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是怎么来的呢？很简单，他开了神目找到了姜凝冰的所在后，立刻驾云赶了过来，刚打算落下云头，却见神农出现了，他不想打扰人家父女俩谈心，又舍不得离开，因此就在空中隐了身形。可巧姜凝冰此时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父亲，也没探察四周，杨戬又刻意收敛了自己的气息，所以姑娘还真是没发觉他在上面。

此时被神农叫破行迹，杨戬索性大大方方地下来了，对神农深施了一礼：“晚辈见过炎帝圣人。”神农笑道：“行了，你也来了，你俩的事情我老头子就不掺和了，你们自己慢慢聊吧？不过，杨戬你可记住啊，要是让我知道冰儿受了你的欺负，你看老夫不把你拽到洪荒里教训教训去！”杨戬还没答话，姜凝冰已经恼了：“父亲！”神农哈哈大笑：“果然是‘女生外向’啊！”随着笑声，他的影子已经不见了。

这里，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阵，姜凝冰轻轻道：“大哥，你……你是几时来的？”杨戬道：“来了有一阵子了。”姜凝冰低声叹道：“我……大哥，想来你也听见了，我瞒了你许多的事情，你……你就不想问问我吗？”杨戬摇摇头：“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相信你有你的理由。阿冰，不要再跑开了好吗？我元神刚刚重铸不久，动用神目找人是很辛苦的。”他嘴角微翘，露出几分调皮的神色。

姜凝冰望着他，那双黑宝石般的眸子中隐着一片深情，姑娘一时痴了，只是看着他不语。半晌，她还是叹了口气道：“大哥，我……我很高兴你能过来寻我，可是那些事，我若不说出来，我心里不安；可我怕说了出来，你便要后悔来此一趟了……”杨戬轻笑道：“阿冰，你忘了？杨戬做事，从来不悔。再说，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能理解。”姜凝冰苦笑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难过啊！大哥，你还是听我说了吧？若是你听完了要打要骂，我都随你。”

杨戬心道没办法了，姑娘的心当真就如海底的针啊！她刚才还口口声声地说他放不下，现在就轮到她自己了。于是他微微一笑：“好，阿冰，你说，我听着就是。”姜凝冰静静地看着杨戬，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大哥，其实昨天一大早，我已经到了地府，我就在一旁看着杨莲他们对你施刑，可我却没有出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杨戬一怔：“嗯？”姜凝冰继续说：“因为我在等，在等那个让你背负了千年罪责的人出现！”

杨戬猛然一惊：“你……你怎么知道？”姜凝冰道：“你忘了？我是女娲宫的大护法，当年虽没有见过你，可你救母之事我却是听恩师说过的，何况在刘家呆了那么久，要是还不明白，我就白在红尘辗转几千年了。”杨戬心念电转，霎时明白过来：“阿冰！原来你……”姜凝冰截住他道：“我很坏吧？明知道瑶姬仙子在你心中的分量，我却仍然要等着你彻底绝望了才肯出手……”她脸色苍白起来，唇边带着苦涩自嘲的笑意，一步步慢慢地往后退去。

杨戬被这样的姜凝冰惊了一下，但很快就回了神，他蓦地上前伸出双臂将姑娘揽进怀里，低声道：“阿冰，你还记得我们去昆仑之前，我抛出去的那个东西吗？”姜凝冰心头鹿撞，却是放纵自己整个人靠进那温暖的怀抱里，呓语般地答：“嗯，好像是个金锁片吧？”杨戬平静地道：“那是我十岁生日那天，我爹用我娘的金钗替我做的长命金锁，自从我爹去世，它就一直跟了我几千年……”

杨戬话没说完，姜凝冰已是猛地一颤，在他怀里迅速伸手掩上了他的口：“大哥，不要说……”杨戬一手轻轻拉下她的手：“没关系的，那金锁，我已经抛了。”姜凝冰抬眼看时，他的脸色十分平静，眼中也是一片清明，再不带丝毫苦痛之色。

姑娘心念一动，蓦地明白了过来：“大哥！”双手猛然张开，将杨戬用力抱住，把头埋在他肩窝里，点点热泪却慢慢濡湿了他的肩衣。杨戬也情不自禁地搂紧了她，一手在她那黑瀑布般的长发上轻抹。姜凝冰只是伏在他肩上流泪，一句话都没说。

杨戬也不做声，只搂了她静静地站着。姜凝冰哭了一会，抬起头来看着他，举手擦去了满面泪痕，低声道：“大哥，让你见笑了。”杨戬轻声道：“不哭了？”姑娘点点头。杨戬一笑：“还好，你要是再哭的话，我这衣服就别想要了。”姜凝冰微红了脸，说：“大哥，我们去火云洞里歇一会吧？我觉得有点累了……”明亮的双眸渐渐迷离，人也倚进了杨戬怀中，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杨戬暗吃了一惊，赶紧伸手把了把她的脉，发觉仍是有些虚弱，他不禁暗骂自己糊涂，赶紧抱起姜凝冰钻进了不远处的火云洞里，一抬手先在洞口布上结界，又用法力将洞里的一张石榻清干净了，随手解了外袍铺在榻上，再将姑娘小心地放下。

望着姜凝冰那平静的睡颜，回想着刚才的一切，杨戬默默无语。不错，他是完完全全地听到了神农父女的对话，对他的震动可以说是不亚于黑水狱；特别是后面姜凝冰将她在地府之事坦诚相告，更让他既感且佩。他在天庭司法八百多年，其实有些事情他早就看透，只是不肯放下罢了。他这一生都活在害死亲人的阴影之中，一直不敢走出来，也没有想过要走出来。而且他总是认为自己足够坚强，只要自己给那些人爱就足够了，至于自己，一个天地间的罪人，没有资格获得幸福。可是，自从遇到姜凝冰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对幸福有多么渴望，得到后又多么不愿失去。

