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着山路向顾城的方向走去，对于这座城的记忆并不深刻，就记得每年都会有一天娘亲带我上街，街上会有好多好多的人，娘亲会给我买糖吃，有人会吐火，还有人在纸筒里放蜡烛，娘亲给我点过一盏，我还看到过天上开的花……

师父和我说过这是在庆祝皇上登基的日子，街上会有很多艺人表演，人们会在灯笼上写祝福，天上开的花叫烟花。

算算日子，马上要三月了，三月二十六就是皇帝登基的日子，还有一个多月。

二月的天气很凉爽，可是我走了都快要两个时辰了，背上的汗都把衣服黏住了，还没有走出秦山地界，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要是在天黑之前没有进城，就得摸夜路，出来的时候没有想到要拿火折子，早知道我就带匹马了，哎！失策！

嗯？隐隐约约好像听到有马蹄声，四处看了看，我来的那条路上好像有人拖着马车慢慢驶来。终于有救了，快热死我了！

等马车走近，才看到赶马的人是一位老伯，马拉着满满一拖车的东西，布的四个角把拖车的四个角扎得严严实实，整辆车就是个半圆形，老伯就坐在拖车的右上角。

“老伯伯，你是要到顾城去吗？”要表现得可爱乖巧一点，双手握在身前，摆出一张大大的笑脸。

老伯老远就看到路边站着一个穿黄衣的小姑娘，转身看到马车就站在路边等着。

“小姑娘一个人怎么不走官道走偏路？我进城卖菜，小姑娘走累了吧，快上车，我带你进城去！”说完拍了两下马屁股，马车停了下来，走下板车，两三下就跨上了马，示意知秋坐在他刚刚坐的地方。

“谢谢伯伯！我从乡里来也不认识路，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来了，路上都没有看到人，幸好遇上了伯伯！”坐上板车，解下包裹的那一刻背上瞬间传来一股凉意，风一吹真舒服！

这个伯伯看起来有五六十岁，皮肤黝黑，面目和善，眼角挂着粗粗的皱纹，背有一点弯，风一吹，老伯的一角翻了几下，闻到一阵汗味。老伯的手又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又小跑了起来。

转头看了看那个大包，“伯伯，你这车里装的什么东西呀？好多噢！”用手一按还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些是我今天早上刚刚割的小白菜，乘着新鲜刚刚上市，去城里饭馆卖个好价钱！你怎么就一个人啊，你爹娘呢？他们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走呢？”

“我爹娘生病了，所以我去城里买点药材……”

“噢，这样啊！那你买好我带你回去吧，不要走这条小路，我就是想保证我的菜能新鲜，才走的近路。对了，小姑娘，你住哪里啊？叫什么名字呀？”

看着老伯一脸热情和关切，知秋心里暖暖的。

“伯伯，我叫韩雪，不用麻烦你送我回去了，我隔壁的叔叔前天进的城，已经说好明天一起回去。”

“噢！那就好，那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啊！”说完，马车加快了速度。

知秋扶着车，一路颠簸，也没有再讲话。

远方太阳快要碰到地面了，空气变得湿冷，顾城的城门慢慢变大，知秋的心也越来越紧张……

时隔九年，我回来了，应该没有人还对她这个叶家的女儿有印象吧！

马车被守门的官兵拦下，官兵对伯伯询问了一番，就放我们进了城。

这个时间应该都在吃饭，街上的人大部分都是小贩，他们在街两旁的地上依次铺上一块大方布，把自己带的东西一一摆了上去，琳琅满目，有卖小玩偶的，有卖竹制品的，还有各种吃的。

有些小食已经摆了盘，还冒着热气，知秋深吸了一口气……

“好香啊！”知秋感叹到，比小艺做的桂花膏都香！

“嘿嘿，你还没来过这里，我告诉你，故城的人呀，等天黑之后还会出来逛街呢！这小夜市我孙女就来过一次，拖都拖不走，一直都想再来玩！可是我来卖菜带着她不方便。今天我给你点钱，你可以在这里走一圈，见识见识，也买点小东西回去给你爹娘看看！”说着就跳下马，从怀里摸索出一颗碎银子，塞进知秋的手里。

“我到了，我们这种下人不方便在这里吃饭，你去那边的小摊上买点吃的，想吃什么就买什么。韩雪，再见哦！”说完，就拍拍身上的尘土，理了理头发，对着知秋笑了一笑，走进了饭馆。

手里的银子还有些温热，知秋看见饭馆里颇为热闹，几个小儿腿跑不停，招呼着每一桌的客人，脸上的笑没有放下来过。

知秋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大饭馆，整楼用的红木，有三级台阶沿上大门，台阶两旁杵着两根宽约三尺的柱子，柱子支撑着二楼阳台，两柱子上用金漆提上大字，“鲸吸鳌吞数百杯，玉山谁起复谁颓”。二楼阳台栏杆上挂着漆金边的牌匾，上面写着“香醉楼”三个大红字。

