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当真愿卖身给我?”小二月忽然提道。
“蒙小姐不嫌,愿给小姐做牛做马。”李淑云和何书桓想也不想地答道。
“取纸笔来。”小二月笑对何书桓道。
何书桓取来了纸笔,小二月写下一张契约,只叫李淑云签字画押,后又掏出白银五十两来,道:“你们母子齐心,这五十两作买下云娘十年忠诚,为我西宅管家费用。书桓哥哥聪慧,可送入学堂,日后若能考取功名,再报答我不迟。”
李淑云识字少,刚刚母子二人皆不曾细看,李淑云便已签字画押,这会儿得知那契约竟不是卖身契,母子后悔晚矣。颤抖接过那五十两银子,母子二人心中更是感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姐有心栽培,你可莫叫小姐失望。”贤香适时出声提点何书桓道。
何书桓恍然醒悟。他们自发忠诚,小二月信得过他们,都不必再以契约束缚。如此,他母子二人不沾奴籍,他日后还可考取功名。他当真有心,就该按照小二月安排,入学堂仔细念书。比起做一个下人,他若能为官,日后才对小二月有大用处。
“书桓明白,定不辜负小姐信任。”何书桓郑重承诺道。
“挺直了腰板。”小二月说道,何书桓立即直了直腰。
“喝茶。”小二月亲自给二人各倒了一杯茶,二人听命喝着,小二月又道,“你们日后切莫轻贱了自己。为我府管家,云娘该学些茶道。不是说越贵的茶就一定是对的,也分时间地点因人而用。你不懂茶,给人上错,丢的是我的脸面。你若轻贱了自己,则难管人,乱了我的府邸,丢的还是我的脸面。书桓哥哥日后入了学堂,也该自称公子,想你日后为官高人一等,这会儿就该做足了样子来。广交善缘也是必须。想想你当以什么身份,结交何身份之友。如何识人以应对,你们母子二人也当尽快学会。”
“是。”“知了。”母子二人应道,心下尚懵懂,但又似悟,陷入沉思。
“一会儿你们都随贤香到缬彩坊。贤香你给他们各置几套新衣裳,都挑好的料子做。我自家做着绸缎买卖,又何苦了你们捡人家的旧衣裳穿。叫人知道了,丢的……”
“是小姐的脸面。”贤香笑笑接口,扫视母子二人意味深长。
“往后每月你都给他们各支三十两银子,”小二月又吩咐贤香道,“他们不来取,你就给他们送来。”
“节俭是好事,但该花的银子,花得起的,万不能省。”小二月以命令的语气吩咐李淑云,“云娘你有闲暇,多跟书桓学习识字念书,给人洗衣服又赚不得几个钱,莫叫我发现你再做此事。我给足了你月钱,是叫你也多充实自己,尽快成为一个称职的管家,我这银子就不白花。”
李淑云红了红脸面,用力点头,承诺不会再给人洗衣裳。
想了想,小二月又嘱咐何书桓道:“三十两该够你每月买书笔墨,但这京里的私塾学费都不低,学生间也爱攀比,不够的,你都问贤香拿取便是。别丢……”
“书桓明白,绝不丢小姐脸面。”书桓笑笑,也能接小二月的话头了。
小二月灿笑,觉得该叮嘱的,这母子二人已是受教,便不再多说。
小二月道她该回皮府去。何书桓担忧小二月一人行,坚持送她回府。李淑云则跟着贤香到缬彩坊去。
到了皮府大门,不想撞见梁允送皮洛秋回来。四人打了个照面,梁允一双眼睛立即盯住了何书桓。察觉梁允打量目光,何书桓按照小二月所教,立即挺直了腰板。梁允一愣,倏不明何书桓身份,竟不是缬彩坊下人?那是何人?猜测着,那眼里就很是复杂隐带了敌怒。
“臣女参见宣亲王殿下,给王爷请安。”小二月很满意何书桓应对,一边弯膝给梁允行礼,一边用眼神示意何书桓,也该给梁允行礼,态度拿捏清楚。
“草民参见宣亲王殿下,给王爷请安。”一听梁允竟是皇子宣亲王殿下,何书桓有瞬间心里发憷,但接收到小二月目光,何书桓仍壮着胆子,不卑不亢只给梁允行了个躬身礼。
梁允依礼看人,猜出何书桓是个读书人,不过他自称草民该当只是童生身份。也是大胆,都还未中得秀才,已敢以臣礼侍之?或他自信抱负,已不将自己视作草民?梁允更加在意,他究竟是以何身份伴在皮二月身侧?
