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

张旭来这下不淡定了。自己车里有人在里面！

打开车门，出来一位光头大爷。大t恤衫，大短裤，一只脚上踩了只拖鞋，明明就是一副吃完了晚饭出来遛弯儿的样子。

什么时候进了他的后车座呀！一路上都没发现。眼前实实在在站一大活人，确实是张旭来亲手从自己后车座上扶下来的，体温是热的。光头大爷迷迷糊糊的，好像刚睡醒。张旭来自己也一脸懵圈儿。低头瞧见大爷脚上还少只拖鞋，赶紧又上车帮光头大爷找拖鞋。

接过递过来的拖鞋，光头大爷不是赶紧穿上，而是拿在手里端详，也不理身边年轻人的问话。直到张旭来示意他穿在脚上，才又呆呆地扯扯张旭来的衣服，捏捏张旭来的胳膊，拍拍他的肩膀，又转到张旭来身后，拍拍打打了一阵。看样子，反倒是光头大爷拿张旭来当异类了。

把车门重新锁好。至于这大爷嘛，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就好了。

张旭来锁好车门，再次重新确认车上是否还有人之后，转身走向电梯间。

光头大爷见四下没人，只好跟在张旭来身后，一句尾随。

“大爷，您……”张旭来转身按电梯，瞧见光头大爷一路跟着自己，回头想问些什么，光头大爷却先开了口。

“这是哪儿呀？”

“这是我家呀。”这话问的！

“哦。”光头大爷移动脑袋，四下打量。

“大爷，您从哪儿上的车呀？”张旭来看光头大爷似乎没听懂自己在问什么，又问了一次，大爷依旧像没听懂一样。他大脑里闪过戴红袖章的大叔说自己车门没关好的话。“大爷，您是不是从栖霞上的车呀。”

“栖霞？”光头大爷重复了他的话，想了一想，点点头。“啊。”

什么‘啊’呀，这位大爷整个儿一还没睡醒的样儿！怎么办呀，既然把人拉回来，那就负责把人再拉回去好了。怪使人郁闷的！私下想到。

“那，好吧。您先跟我回家，明天去栖霞再把您捎回去。”大晚上的，也只能先把老人带回家了。

张旭来上电梯，老人上电梯。电梯向上启动的时候老人家身体晃动了几下，有想摔倒的意思，他赶紧上前扶住老人。楼层到了，老人跟着下了电梯，跟着他进了家。

进了家门打开灯，旭来先从饮水机一半凉一半热，接了一杯温水，递给老人家，并请他坐到沙发上。看到沙发上摆放着早上亲妈送来，已经洗好的新的内裤和袜子，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收起来送进卧室的衣柜。之后进厨房煮了两碗面，面煮好了，端到餐桌，招呼大爷来吃面，客厅里没有人。听到另外一间卧室里传来‘吧嗒吧嗒’的声音，猜想这位光头大爷是进了房间了。卧室的门开着，光头大爷正凑在卧室灯开关旁边很认真地玩‘吧嗒吧嗒’开灯、关灯的小游戏。认真的态度近乎专注。张旭来平日里只听得亲妈说‘人老如顽童’，今天算是见识了。

“大爷，咱去吃饭了。”

张旭来带光头老大爷去餐厅吃饭，看样子是饿了，饭吃的很快。吃过饭，又给大爷续了杯温开水，打开电视，给老人家看电视。

这位大爷还真是好奇宝宝，电视没怎么看，反倒起身围着电视研究起来。张旭来把老人家拉回到沙发上坐好，教他如何使用电视遥控器，耐心地像在教一个小孩子。他给光头大爷准备了牙刷、毛巾、洗漱用具，还有亲妈早上送过来已经洗干净的新袜子、新内裤一套放在洗手间里，又去厨房忙活了一阵。待他洗好锅铲、碗筷并用干毛巾擦干，放进碗橱。等他收拾好从厨房出来，看见光头大爷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只留电视机独自播放。

张旭来取过自己平时睡午觉时盖的毯子盖在光头大爷身上，又觉得不太妥当，留意到沙发跟茶几之间泛着光泽的瓷砖地面，真担心老人家睡觉翻身的时候，万一不小心从沙发上摔到地板上，那可就糟了，千万别好心留宿变成摔伤住院呀。想到这里，他扯开光头大爷身上的毯子，把老人家背进另一间卧室，好在老人家不是很重，张旭来小心翼翼地帮老人在床边坐好，又照顾他躺好，盖上夏凉被，熄了灯，冲澡睡觉去了。

