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江姜,脑子里全是稀糊糊的一团浆糊,思考了之下说:“当然这个也不能告诉你。”
沈骜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没有说话。
“唉……”醉鬼江姜捂住了自己晕沉沉的头,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大佬啊,你应该不会懂啦,有的人,有的过去,不管是什么情况,她都是不想说,也不能说的。”
“……什么事是不能说的?”沈骜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在她旁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两人并肩,坐在凉凉的月光里,夜风如洗。
酒醉吐真言也许有些道理,江姜捂着脑袋坐了一会儿,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就这么跟你说吧。”
“我,和施晋文,在高中的时候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后来,后来发生了一些严重的事故,我们都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然后……我们就结下了仇,但是最终,施晋文占了上风,我呢……被他收拾得很惨。”
沈骜原本想安静地听着,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不由地问:“他做了什么?”
“嗯……他做了什么……我好像想不起来了。”江姜想了想之后回答道,然后烦躁地拍着自己的头,“你还想不想听了,再打断我我不讲了哦?”
沈骜把她的手拿开,一手把她的头按住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好,我不打断你,你讲吧。”
这个姿势比较舒适,江姜满意地笑了笑,絮絮叨叨地讲了起来。
“但是这些都过去了呀,你看啊,我们都考上了s大呢,这么说,我们都想往前看。”
“施晋文呢,确实不是个好人,所以我也不希望你,还有部团,和他有任何纠葛。”
这些话半真半假,但还是让她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江姜晕沉沉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很久远的一个场景:施晋文,她,和一个面目模糊的男生坐在草坪上,三个人一边唱着生日歌,一边把奶油抹在别人的脸上,每个人的笑容,都是那么真实、灿烂。
沈骜其实有很多想问的,比如为什么考上了s大就代表着他们想往前看?
比如既然都已经决定要让事情过去了,那为什么还会和施晋文发生冲突?
但是他看着出神的江姜,最终还是说:“那,你失去的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江姜迷茫地看着沈骜,然后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可是她的眼睛里却有破碎的泪光。
“嘘……”江姜神经兮兮地在嘴唇边上竖起一根手指,“我不能告诉你。”
沈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江姜伸出自己的狗爪子,想要摸摸他的脸,被他轻轻偏头躲开了,她的手尴尬地举在空中,最后缓缓地收了回来,握成一个拳头,落在自己的腿边:“沈骜,你知道吗?”
“我也曾闪闪发光。”
“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季延扛着不省人事的陈斐阳,臭鱼在后面拿着江姜的包,三人一起呼哧呼哧地赶过来。
江姜靠在沈骜的肩上,两人坐在台阶上沉默着,月光落了满身。
“我靠,”季延把陈斐阳扔在台阶上,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他是吃了秤砣吗?重成这个鬼样子?”
臭鱼也坐在地上,擦着额头上的汗:“我差点以为自己会死在路上,妈呀——”
季延踹了他一脚:“一直是老子在扛着他好不好,你长这么多肉,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
臭鱼摆了摆手,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江姜虽然半睡半醒,依旧不老实,靠在沈骜的肩膀上,脑袋不停地左右乱动,被沈骜一把按住,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喂,江姜,醒醒。”
臭鱼失笑:“喝这么多,哪儿起得来啊,你看陈斐阳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一巴掌拍在陈斐阳的大腿上。
陈斐阳应声而动,直直地坐起来大喝一声:“谁他妈打我?”
臭鱼被他吓得一抖,然后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你还真醒了,知道我是谁不?”
陈斐阳烦躁地把他的手打开:“你不就那谁,胖鱼吗?”
“啊我怎么喝趴了不应该啊……”陈斐阳揉着眼睛,抓着头发,爬到江姜身边,“姜,喂,喂——”
江姜正胃痛得受不了,被他晃来晃去之后更觉得难受,一股熟悉而原始的冲动再次渐渐不受控制。
沈骜格开陈斐阳的手:“她说她胃痛,等她歇一会儿吧。”
陈斐阳已经恢复了基本的神智,闻言点了点头,在江姜旁边坐下,两人把她夹在中间,季延和臭鱼坐在对面的地上,大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头顶的路灯发出了奇怪的电流声,闪了两下,最终还是亮了起来。
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路灯吸引了。
江姜睁开眼睛,虽然还是醉着,但是依旧捂住了肚子,开始了自己和自己的斗争。
沈骜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低头问:“怎么了?”
和自己的拉锯战中,理智被原始冲动一通吊打,正憋得难受,沈骜的脸突然靠近,她被吓得一个卸力,然后就是一声:“卟——”
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画面。
季延和臭鱼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也就是这并排坐着的三个人。
沈骜和陈斐阳同时往后一撤,看到了江姜的表情,又异口同声地说:“是我放的。”
季延、臭鱼:“???”
沈骜、陈斐阳:“……”
他们都有点宕机了,沉默了两秒,又一次异口同声:“哦,是你吗?”