行过了礼,原本小二月无欲与梁允多应付,奈何梁允挡在门口。碍于礼节,她不好越过梁允先行,只得摆出笑脸,催促道,“王爷大驾光临,快情进罢。”
梁允不动,直白问何书桓道:“你是何人?”
“回王爷,草民何书桓,蒙二月小姐不嫌,召至门下。”
“他是你养的门客?”梁允诧异至极,指着何书桓问小二月道。
“正是。”小二月笑着看了何书桓一眼,早前都没想到,他们的关系正是如此呐。
“你……”得小二月肯定答复,更见她对何书桓露笑亲昵,梁允气急,脱口骂道,“你一个女孩儿家家的,怎养门客?”
“谁道女孩儿家不可以养门客?”小二月皱眉反问,不解梁允凭何骂她。
圣鄌律法确无一条明令禁止女养门客,只是先前无一女子做过。梁允一时无话反驳,只是越想越气。
女孩家养门客,说白了跟她自己豢养个小白脸有什么区别?多有人家父兄养门客,与家中小姐日久生情,考取功名日,抱得美人归,好歹都是父兄做主。她倒好。难道这何书桓当真是她自养的裙臣面首?这还得了?
面,貌之美也。首,发之美也。面首谓美男子也。这何书桓又哪里称得上是美男子了?她是瞎了眼不成?
她拒绝了他授好意,却圈养何书桓为门客,她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他堂堂五皇子宣亲王还比不上这个小白脸?梁允的怒意直白现在了脸上。何书桓不明所以,终是底气不足,瑟缩向后。他这一往小二月身后缩,梁允见之怒气更甚。
小二月却全不顾梁允怒气,挡身上前,护着何书桓说道:“王爷无理拦我招收门客,凭何如此咄咄逼人?”
她居然还护着他?梁允瞠大了双目,不可置信地看着小二月护身何书桓。
那小小的身体,需仰面同梁允对视,气势却盛。她乐意养门客,关他什么事?带着这种挑衅,小二月质问得梁允哑口无言。
满腔愤懑无处发泄,梁允气闷半晌,怒极反笑,“呵!好!你乐意养他,养便是。”说罢,梁允狠狠瞪了何书桓一眼,拂袖转身,大踏步而去。
“王爷,您这就走了?”皮洛秋先头不言,此时急急追去,劝说梁允,“还未谢王爷送我回府,王爷进来坐坐嘛。”
梁允听之转身,见小二月已经带着何书桓进了门去。那臭小子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跟着她走进了皮府?梁允瞬间改变主意,闷不吭声又往回走。
皮洛秋紧步跟上,目中隐隐一闪,有怨有恨,更多的是某种狡诈。她看出梁允不喜何书桓,是因二月。梁允对二月有意?她必须将之扼杀于萌芽!
很快,梁允带着皮洛秋不但追上了小二月和何书桓,梁允还故意撞了何书桓一下,趁着何书桓转头查看,梁允一下子挤开了何书桓,与小二月并肩而行。
小二月斜眼一视,忍不住出言讥嘲:“王爷怎的去而复返?”
“哼!”梁允不答,又加快了些脚步,越过小二月走在了前头。
皮洛秋立即跟上,故意也去挤小二月。
小二月翻了个白眼,向后拉了何书桓一下。二人突然转弯。
梁允多走了好几步,才是察觉身后只闻皮洛秋一人脚步。一转头,他见小二月带着何书桓二人背景已快走远。梁允立即顿住了脚步,几次张口,却又发不出声叫住二人。
皮洛秋见小二月带着何书桓是往皮曲氏院落去了,想了想,软语拦梁允道:“请王爷至厅堂坐。”
梁允勉强收回追着二人目光,看皮洛秋笑脸,只得顺着这台阶,随皮洛秋去至厅堂。
皮曲氏房内。
“娘,这位是何书桓,我新收门客。”
“见过皮夫人,夫人安好。”何书桓客气一揖,后挺直了腰板任皮曲氏打量。
皮曲氏诧异半晌,双目是不由自主地在何书桓身上打量,末了仍不可置信,反复问小二月,“他是你招收的门客?你招收了门客?”
