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三分钟热度,记忆力好比鱼缸里的小鱼,短短七秒。她满口答应,但是一点也不觉得梁飞羽会把这事放在心上。送走柏舟的那天下午她举着梁飞羽的小花伞顺利回到住处,换了衣服慢悠悠晃进学校。
她本觉得是没有人会再围着问她的,甚至于不会有人再问她,那一刻已经过了,成绩不再重要了。像是失去了活力的小鱼,死了还有观赏的价值吗?
然而还是有那么一两个锲而不舍的同学,又过来问了起来。一两个远比一群让人好接受一些,她仔细听完了对方的表述,想了一下说:“我也没有什么方法,首先最重要的东西是回归课本,只背资料刷题而不背课本就像是舍本逐末,并没有用,先把课本背熟,再去做题目,想想那些题目跟课本之间的联系,它为什么是这样出题这样去问,而不是你所想的那个答案。”说着说着她声音越来越小,能感觉到,那个女生有点茫然。夏知的回答似乎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帮助,但是她又不能直接说出来,只好说:“好的好的我回去看看。”
夏知叹了口气。下意识看看手机,柏舟果然给她发消息了。许久没有看到,这一刻她还有些无所适从。她打字飞快,麻溜地把这些情况转换成文字信息,刷刷刷给柏舟发过去。这个人太可靠了,他回复道:每个人学习方法不同,你的方法不一定适合别人,所以对方接受有困难,你大可不必在意。重要的是你如何看待这种情况,下次可以直接开玩笑说你蒙的全对了,躲开话题就好了。
夏知心里暗暗喝彩,对啊!这是解决的办法啊!她心情愉悦起来,好好整理起错题。晚上放学还在路上,柏舟就打过来电话,东扯西扯跟她海侃,什么路上一个小孩一直哭很烦,不知道谁脱鞋了好臭,下车的时候等了好久没有出租,他还以为穿越了,就连他到家吃了什么都向夏知汇报了一番。被他的热情感染,夏知也说起来今天好玩的事情,她晚饭跟班里一个女孩子一起,去吃了蛋炒饭。两个人正好凑了一锅,老板一起炒了出来,然后晚读她一直拉肚子,有些虚脱了,还看见那个一起吃蛋炒饭的女孩子追着另一个在走廊乱窜,打的鸡飞狗跳。说到这里柏舟沉默了一会才说:“有人身体素质好一些,我要是跟你一起吃饭可能我也不会拉肚子,你不要把这个事情看得太重,这只不过是你身体特殊的一种情况,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问题,你接受它,把它当做自然就好了。”
夏知的心里一片澄净。接受当自然,接纳了它,就不再是一种痛苦了,不过是她作为一个个体与别人不同的地方而已。就像长相的不同,这只不过是个不同罢了。
他又给夏知讲了几个笑话,在夏知低低的笑声中突然问她:“夏知你吃药没有?”夏知一愣:“对啊,我有个药没吃,我忘了。”柏舟催促她快去,并没有挂断电话。夏知吃完之后跟他抱怨:“就是这个药我常常忘记吃,但是也不知道怎么了,忘记吃第二天就能起来,吃了好几次就没醒,完全没听到闹钟响,迟到了被班主任狠狠骂了好几次,还罚抄了好多课文。”柏舟的声音温柔坚定:“没事,明天开始我叫你起床,你不要开静音,我到了五点四十给你打电话,确定你醒了再挂断。”
她心里宽慰许多,回答他:“好呀。”这句话太短了,柏舟总觉得他听出来的那种深情是自己的臆想。回忆也记不太清,仿佛他篡改了记忆,非要告诉自己,这话里全是深情,这个人也是爱他的。
第二天夏知迷迷糊糊听到手机振动,接了以后一下清醒了,电话那头柏舟气定神闲:“起床了,这是我打的第四个电话了,再不起就要迟到了。”夏知噌地从床上跳起来,冲进卫生间洗脸刷牙。在铃声响起的前一秒,她在班主任幸灾乐祸的注视下窜进班里,后脚刚踏进班里,铃声就响了。
她还没有在座位坐下,就听见班主任在身后说:“以后像这种完全踩点进班的,刚刚好压着时间线的,没有在铃声响起时坐下的,统统都算迟到。”班里哄堂大笑,夏知的脸火烧一样。听说了这个的柏舟一连发了两串哈哈哈哈哈哈,然后回复她:好歹没有罚抄嘛!
