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见过面对死亡最平静的人。”
泰山之下的咖啡馆之中,舒缓的音乐响动着,坐在李春秋对面的王振宇将一瓶药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推到了李春秋的手边。
“没有什么平不平静,所有人都要死,只不过我死的快些。”
李春秋笑了笑,他倚靠在座椅上将桌子上的药瓶又推了回去。
“对于我这种人来说,死在病床上是最没有尊严的死法。”
“没了它,你最多活一年。”
王振宇看着李春秋的双眼强调道。
但是他失望了,他在李春秋的眼中看到似乎只有淡漠。
“我想做的已经做完了,多的这一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泰山这是最后一站了?”
王振宇心头一紧,他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求证道。
李春秋生平除了自己的接下来的任务外,只是对于春秋战国那个时代有着莫大的热情。
自从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之后,他先去了西安看了那他一直想看,可一直怕看了以后失望的秦始皇兵马俑。
随后,他走过了当年秦始皇五次东巡的老路。
而泰山看来便是最后一站了。
当一个人要做的事情做完之后他的求生欲便会逐渐消散。
也就说他这个老朋友本不多的生命又要消减了。
“是的。”
李春秋轻轻的点了点头。
泰山下的长风拂过他的面庞,映照着柔和的阳光,在他的脸上丝毫的看不出丝毫日暮西山的病弱之感。
但是王振宇知道眼前的人真的是离死不远了,不然他绝对不会走一遍秦始皇东巡的老路。
王振宇沉默了一下,然后他用着一种玩笑的语气道:
“其实我很难想象你会死。”
李春秋笑了笑。
“清道夫,并不是万能的,不然我就是神了。”
李春秋的职业是“清道夫”,所谓“清道夫”就是解决麻烦。
无论是你觉得多么麻烦的事情,他都能轻易的解决。
但是人生在世,生死难控。
哪怕李春秋为无数人解决了无数麻烦,他仍旧救不了自己的命。
这便是人的悲哀,任凭你风华绝代,仍凭你家财万贯都逃不过一死。
“但是你至今保持着百分之百的完成率。”
王振宇的眼中带着莫名的色彩。
只有真正的了解眼前这个男人,才知道他是何等的神话。
王振宇现在还很难相信眼前的人要死了。
“我只是运气好而已。”
“强者总把成功归结于运气,弱者也总把失败归结于运气。”
“哪里还有什么强者和弱者,现在只有一个等死的人,人在死亡面前总是平等的。”
李春秋伸出手指拨弄着座位旁玻璃窗台上的植物,似乎不想在这些细节之上纠结。
人活着的时候,有所谓传奇与否,但是死的时候只有一抔黄土,哪有什么高低贵贱。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春秋笑着看着王振宇。
这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此时也足以独挡一面。
王振宇看着李春秋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他轻轻的笑了笑。
“没有了,你我这种人,不必像女人一样最后多言了。”
说完,王振宇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物。
“这是我最后送给你的一件礼物,自此江湖不见,生死两隔,走好,老师。”
王振宇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推到了李春秋身前,长叹一声,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江湖浪子相别于江湖,一杯酒,一盏茶,足矣。
没有什么多言,离别已然是常态。
王振宇依然记得李春秋将其带入这一行的第一句话。
“看淡离别,忘记生死。”
咖啡厅之中的音乐仍旧继续,舒缓的乐章不知道送走了多少离人,而此时还在继续着。
在王振宇的身影消失在李春秋的视野尽头后,李春秋才坐正起来,然后打开了礼盒。
金丝银带落下,在礼盒里头放着一块老玉和一个纸条。
李春秋拿起来了旁边的纸条,上面写着:疑似传国玉玺残落之处。
字迹圆润,是王振宇的手迹。
“传国玉玺?”
李春秋握着手中的宝玉,双目之中泛起一丝狐疑。
传国玉玺,国之重宝。
哪怕是上面的一块碎玉也是稀世之珍,况且传国玉玺和其碎玉已然在历史的烟尘之中遗失了半个千年。
手中这一块多半是假的。
尽管料定手中的玉石是假的,李春秋还是将其收了起来。
礼是礼,情是情。
人生在世,李春秋一向是秉承着:滴水涌泉。
无论是恩还是仇,半点不错漏。
李春秋站起来身来,结了账后走出了咖啡馆。
对于死亡,很多人很畏惧,独独他却早已经看透了。
他二十加冠的时候便对自己说过:自己这辈子,不妥协,不后悔,活够了便去死。
这近四十年时光,他也算将自己想做的做完了,死亡并不足以他去畏惧了。
走在湛蓝的天宇下,泰山巍峨。
自上古三皇五帝之后,秦始皇接上古先贤于此地封禅祭天,自此后泰山封禅便是世间人皇标榜自己功绩的必做之事。
非大功业、大气魄、大豪气者不可封禅于此。
李春秋静静的站在泰山下的人潮涌动的广场之上,抬头望着雄壮奇绝的泰山。
泰山落下巨大的阴影将广场遮蔽了四分之三,势法混成,分割阴阳,是那般的动人心魄。
李春秋喜欢春秋战国,最开始或许只是因为他的名字叫做春秋,而后来却是因为秦始皇。
李春秋与秦始皇的故事,说来不过是来自他读的第一本书《史记》,《史记》虽多,唯《始皇本纪》最令李春秋心驰神往。
“奋六世之余烈,驾长策而驭宇内,英雄如此。”
李春秋沐浴日光,闭上了双目一瞬间似乎回到了两千年前,秦始皇封禅之时。
那巍峨高山之上,一身着黑色龙袍的伟岸的男人站在筑土祭坛之上,玉刻金泥环绕与其。
“唯恨生不逢时,多少豪杰葬在洪荒历史之中,此生而不得见。”
李春秋仰面叹息道。
广场之中,他负手而立,长吁而短叹。
人群不由得对他指指点点,但他却丝毫不在意。
生死都淡了,还管什么世人眼光。
而正在此时忽然异变,泰山大地忽然间晃动了起来。
李春秋身形一摇,皱眉睁开了双眼。
入目之处是地动山摇。
大地在这一刻不再像是往日的平静,平整的水泥地面之上万道沟壑霎时纵横。
惊呼声、地面的开裂声,有山石倒塌的轰鸣声。
李春秋一时间难以分别有多少声音在他的耳边响彻。
地震了!
整个大地都要摇晃了起来,如同车斗的巨石像是大地之上沙粒般抖动着。
山石随着大地的抖动从山川沟壑之中倾斜而下。
李春秋连忙蹲下身子保持自己的稳定。
但是,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
“轰隆!”
巍峨泰山一瞬间倾倒,万丈山体侧滑了下来。
山体遮盖了阳光,将整个广场笼罩在了巨大的阴影之下。
天塌了!
那一刻,泰山崩于前。
万丈高山,崩于顷刻之间。
李春秋隐约似乎看到了一块刻满金色铭文的石碑朝着他砸落了下来。
紧接着,视野之中彻底的一黑。
李春秋心中最后的一个念头是:死而天崩,泰山为墓,何憾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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