“是的,娘,实不相瞒,我已买下缬彩坊后街宅邸,空置无用,便请了何书桓娘亲李淑云作为管家代为看照。他们母子俩……”小二月给皮曲氏简要说道了一番李淑云母子俩情况。
皮曲氏果然动了恻隐之心。
“娘,我好心接济,巧得了他们母子忠诚,自愿为我奴婢,”小二月趁机请得皮曲氏同意,“但书桓哥哥有才,埋没可惜。我已签了云娘为我西宅官家,想养书桓哥哥为门客,日后哥哥定当有所报答。请娘同意。”
皮曲氏无奈笑道:“你都已签了云娘,也不能放下书桓不管,就依你罢。”但皮曲氏又道,“倒是你这孩子,说了不让你买,你到底还是偷偷买了那……西宅?”
“宅无牌匾,地处西边,我暂称之为西宅。”小二月瞧着皮曲氏面上不怒,便不怕皮曲氏,笑着解释,撒娇道,“娘,我买都买了,您就莫再多说我罢。”
皮曲氏叹气摇头,拿小二月没得办法。
这时,小二月虽不情愿,还是提醒道:“对了,娘,宣亲王殿下来了。”
皮曲氏猛然起身,小二月忙劝,“娘您慢点。”
皮曲氏一边往出走,一边埋怨道:“你怎不早说。殿下可是随你来的?”
“不是。我瞧着,殿下是送洛秋姐姐回来。”小二月诚实道。
皮曲氏诧异回头,又问:“殿下是送洛秋回来?”
“是。”小二月答后低头,不再多议。
皮洛秋是如何同梁允勾搭……哦不,是走到了一起?带着这种疑问,皮曲氏带着小二月和何书桓到了府里大堂。
“臣妇参见宣亲王殿下,给王爷请安。”皮曲氏挺着个大肚子,见了梁允还是恭敬行礼。
梁允不唤人起身,皮曲氏还一直蹲着。等了好半晌,皮曲氏渐觉腰酸,才是不解抬头,见梁允双眼直直瞪视何书桓。
她养了那臭小子做门客,皮曲氏也是知情,还同意了的?见何书桓大方跟着皮曲氏和小二月过来,梁允心中更不是滋味。
“王爷海涵,我娘怀着身子,不便行礼。”小二月说着强拉皮曲氏起身,并不遮掩,瞪了梁允一眼。
“啊,皮夫人快请起。”梁允慢了一步说道,总归不是故意为难皮曲氏,还觉自己有愧,忙做弥补,“夫人请坐。”
小二月先扶了皮曲氏入座,自己也自然坐在皮曲氏身边,还向后招了招手,叫何书桓也过来坐。
他凭什么?
在梁允的瞪视下,何书桓胆战心惊,走走停停,终挨不住小二月眼色,还是乖巧坐在了小二月另一手边。
他还真敢坐!
梁允瞪视无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重重落下,宣泄不满。
“咔!”那一声脆响,惊得三人一抖。
唯独小二月坐怀不乱,眯着眼睛斜视梁允,都不拿正眼看他,心道,无能狂怒。他能勾搭着皮洛秋到他们家中来坐,是客。何书桓是她请来的门客,也是客。他又凭什么不许人坐?他有气?她还有气呢!
一时间,皮曲氏和何书桓战战兢兢。梁允瞪何书桓瞪不够。皮洛秋心惊梁允竟气怒何书桓如斯,同时,心下暗笑,也好。本无人说话,气氛有些僵凝。
此时,皮洛秋缓缓起身,挥退了反应稍慢的多宝,亲自先给皮曲氏和小二月各倒了一杯茶,然后一边给何书桓倒茶,一边搭话道:“还不知何公子家中何在,怎到了京城?既被妹妹召为门客,想必定见多识广,才富五车。”
何书桓瞧了小二月一眼,小二月不给眼色,他只得自己作答道:“小姐谬赞,书桓家从郑州无名乡村,学识浅薄,正亟欲精进,只望日后能考取功名,不愧二月小姐栽培。”何书桓谨慎答辞,直觉隐藏了自己坎坷身世,不给小二月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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