季延、臭鱼:“……”
沈骜和陈斐阳第三次异口同声:“不是,其实是我。”
季延和臭鱼看他们两个这么声画统一,几乎要以为是什么编排好的节目。
尴尬的沉默的当口,江姜突然悲愤地一声怒吼:“是我啦!是我!我就是个放屁精!”
大家都忘记这个醉鬼的存在了,江姜的头依旧晕沉沉的,她捧着自己的脑袋,生气地狠狠一鞠躬,“对不起嘛!”
季延看着表情各异的三个人,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臭鱼也坐在地上大笑起来,“我一直以为我们部团是四个男生和一个妹子呢,原来我误会了哈哈哈,大家都是真汉子哈哈哈。”
陈斐阳回想了一下,也忍不住加入傻笑阵营:“哈哈哈哈……”
最后甚至连沈骜也笑了起来。
醉鬼江姜被四个立体环绕的笑声包围了,她的脑子里还在循环着高中的时候,他们三个一起唱过的生日歌,现在伤心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笑吧,笑吧你们!我又打不过你们,毕竟我现在只是一个连生日都没有人知道的放屁精,我能怎么办呢?!笑吧!”
陈斐阳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问:“你生日是多久来着?”
江姜认真想了半天,一拍头:“就是上周六啊!差点忘了,有大佬陪我吃晚饭来着,嘿嘿嘿,还好还有大佬在,不然就是一个人了……”
“虽然摔伤了手,”江姜越说声音越低,头渐渐地垂下来,“但是还是超级开心的……就是那个愿望许得真够烂的,要是能重新许一次愿望就好了……”
大家都沉默了。
陈斐阳想了一会儿:“我记得姜妹的家好像很远,是在d省?”
季延喃喃道:“对哦,在培训班的时候听说过来着,都忘了……”
臭鱼也叹了口气:“那姜妹一个人还是有点点惨哦……”
沈骜没有说话,他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江姜冲出来抓住他的手臂,那个热切又落寞的眼神,在吃饭的时候她冲他露出的笑脸,和看着篮球场的时候,那满眼的羡慕。
他出生在一个文化底蕴丰富的家庭,父母都是非常有涵养的人,从小就很尊重他的意愿,支持他的喜好,任由他生长发展,所以他才长成了这个自由随心,宠辱不惊的性子。
可是只有每年生日的时候,不管沈骜长大之后多么不喜欢,他们都会精心准备一个生日晚会,邀请亲朋好友一起来庆祝。
每当沈骜反对生日晚会的时候,妈妈就会说:“我的儿子太优秀了,每当你长大一岁,就想把你炫耀给全世界看,也想在这一天,让你得到很多很多的爱,让你知道,不管你是长大了,还是以后老了,对妈妈和爸爸来说,你都是一个可以撒娇要生日礼物的小孩。”
沈骜突然站起来,看了一眼手表:“这个时间还有店卖蛋糕吗?”
季延打了个哈欠,站起来:“大佬你来上学之后买过蛋糕吗?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吧。”
陈斐阳也站了起来:“那我再去买点饮料和酒。”
“蛋糕有啥好吃的,”臭鱼最后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自己年少却脆弱的关节,“我知道有一家烧烤好吃到爆炸,我去买,保证编剧大大吃得舒畅。”
江姜又往旁边偏倒了下去,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倒了还是干脆死过去了。
沈骜一把接住江姜的脑袋。
三个人各自走远了。
江姜冷得抽了抽鼻子,在她此刻的梦境里,自己一个人孤独又害怕地在路上走着,冷风毫不留情地抽打着她的耳光,然后沈骜出现在道路尽头,回头不耐烦地说:“还不快点?”
她就像是看到了黑暗中的光,可是她的双腿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来,所以不管她多努力地往前跑,也跑不过去,两人之间始终有一段无法缩减距离。
江姜在梦里着急地大喊他的名字。
现实中,她破碎的声音也溢出了嘴唇:“沈……骜……”
然后有人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把衬衫披在她的肩上,手心源源不断地给她输送着暖意。
梦里的江姜有了力气,冲破了黑暗,来到了他身边,因为用力过猛,还差点摔倒。
沈骜用双手搀住了她,他微笑的样子近在眼前:“那,走吧?”
江姜握住他的手,用力地点头:“嗯!”
两人一起并肩走着,黑暗的路突然落满了阳光,她再也不害怕了。
江姜在梦中也带着傻笑。
陈斐阳摇了摇她的肩膀:“姜,起来啦。”
江姜的头还痛着,但不那么晕了,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被陈斐阳放大的脸填满。
“嗯?你现在连女生宿舍都不放过了?”江姜有点懵逼,然后环视一周——
夜晚的街道,荒凉的台阶,一闪一闪的路灯,插着蜡烛的蛋糕,地上散放的烧烤和酒瓶,还有——微笑着看着她的部团小伙伴们。
陈斐阳、臭鱼和季延捧起蛋糕,笑着对她大声说:“生!日!快!乐!”