他不由又看了看榻上熟睡的姜凝冰，心道：“阿冰，你放心吧。你父亲的一言已点破了我千年的心结；而你，也让我懂得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又该如何为自己而活……阿冰，你的做法当真是‘心慈手狠’，我……明白了。”往洞外一看，天色已黑了，便施法变出一支银烛点上。

姜凝冰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当她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杨戬那双温柔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姑娘微微一笑：“大哥。”杨戬也笑了笑：“阿冰，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姜凝冰笑道：“我很好。对了大哥，我睡了多久了？”杨戬道：“怕有一、二个时辰了吧？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姜凝冰翻身坐起，将杨戬的衣服抻平后还给了他，语气里有些惊讶：“大哥，你也会弄吃的？”

杨戬将衣穿好，剑眉一挑：“小看我是不是？”姜凝冰忙道：“我哪敢啊？”杨戬一笑：“好了好了，阿冰，快说，你想吃啥？”姜凝冰想了想：“嗯，我还真没有什么特别喜好的食物，这样好了，大哥你就按你的喜好给我做吧？”杨戬一愣，随后点点头：“好。”

看着杨戬施法变出炊具，又用搬运法弄了许多食材来，姜凝冰就是一怔：“大哥，你这是打算做几餐饭啊？弄了这么多东西来！”杨戬一边忙着收拾，一边笑答：“你想吃几餐都行啊？”姜凝冰刚想上前帮手，杨戬已笑着回头止住了她：“你别过来，就等着吃吧？看看我的手艺比你的如何？”姑娘不禁好笑：“行，我今天就让你‘伺候’一回。”回身在榻上坐下，笑眯眯地瞧着杨戬大展厨艺，想了想又扬手一道法力过去，将那边的石桌石凳清理干净了。

不久，石桌上已摆好了两菜一汤。杨戬笑着招呼道：“阿冰，你来瞧瞧，这些怎么样？”姜凝冰过去一看，一碗红焖冬笋，一盘鸡丝千张，一钵天麻乳鸽汤，无一不是色、香、味俱全，她也不由得呆了呆：“大哥，你……”杨戬含笑递过一双筷子：“你尝尝看，若是不好吃，我重做。”姜凝冰接了筷子笑道：“光是闻这香气就叫人忍不住了，还会不好吃？”一面说一面夹了些菜送进口中，细细地嚼了起来。

杨戬在旁瞧着，见她吃得高兴，便给她舀了一碗汤：“阿冰，你多喝点汤。”姑娘一面吃一面笑问：“大哥你不吃么？”杨戬轻轻摇头：“我不饿。”姜凝冰看了看他，见他只是微笑，于是道：“好，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低头一顿风卷残云，将两菜一汤“消灭”得干干净净。

杨戬待她吃好了，才笑着问她：“怎么样？”姜凝冰一笑：“嗯，饱了。大哥，你行啊，这手艺比我还好呢。”杨戬施法清理了石桌，又道：“阿冰，你跟我说实话，那‘药丹’你究竟是怎么练成的？”姜凝冰心念微动，已是明白：“大哥，你别问了。我不瞒你，我体内积累了几千年的药气骤然全失，需在金霞洞后的药泉中打坐三日不能间断，方能彻底恢复过来。”

杨戬嗔怪地瞅了她一眼，一副“怎不早说”的神气。姜凝冰微微一笑低了头，就听杨戬道：“那你还等什么？走啊？”刚要伸手拉她出门，姜凝冰却略退了一步：“大哥，今天太晚了，还是明天再去吧？你也好好歇一会是正经。”杨戬想了想也对，随手往洞口加设了结界，自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姜凝冰慢慢地走到他身边坐下，默默地看着他不语。杨戬被她看得有些毛了，忙道：“阿冰？”姑娘红了脸，低声道：“大哥，我能……在你肩上靠一会吗？”杨戬不禁好笑：“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右臂一伸已将她揽住，“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么？”

姜凝冰倚在杨戬肩上，轻声道：“嗯，我是在想，有件事情很奇怪……我不知该不该现在告诉你？”“什么事？”“是瑶姬仙子的事情……”

杨戬闻言身子一僵，随后又放松了：“哪里奇怪？”姜凝冰道：“大哥可还记得我是如何毁了地府刑室里的七星轮盘的？”杨戬答道：“你仅凭啸声就震碎了它。”姜凝冰道：“大哥，对不起，我还是想问你，可记得那些幻相是怎么回到七星轮盘上的？”杨戬微一沉吟：“待纯阴法力用尽，它们便化成一缕白烟变回丝囊飞回去了。怎么了阿冰？有哪里不对吗？”姜凝冰道：“我发啸之时人虽在外，却知道那幻相是化成了黑烟的，对吧？”杨戬点点头。姜凝冰皱眉道：“这就是我不解之处了：我的啸声其实是以阳刚的法力去抵消阎罗的纯阴法力，按理说那幻相应该化成白烟才对，可它却化成了黑烟，这难道不奇怪吗？”

杨戬被她这么一说也皱了眉头：“阿冰，你的意思是……”姜凝冰道：“我在想，这里面会不会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杨戬摇头道：“应该不会吧？”姜凝冰想了想道：“这样好了，反正我们明天要去金霞洞，大哥你若不介意，不妨向玉鼎真人请教一下，他可是阐教第一博学之人呢。”杨戬淡淡一笑，却不接言。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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