他在课堂上忍不住笑了起来,同桌祝飞用力撞了他一下,他皱起眉头疑惑地转头看向祝飞,祝飞无辜的脸蛋后是叉着腰的班主任。任课老师也看到了这一幕,停下了讲课,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窗边的两位学霸,和玻璃外的班主任。班主任微笑着挥手示意祝飞把窗户拉开,向柏舟伸出了手。
柏舟叹了口气,赶紧锁上屏幕把手机递了过去。班里又是一阵哄笑,班主任看看柏舟又看看祝飞,不顾任课老师在上课的事实,伸手指挥道:“下课的时候你跟祝飞的位置换一下,以后也方便我收你东西,别收你东西还麻烦人家祝飞开窗,下课来办公室一趟。”说完就拿着柏舟的手机走了。又是一阵大笑,讲台上的生物老师都没忍住笑了出来。祝飞无辜的摊了摊手,表示这事跟他没关系。
柏舟有些无奈。
周六的时候夏知收拾完书包,心里还挂念着那个没吃上的汉堡包,是吃什么口味的呢?最好加一份薯条,好久都没吃薯条了。盘算好了之后她准备直接背着包坐两站路直奔开封菜,吃完再回来的话,还可以在回来的路上买点东西。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直到梁飞羽抱住了她的腿:“夏知姐姐!我和妈妈来接你啦!”如果拿一个表情形容她,肯定是那个侧面流汗的黄脸表情。她以为梁飞羽忘了,可是这小娃娃不仅没有忘记,还拉着妈妈一起过来了!梁妈还是那样年轻漂亮,笑着看她的儿子紧紧抱着夏知的腿。夏知有些尴尬:“姨你怎么来了……”梁妈爽朗地笑起来:“飞羽一直念叨着看见你了想让你来家里吃个饭,今天早上就闹腾要来接你。”她尴尬地点点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梁妈上前来拉开自己的宝贝儿子,一手牵着小娃娃一手拉着大娃娃,把两个人带到了自己的车前。
不去也得去了。只可惜了汉堡包还没有吃上,她有点点惆怅。梁飞羽这一刻仿佛与她心意相通,他在后座扑进夏知的怀里,冲着梁妈喊:“妈妈!我要吃汉堡!要吃薯条!还要吃鸡块!我还想喝可乐!冰的!”梁妈转头瞪了他一眼:“你看你胖的!还吃汉堡!吃驴堡!不吃!”梁飞羽很了解自己的妈,喊得再大声还是会乖乖带他去的。果不其然,梁妈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把车停在了kfc前面。
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过年的时候也是这样,梁妈和裹成小粽子的梁飞羽,和她一起坐在kfc里。梁妈不爱吃炸鸡薯条,只是要了一杯咖啡,她给梁飞羽打开汉堡,挤好番茄酱,头也不抬跟夏知说:“知知啊,晚上跟阿姨一块回去,阿姨做了很多好吃的等着你,飞羽说经常在外面看到你,吃饭慌里慌张,肯定都没吃好,小姑娘这么瘦怎么行,不能光爱美。”夏知心里一惊连忙推脱:“不用了不用了,我明早还要上课,太麻烦您了,学校时间紧,我们都是这样吃饭的。”梁妈终于伺候好自己的儿子,成功完成了投喂。她很锲而不舍地追着说:“没事没事,阿姨送你嘛,不会迟到的,过去也休息一下,你叔叔也很想你,说很久没见过你了。”
夏知点点头,再推辞就有些刻意了。她不太想去,梁爸梁妈跟她父母的关系不错,两家住的很近,总是互相串门,梁妈跟母亲更是亲如姐妹,天天说不完的话。只是旦夕之间,一切都变了,父母关系破裂,第三者插足,梁爸梁妈不便过问别人的家事,然后母亲带着她搬走了,父亲也搬走了,一个家庭分成了两个。房子就那样放在那里,没有人回去。母亲不愿意,她也不愿意。
曾经她的父母也像梁飞羽的父母一样关系亲密,家里永远是欢声笑语,父母那样爱她,几乎要把她当成稀世珍宝。现在她只剩了羡慕的份。汉堡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好吃,薯条也很一般,她有些食不知味。
