为了调查凶手才失踪,难道他的坠崖也是那个凶手的杰作?」
「我猜是的。」湘凌望着肯相信她,愿意聆听她述说的赵淑伦,她知道自己必须让她了解案情的始末。
她从琮铭得知琮祐生前的行踪,到他循着侦探留下的线索,逐步地拼凑起琮祐委託侦探调查的案件。
「两个琮祐想查的人一失踪,一溺毙,另一个也在琮祐和琮祐委託的侦探车祸身亡后不久,跟着意外丧命,您说这些消息令您有什麽联想?」
花了好半晌,她才明白她在说什麽,她的意思是琮祐会招来杀身之祸,全是因为他想调查的案件?
「琮祐想调查什麽案件?」
「和二十年前的事件有关的人和事…不知您知道吗?二十年前鸿展大楼曾经发生清洁领班的意外和他妻子跳楼自杀的事件。」
记忆裏好像是有这麽一回事,但那与琮祐有什麽关连?
「裏面有琮祐感兴趣的事,但那却是凶手的禁忌,他要调查,却也因此送上了性命。」
她匪夷所思地听着,事情太玄奇,简直就像电影裏的剧情。
「那琮铭锁定的凶手与二十年前的案子有什麽关係?」
「琮铭认定凶手清楚发生的事件,并且与领班夫妇有着非常密切的关係,而他查出一个最有关係的人,就是清洁领班的妻弟。」
「清洁领班旳妻弟?」
湘凌点了点头。
这是赵淑伦难以想像的事实,甚至比得知儿子与郭湘凌交往更令她觉得震摄。
她那麽盲目,对琮祐的案子所隐藏的□□竟然一无所知。
「谢谢妳告诉我!」体认到自己的愚蠢与盲目,她也体认到亏欠这女孩许多。
「妳很爱琮铭是吗?」不是疑问,看到她说起琮铭的眼神,她知道她对琮铭有着不同于琮祐的爱恋。
湘凌满怀愧疚,带着忏悔的告解说:「如果不是经过当初的误解,我也不会懂得珍惜琮铭的感情,只是很遗憾,我伤了琮祐。」
赵淑伦惊讶;「在琮祐之前,妳和琮铭交往过?」
湘凌点点头,简单地提及她和琮铭交往又分手的过去。
赵淑伦意外她对他们的感情从不知情,「原来如此。」
她积存的疑问好像有了出口,明白琮铭为何会在弟弟遇害后,坚称郭湘凌不是凶手。
因为他信任她,不只出于往日的情份,还有对她的了解。
要是琮铭站在她的面前,一定会这麽认真地向她恳求:「妈,您能谅解吗?这是我的人生,我想决定自己要过的人生。」
如果他能站在她面前,平安无事地站在她的面前就好了,其他的再也无关紧要。
她知道自己该有什麽答案了。
「我相信妳!」赵淑伦拍拍湘凌的肩,温柔而坚定地说:「我愿意做你们的后盾。」
湘凌惊讶地望着赵淑伦,对她愿意敞开心扉,支持和理解他们,她几乎红了眼。
「伯母…」
手术室的大门刚好在这时开启,湘凌打住想说的话语。
手术很顺利,就等患者清醒,走出手术室大门的医生这麽对她们宣佈。
「谢天谢地!」赵淑伦说着,挽住了湘凌。「走吧!我们一起去看他。」
琮铭一直希望得到母亲的谅解,而现在赵淑伦总算肯谅解他们了,如果琮铭能够早点清醒,一定也会觉得很欣喜吧。
真该感谢那时赵淑伦会在警局裏。
「那时候您怎麽会去刑事组的呢?」在病房中,湘凌望着慈爱地抚着儿子面颊的赵淑伦,好奇地问。
「我是为了琮琪的婚礼去的。」
「琮琪的婚礼?」
「嗯,杨组长帮了我们那麽多,于情于理,我都觉得应该邀请他来参加琮琪的婚礼。」
湘凌记得姜智淳到澹水时曾经提及他和琮琪的婚期,「是在三个星期后是吗?」
「嗯。」就像普天下的母亲,对即将出阁的女儿,赵淑伦有着忧喜参半的心情;「琮琪这麽任性,希望将来结婚后,她的丈夫不会因此受苦。」
「姜律师是个很好的人,他一定会容忍她的。」
「他的确是个很好的青年,或许因许他的父母都是教育工作者,教导有方,不像琮琪…」
「他的父母都是教育工作者?」不知为何,湘凌想起琮铭告诉她的;「…他是杨月的弟弟,听说一对在台北教书的夫妇收养了他。」
收养杨彦的夫妇是老师,他们也是教育工作者…
那麽巧…
「您见过姜律师的父母吗?」湘凌问。
「没有…」赵淑伦也觉得纳罕地说:「智淳说过会安排两家见见面,但现在婚期都订了,我却仍未见过他们,也真不明白他有那麽忙,忙得这麽重要的事都忘了。」
湘凌也不明白,尤其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到一个奇怪的问题;「姜律师是他父母亲生的吗?」
赵淑伦闻言一愣,反问:「难道不是亲生的,他就认为不必介绍我们见面?」
湘凌知道自己给了她错误的解读;「我不是这个意思。」
而赵淑伦却像有什麽理解,沉默片刻后,她说的一番话令湘凌怔愣;「虽然是被收养的,但他的养父母栽培他,对他的恩情更大啊。」
「他是被收养的?」湘凌彷彿被蜂螫了一下,她捉住这个话题,继续追问:「那他亲生的父母呢?他有兄弟姊妹吗?」
「这我就不清楚…」
「他本姓是什麽?」
赵淑伦摇摇头,「琮琪知道,不过这应该不是很重要…」
她认为不是很重要,但湘凌却觉得非常重要。
为什麽?
-是因为她脑中突然出现的那张杜德明的照片。
她记得那张照片裏的杜德明露着腼腆、稚气的笑脸,让她有种奇异的熟悉感觉,就好像她曾在哪裏和他见过面。
她曾见过杜德明吗?不,她和他素昧平生,对他的面貌更是无从想像,但是她对他却有种奇异的眼熟的感觉,就好像她曾在哪裏见过和他的笑容相似的脸。
现在她才想起来,那不是冥冥中的直觉,而是她确实见过那样的笑脸。
像姜律师的笑脸。
还有…还有什麽?
她慌乱地想着,想到她曾想告诉琮铭,请他也查查他姊姊介绍给涂秀霞认识的人,也许会有什麽发现,但她却忘了一点,经由姚琮琪介绍,而与涂秀霞认识的人,其中更可能包括了姜智淳。
他也见过涂秀霞,不是吗?
而在上次与他见面之时,他也知道琮铭正在追查杨月弟弟的下落。
他知道他要去找他!
姜智淳…杨彦…
这只是她的想像力在作祟吗?
「伯母,您陪着琮铭好吗,我想去办一件事。」她说,内心有股奇异的迫切。
「哦…」赵淑伦意外,但没有异议,「妳去吧,我会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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