夜半时分，光头大爷把睡意正浓的张旭来给推醒了。房间里的照明灯已经打开，清亮的灯光把从酣睡中醒来的他照的双眼微痛。不自觉的眉头微蹙，眉毛紧收，转头躲避黑暗里的突然光亮，伸出一只手掌遮挡在眼睛上方，才努力睁开眼看眼前，睁眼看见光头大爷一脸苦相在床前看着自己。

“大爷，大半夜的，您有事儿？还是需要什么？”

“茅厕在哪？”

“茅厕？咳咳。”这个词儿只在古装影视剧跟小说里听到过。真实生活里听到别人这样说，真是感到很特别。

茅厕？这位被自己领回家的大爷不会是从《牟氏庄园》附近哪个村子里走失，不小心上了自己的车吧，可是明明记得景点周边是青瓦白墙的徽式居民楼呀。眼前这位老人家得走多远的路才能从一个村镇步行走到《牟氏庄园》的啊。

《牟氏庄园》是烟台市周边的一个城市——栖霞市的著名旅游景点，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在栖霞城北古镇都村。是一座典型的封建地主庄园，有‘民间小故宫’和‘百年庄园之活化石’之称，所以每逢节假日游人特别多，这座城市因气候绝佳，还盛产苹果，味甜、爽脆。

“人老了没出息呀。”

记得亲妈在一次择菜时无意间跟自己说过一则新闻，大概是老年人身体功能下降，不能憋尿之类的，亲妈当时说话的时候笑意盈盈，还有些羞涩，还说了些人老必须注意锻炼养生，少给儿女添麻烦之类的话。想到这里，他也不再漫无边际的想下去了，赶紧起床陪大爷上洗手间，进了洗手间大爷满眼迷茫的打量一圈儿，眼神又回到他脸上。他反应也快，立刻一屁股坐在了马桶上，像坐椅子一样，又立刻站了起来，给光头大爷做了个上厕所的示范。这位大爷也极聪明，看了一下示意便直接会使用了，没多会儿大爷又惊惧起来。张旭来赶紧转过身，把大爷按坐回马桶上，从旁边的小架子上拿了像电视遥控器的东西，把马桶上十几个智能功能，全试用了一遍。大半夜的带着一位老大爷像小学生一样玩起了马桶体验式学习模式，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每想起这件事，都令两个人觉得既好笑又有意思。光头大爷对一切都感到好奇的样子，使得张旭来不自觉的怀疑自己捡来的这位大爷有可能是患了‘老年人健忘症’，只是忘记了新闻报道过的标准学名，就暂时认定是‘健忘症’了。给老人家倒了杯水喝下，回到自己床上，想着等天亮了，吃完早饭，得赶紧把老人家送回去，谁家老人丢了，说不定家里人正着急呢，这样想着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阳台上认真侍弄花草的光头大爷，让张旭来感到惊艳。

阳台上种的花花草草，尤其那盆君子兰什么时候开花了。每天忙着上班下班都没有留意到，此刻去掉了发黄的叶片，新松过的土，喝饱了水的君子兰，绿叶橙花，英姿鲜丽。陶瓷花盆也被清理过了，沉闷而重复的生活被一阳台的新鲜之色点燃生机，没有完全睡醒的大脑，宛若瞬间吸足了含氧量。

“需要帮忙吗？”

“已经收拾好了。”

张旭来愉快的邀请光头大爷去洗漱，并把原本在前一天晚上已经准备好的换洗衣服递过去，好在光头大爷身材并不胖，洗完澡穿张旭来的衣服也还算合身。

一老一小两个男人，冲澡、吃饭、洗碗，收拾妥当，要出门时，突然接到公司领导的电话，说今天不要去栖霞，而是直接去公司报到。

“领导，不是说好了去三天吗？”

“刘大姐的婆婆，家在栖霞。刚好可以住两天再回来，这两天栖霞就由刘姐负责了，活动结束后，所用物资会由分部的同事给送回来，你就别跟着来回折腾了，大老远的你不嫌辛苦啊。不多说了，赶紧吃饭、上班，我们公司见。”领导说话的语气很愉快，电话挂的也很轻快，可他哪里知道自己多拉了一位大爷回来。是要把老人家送回去的呀，这可怎么办？

“大爷，您从哪儿来呀？”挂了电话，张旭来发愁了。

“我是栖霞的。”大爷回答。

“我知道您是栖霞的，但是今天得找别人送您回去了。”离上班的时间近了，张旭来打算把大爷送到附近派出所，找警察叔叔解决这个难题。

出门的时候，张旭来打开鞋柜，请光头大爷选一双自己的鞋，看能不能穿上。老人家选了一双没有脚后跟的休闲布鞋出了门，开着那辆能拉货物的面包车，直接开进了派出所办公大楼。

#####停下脚步，四下张望，发现是自己的面包车在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