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水潭，谭边垂钓的道人身影已清晰可见，李青萍放慢速度，调整了下姿势，摆出一个潇洒的pose向下飘去。

蓦然间，李青萍感觉一道清风拂过，天地一滞，自身与四周气流圆融无间的真气一阵紊乱，再也控制不住，一条鱼尾在眼中放大，“啪”的一声打中额头，李青萍被打的手忙脚乱就往下坠落。

直到此时，先天灵觉的回放才让李青萍明白，自己刚才到底遭遇了什么。

那是一道风，起于青萍之末，微不可闻；然而不知不觉间，它已聚起浩然大势，等掠至眼前已完全不可阻挡。

一忧子拉起鱼竿时，动作自然随意，一点都看不出来有运气发力的迹象，可结果就像蝴蝶轻轻煽动下翅膀，却盘旋而起一阵龙卷风那般不可思议。

那条跃水而出的青鱼受到此风加持，瞬间成了天地中心，仿佛一下蜕变成一条青龙，飙升飞往九天之上，中途一式“神龙摆尾”抽飞了胆敢拦路的无知人类，然后感觉身体被掏空，再也飞不起来，剧烈摇摆间又变回了青鱼，掉落入水潭中，双眼翻白。

正所谓，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变成咸鱼落回水中……

同样被摔成咸鱼的还有李青萍，只见他扑腾了几下才坐起身来，大声抗议道：

“打人不打脸啊师父！你这是在嫉妒我的帅气容颜。”说完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摆出一副要和一忧子拼命的架势。

其实李青萍心中不住地惊叹，真是教科书级别的打脸啊，刚刚那一招同样是“巽”、“乾”、“坤”三卦共同发力，但其立意之深远、操控之精微细腻，比起自己领悟的些许皮毛，那是天壤之别。

李青萍在脑补的画面中已经看到，一忧子正叉着腰放肆大笑：“你师父终究是你师父啊哈哈……”

一忧子已经站起身来，收好了鱼竿，闻言看了李青萍一眼，然后转头长叹道：“为师确实非常羡慕你那平平无奇的容貌，想当年为师就是因为长得太过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受万千少女美妇的追捧，实在是不胜其扰，最后隐居在这深山老林里才能够安心修行。”说着就露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无敌最为寂寞的表情。

李青萍此时已经彻底震惊了，身躯狂震，嘴角抽搐，内心在疯狂的吐槽：“你自己长成啥样心里就没点逼数吗？你是怎么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么欠揍的话？你咋不上天啊……”

等到表情渐渐平复，李青萍憋了半天终于一脸悲痛的说：“师父你说的好有道理，不过我觉得，若是某人长得太丑，从小被小伙伴们嘲笑，童年落下了阴影←_←，这样对以后修行也是不利啊。”

一忧子收起渔具，边走边点头赞道：“举一反三，徒儿颇有慧根，幸好为师当年及早将你带离落魄街头，藏在这山林之中，总算不用担心惊吓到外人了，哈哈……”说着还用手轻摸胡须，显然是心情大好。

“皮不过，皮不过……”李青萍甘拜下风，看来自己这位师父，在山里修行这么多年，内心比自己还要闷骚啊！

李青萍上前两步，帮着拎起岸边的水桶，里面有两尾青鱼，是一忧子一上午的收获。

亦步亦趋地跟在一忧子师父身后，李青萍问道：“师父你刚刚那招，很有门道啊！虽然最后被轻轻巧巧地收住，但我看得出来，如果全力发动，必是惊天动地的恐怖招数！”

一忧子听后，既是骄傲又有些黯然，神情十分复杂地回答道：“惊天动地？那岂不也是伤天害地！”随后摇头失笑，“呵呵，想学啊？你小子可别好高骛远，‘乾坤六绝’不练到精深处，上手的资格都没有！”

“乾坤六绝”正是“先天乾坤功”衍生出来的六式外功奥义，出招对敌时没有固定套路，而是六种运气发力的方式，分别为：乾坤无定（量）、震惊百里、天火燎原、天道循环、雷动九天、逆转乾坤。

李青萍此时也有些赧然，挠头说道：“我这不是被你养成仙了吗，清心寡欲的，没这么个火爆脾气，总感觉‘天火燎原’和‘雷动九天’练起来差点味道……”

李青萍越说越觉着很有道理，“要不师父你放我下山历练历练，行侠仗义一番，回来一准就大成了！”

一忧子不置可否，耸了耸肩说：“去做饭吧，把那两条鱼做了。”

……

午饭过后，师徒两人在水潭边相对盘膝而坐，又到了坐而论道的时刻。

一忧子正了正神色问道：“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何师父多年来禁止你出山，甚至连外面的事都很少和你说？”

李青萍也一脸严肃，“洗耳恭听。”

“因为你太过聪慧了，想得多，还想得深，这点为师也比不上你！”

李青萍立马垮下脸来，“太聪明我还真对不住了，理由太牵强，下一个……”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忧子不为所动，“所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你知道吗？”

“这算什么，我又不是走极端的人，而且你也说过，本门的‘先天乾坤功’法用万物，正是要多多观察思索，才能有所成就。”

“别急，我说的自然有我的道理。”

一忧子捻须思索片刻，问道：“从前有个人，担心天会塌、地会陷，自己无处依托，便食不下咽，寝不安席，你觉得他怎么样？”

李青萍大汗，这不就是“杞人忧天”吗，“他当然是想多了，白费心思。”

“想多了？他自己可不会这么觉得。”

一忧子神色漠然，“你呢青萍，你想的东西，哪些很有意思，哪些又是属于想多了，哪些即使很有意思但也是想多了，你自己分得清吗？”

李青萍若有所思，“你是想说，要专注、纯粹，还有……先天？”

“你还真一点就透……没错，就是要收束你过于活跃的灵慧，直到你突破先天。”

一忧子点头道：“这是你的优点，但不利于你明悟本心本性。若是放任你的灵慧蔓延，只会变成一团团藤蔓，唯有专注而纯粹，才能如巨树一般直直参天！”

李青萍有些豁然开朗，“所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这天地大道包罗万象，要是没有一个稳固的立足点，只会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所以，如何观，如何思，如何执，如何行，必须先问过我的本心本性，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不悔！”

“哈哈！好一个九死不悔！”一忧子开怀大笑。

“入先天者，可运先天之真气，可壮先天之本源，更重要的是，可了悟先天之本心！”

大道之行，由此而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