梁妈从路口一拐就到家中了,果然是准备大展身手,到了家就在厨房里忙前忙后,把一大一小俩孩子丢在了一边。梁爸紧急出差,倒是让夏知松了口气,见不到总会是好一些的。梁飞羽特激动地拉着她的手带夏知进了他的小房间,把他所有新的旧的玩具全拿出来摆了一地,一副我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了你快来玩呀的样子,满怀期待地看向夏知。
夏知拍拍他的头,一屁股坐在飘窗上。弯下腰跟他说:“飞羽今年一年级,这是你们的玩具,姐姐长大了,是不玩这些东西的,不过姐姐很感谢你哦,飞羽很棒,这种举动叫做分享,是人类很好的品质。”外面的霞光给夏知镀上了浅浅的金边,拿起来十分温暖。她黑色的头发在光线中变成了棕色,梁飞羽呆呆地看着这个姐姐,把画面刻在了脑海里。
夏知眼角的余光从楼上看下去,看到不远处一片荒地,零星有几块绿色,约是周围的群众种的蔬菜罢了。这时候城市化的浪潮还没有席卷到这个小城,她家和梁飞羽家都只能算作自建房,在小城的郊区占据着小小的地方。四面望去,一片荒凉。这时候的人们还没有体会到土地和资本的力量,更不能想象互联网会在短短的几年里飞速发展起来。他们没有这个概念,自己家有的房子宽敞得很,可以种菜可以种地,日出日落,亘古不变。
小城太小了,在市中心和在郊区,不过短短十来分钟开车的路程。只是快了,大抵是快了。她一把抱起小小的梁飞羽,指着那片荒地:“飞羽,你看那里。”梁飞羽看过去不过就是一片荒地,种着几棵正在落叶子的树,还有附近居民自给自足开辟的小块菜地。他茫然地看着这个姐姐,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夏知笑着看他,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土地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就将是财富的代名词,经济会在这里产生一个新的增长点,新的技术会带着财富,实现更高的飞跃。”显然小小的梁飞羽是听不懂的,地上还摆着挖掘机跟奥特曼。他依然茫然地看着夏知:“姐姐,你在说什么?”夏知彻底乐了,她怎么会跟小胖子说这些,人家不过是一个低年级的小宝宝,她怕不是脑子抽筋了。她笑起来时一双眼睛神采飞扬,本来不算好看的脸凭空生出些光芒,能温柔到人心里。梁飞羽很喜欢看这个姐姐笑,他觉得很好看,这个姐姐笑起来时真实而近人,让他有些被重视的感觉。此刻的霞光将夏知的样子衬托得更加好看,梁飞羽抬头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解释。
夏知噙着笑意,低头跟他说:“要是飞羽你中彩票了,一定把那块地买下来,买那边的,就是那一块,它会给你未来的一切。”夏知细长的手指向那块荒地伸着,梁飞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他整天睡在这间房里,在这里长大,可是他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那一块地,甚至在这一刻,他认真看过去,那也不过是一片荒地,还没有学校小花园十分之一的好看。为什么是那一块呢?明明家的那一边远处也有一块荒地呀。
夏知没有再说话,定定看着那里。她的目光放得很远,仿佛一下望进了许多年后。
有个念头在梁飞羽心里扎根了。
他能感觉到夏知姐姐跟以前不一样了,她还是一样的疼他,一样对他好,可是夏知姐姐很累的样子,每一次见到她都是沉默的,一点也不开心,自己一个人在吃饭。只有见到他才会笑出来,但是笑容跟以前不一样,没有从前那么开心。
只有刚才,刚才那个笑容跟从前一样。如果他有了那块地,夏知姐姐会不会开心呢?他想看姐姐笑,希望她开心,姐姐是那么好的人,不要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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