沈骜很不擅长应对这种有些肉麻的场面,没有跟上节奏,独自漏了一拍,等大家说完之后还在说:“乐……”
江姜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然后伸手紧紧捂住了嘴。
沉默了几秒,臭鱼疑惑:“怎么傻了?”
“哇——”
“哇——”
“哇——呜呜呜……”
“呜呜呜,”江姜连着尖叫了两声,最后一声就带上了哭腔,然后用沈骜的袖子一把捂住自己的脸,再次深鞠躬,“谢谢你们!”
陈斐阳忍不住笑起来:“你怎么那么喜欢鞠躬啊你?”
他走过去拍拍她的背,江姜闷声闷气地说:“谢谢泥萌,呜呜真的谢谢——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人间还有真善美,就是你们……”
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哭了一脸鼻涕眼泪的人劝住。
大家举着蛋糕,等待着江姜。
江姜双手合十,闭上双眼,用最虔诚,最迫切的心情许下愿望。
“我希望……”
“我们几个人可以每天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然后一直这样一起走下去!”
“还有……”
江姜的愿望有些长,等到陈斐阳捧着蛋糕的手都有些酸了,她才重新睁开眼睛,嘟起嘴唇吹灭了蜡烛。
“好啦!”江姜放下手,在原地蹦了一下,“大家可以吃蛋糕啦!”
臭鱼和季延刻意拖长了声音说:“好哒——”
然后一人抠了一坨奶油,往江姜脸上一左一右地一抹,“哈哈哈哈!生日快乐啊编剧大大!”
江姜愣了一秒,陈斐阳更是过分,一手糊满了奶油,从江姜额头上到下巴上用力一拉,她的整张脸就被奶油覆满了。
“呀!!”江姜被奶油迷了眼睛,“陈斐阳你死定了,你给我等着!”
沈骜伸手想帮江姜擦一下眼睛,被瞎子姜一把扯住了手,然后扑进他怀里,整张脸都按在他的衣服上使劲儿摩擦:“哈哈哈,陈斐阳你服不服?”
所有人都后退一步,一脸惊恐。
江姜终于擦干净脸上的奶油,一抬头,就看到沈骜面无表情的脸。
沈骜摸了一下自己一塌糊涂的衣服,阴恻恻地冷笑一声:“战争开始。”
江姜尖叫着逃开,但是被沈骜按住,一把摁进了奶油蛋糕里,众人看着垂死挣扎的江姜都心有余悸,偷偷地想要逃跑。
但是被沈骜察觉了逃跑的意向,他拿着蛋糕走过来,“你们都得死。”
大家尖叫着四下逃窜,一边逃一边还互相陷害。所以很快就被沈骜一个一个地摁进了蛋糕里,最后全部联合在一起反抗,终于把高高在上的部长大人也抹了满脸的奶油。
在充满奶油馨香的大战中,夜色渐深。
最后,所有人都累得跑不动了,草坪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奶油人。
“啊……”臭鱼感叹,“我以前从来没这么玩儿过,诸位可真是拥有着自由无畏的灵魂。”
陈斐阳扒拉着头发上的奶油:“话说,姜妹你刚刚许的什么愿望啊?”
江姜偷偷摸摸地贴地移动,把自己移动到沈骜身边的位置,闻言猛地一惊,在大家的目光中支支吾吾:“愿,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啦!”
然后悄悄地看了沈骜一眼,心虚地咳了一声。
“如果是我的话……”季延接过话头,“我就许愿能脱单。”
“那我的话,就许愿可以一直当大佬最受宠的儿子。”臭鱼对沈骜眨了眨眼睛,一如既往地被无视。
“我就简单一点,希望大家都健康平安吧。”陈斐阳的愿望意外的朴实。
“大佬呢?”大家一齐看向沈骜。
沈骜对生日许愿之类的东西无感,被问到之后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说:“希望可以成为很优秀的导演,和你们一起,努力拍很多好片子,征战各种比赛和电影节,度过一个没有遗憾的大学时光。”
“然后让世界,听到我们的声音。”
大佬的觉悟果然与众不同,众人都莫名感动,从季延开始,一个个扑上去抱着大佬,用涂满奶油的脸在他身上蹭啊蹭。
江姜在旁边看着沈骜无奈的笑眼,耳朵尖渐渐烧了起来。
她捧着脸,笑得像个花痴。
沈骜呀,自从遇到你,我就有了一个秘密。
“我希望……
我们几个人可以每天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然后一直这样一起走下去!
还有……
我希望,在每个太阳东升西落的日子,都可以陪在沈骜身边。
起风的时候,在风里握住他的手,下雨的时候,在雨中看着他的眼睛。
我想把我灵魂里所有的快乐都给他,我想他把生命里所有的难过都给我。”
沈骜,我好像,真的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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