“玉山谁起复谁颓。”知秋轻喃。

抓起包裹跳下马车，知秋远离这“香醉楼”的喧嚣，向夜市走去，先填饱肚子再说。

知秋在夜市走了一圈，买了一份烧鹅，一袋绿豆糕。又去了另一条街上的布装买了一身黑布衣，碎银子用得还剩两个铜板，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知秋七拐八拐找到一家偏僻的客栈叫“燕居”，门前挂着红灯笼，周围也不见有人，应该年数久了，房子的漆都已经呈暗红色了，没有了光泽。

知秋走进客栈，一个丰韵的中年女子半倚着柜台，在柜台后拨弄这手里的算盘，没听到有人进来，继续在账本上记着帐，叹了一口气。

知秋走到柜台前，手指敲了一下台面，女子立马抬起头，换上一副笑脸。“姑娘来住宿吧，楼上请！”说着快步绕过柜台，领着知秋往楼上走。

“我是这客栈的老板，现在店里人少，我带你一间间看，你挑个满意的。”

这家客栈从外面看着小，里面却很宽敞二层的客房有二十五间，知秋大致看了看格局，选了一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房间左侧墙边摆了一张床，床后有一张梳妆台，房间正中间摆了一张圆桌，右侧靠墙放着柜子。

知秋将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在桌子上，将上官清给的包裹打开，里面有大大小小十几瓶瓷罐和一叠银票。知秋抽出一张银票递给女老板，女老板睁大眼仔细端详着手里的银票，似是不敢相信。

“姑娘，这一千两银票都可以买十个这样的客栈了！”老板将手里银票放回桌上，吃惊地看着知秋。

“这间客栈我要了，银票你拿着吧，不要向外人说起，你就只管和平常一样做生意就行了。”

老板更加吃惊了，心想，这小姑娘也不过十五六岁，怎么如此大手笔买这偏僻客栈！

心里那么想，手还是将银票拿了起来，这家店一日不如一日，支撑不了多久，有人用一千两银票买下，是天大的好事啊！那自己以后岂不是要叫这小姑娘老板了？

“我叫槿荷，以后我该叫你什么？”就这么转瞬间，自己就把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客栈卖给了别人，心里的落差还不适应。

“叫我韩雪吧，你只要准备好我的一日三餐，平时你还是老板，我是客人。你带我走一圈这客栈。”知秋起身往外走，槿荷连忙跑到前面带路。

这客栈前厅就摆了十三张方桌，还是显得宽敞，楼梯旁的木门连接厨房，厨房里总共有六个灶头，可是就一个灶头的砖被擦得岑亮，其余的灶头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锅盖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这客栈吧，前些年客源还是很好的，搭了六个灶头在饭点时还是忙不过来，那时候我呀想买什么买什么，日子过的好不潇洒！”槿荷想起以前的风光，整个人都兴奋起来，眼神不住的闪烁。

“那后来呢？怎么变的如此冷清？”知秋打开橱柜，里面放了一块猪排肉和一块五花肉还有些许白菜毛豆花生。厨房角落里堆了一坛酒缸，时不时飘来一丝酒香，酒缸边上还有一扇布帘。

槿荷眼神收了回来，慢悠悠开口道：“九年前，当时的翰林院修撰叶文大人府邸遭贼人盗窃，叶大人夫妇被贼人所杀，家里的家底被盗尽，丫鬟奴才都逃走了，叶大人的老丈人邹大人帮自己的女儿女婿收拾好灵位也告老还乡，叶府冷清了下来，这条街依附着叶府曾经繁荣过一阵子，后来香醉楼兴办，菜式菜样全都翻新，价格合理又烧得好吃，客人都到那边去了，渐渐的布庄、首饰店、油铺、米店，杂货铺、车马行、镖局、钱庄都搬走了，我这燕居的生意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厨师小二辞到最后就我一个人管那么大一家客栈，现在也是闲得很。我想不通你一小姑娘那么大手笔买这么一间没落的客栈做什么。”这钱在香醉楼边上开个店铺都可以了。

知秋笑笑没说话，槿荷也不多问。

“这是后门吗？”知秋走到布帘前，撩起布帘打开木门，看到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子，边上堆着柴火，院子中间竖了一口井，院子墙上还有一扇铁门，似是很久没有打开过了，锁有些生锈了。

“是啊！这后门以前连接菜场，现在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知秋看了一眼就将木门关上，拉起槿荷的手说：“你跟我到屋里，给我说说故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