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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琐记》第八章 寿宴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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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相乔沉舟乔大人,向来是以铁面无私,不近人情出了名的,最厌恶法外开恩之事,嫉恶如仇到秦宵都觉得他顽固不化,年纪轻轻就成了迂腐的老夫子。于是虽然一同是京城官员,但也不太来往,更不用说金陵相和他护国公世子还差着好几个品级。

所以听见乔沉舟喊自己,秦宵还略略有些惊讶。

乔沉舟跪坐着朝他抱拳施礼道:“浮山不胜酒力,还望世子见谅。”

秦宵挑了挑眉,“乔大人的字很不常见啊。”

乔沉舟扯了下嘴角。秦宵五年之内从未看见过他脸上有过笑意,一直以为他有难言之隐得了面瘫之症,现下见他略似要笑,不禁有些惊奇。

“世子,浮山叫您是想为您引荐一个人。”乔沉舟略微把身体侧了侧,露出身后一个蓼蓝色衣服的人来。“这是耶律雄奇。”

秦宵心里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能在自己祖父的寿宴上见到传说中联系了大魏和东胡两国江湖武林的人物。他曾经十分想拜会一下这位,但是耶律雄奇居无定所,行踪不定,他从未能够有机会去见一见被江湖人称为“契丹狼”的男人。

秦宵不便起身作揖,于是执起酒壶倾身要亲自给他斟酒,“耶律兄!久仰大名!秦宵不便起身见礼,还望耶律兄莫要见怪!”

耶律雄奇也不推辞,拿起自己的酒杯接了秦宵亲自给他倒的酒:“好说好说,哪里来那么多规矩!喝了这杯酒,大家都是兄弟!”

乔沉舟闻言拍了他一下,嗔怪道:“谁和你是兄弟!怎么能这么和世子说话。”

秦宵急忙摆手道:“无妨无妨,想来耶律兄向来自由潇洒惯了,不便以规矩二字压人,束手束脚反而失了真。秦宵极愿意与耶律兄称兄道弟。”

耶律雄奇笑着一把捏上了乔沉舟瘦弱的肩膀,亲昵地靠近他:“听到了,人家都说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呀!”他抬头又朝秦宵举杯,“世子,咱们喝咱们的!”

秦宵也举杯,将酒一饮而尽。饮酒时他宽大的袖袍遮住了他一脸的惊异,等到将酒杯放回桌上时,他的脸色又恢复如常。只是脑海里还不断回放着乔沉舟被耶律雄奇捏着肩膀翻了个白眼的样子。

秦宵想自己可能还是低估了这位小小的五品官员。他一界文官,如何与这江湖人扯上的关系?刚刚那耶律雄奇捏着他的肩膀时几乎要把他搂进怀里,乔沉舟也不挣扎,他本就身子纤瘦,被比他几乎宽一倍身材的耶律雄奇搂着,向来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晕,看得秦宵暗自心惊,总觉得这二位之间的关系太过危险。

乔沉舟不自在地用手肘往后顶了顶几乎贴在他身上的耶律雄奇,“你逾矩了。”

耶律雄奇当即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却伸手从桌上的果盘里拈了一颗葡萄来:“现在已经入了秋,葡萄怕是只有护国公府才能吃到了。”他剥开了葡萄皮,露出了晶莹饱满的果肉来,送到了乔沉舟的嘴边:“你可是好口福。”

乔沉舟狠狠瞪了他一眼,秦宵有些没眼看,尴尬地抬头看向了戏台,发现戏台上一出《三哭殿》已经演完了,程千冉和饰演唐太宗的小生正在谢幕。一队载着舞女的小船正遥遥而来。秦宵又转头去看皇帝,发现他果然见那观音婢要走有些神色郁郁,却也知道这是护国公寿宴不好直接召见,只能心不在焉地看着台上重新又开始的歌舞。

他心中放松了些,却听见乔沉舟一声轻呼,急忙转头看,发现他身上的墨绿绸缎的外衣上洇出了一大片酒渍。耶律雄奇已经红着脸倒在了乔沉舟怀里。乔沉舟一脸崩溃状地推拒着耶律雄奇倒过来的身躯,求救般地看向了秦宵。

秦宵自然知晓这位大人如何重视规矩礼仪,却没想到出了耶律雄奇这个变数,打破了他所有遵守的礼仪。看一向没什么表情地乔大人能够像今天一样露出一个26岁青年人该有的鲜活的表情,秦宵有些欣慰也有点幸灾乐祸,这种感觉大概和看到冷面阎王被闹得鸡犬不宁是一样的吧。

但也实在不能让耶律雄奇再这样胡闹下去,于是秦宵抬手,一直侍候在侧的巨阙立即弯下身来,听秦宵吩咐结束后,立即转身帮乔沉舟把耶律雄奇扛起来。乔沉舟立即朝秦宵恭敬地鞠躬行礼,跟着巨阙匆匆去了。

巨阙把他俩送出了府门,小厮去找了辆马车把耶律雄奇塞进去,乔沉舟便满脸通红地和巨阙道了谢又道了别,也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驶过了街角,又转了几个弯,摊在车厢里面的耶律雄奇就睁开了眼睛。乔沉舟正靠着车窗揉着自己额角闭目养神,蓦然被人搂紧了怀里。

“你何必要让我在护国公寿宴上出丑?”乔沉舟叹气,“你明明知道我带你来已经是及其不易,今晚的寿宴本来就只能朝廷命官参与,你这一闹,旁人如何看我?”

耶律雄奇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意,低头凑近他舔了下他的耳垂:“浮山,戏已经演完了,我们还在那里干什么呢?”他感觉到乔沉舟在自己怀里微微颤抖,便把脑袋凑到他的颈窝里,闷闷地笑:“浮山,你难道喜欢看那边一个个心怀鬼胎,尔虞我诈?不喜欢,就不要在那里呆着了。你老是这么勉强自己,以后要吃亏的。”

乔沉舟道:“你见到你那个相见的人了?”

耶律雄奇点头:“自然。”

“是哪个?”乔沉舟好奇道。“常听你提起他,却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我住了他袁府五年多,却从未拜会过这位原主人。”

“他也不算是原主人。原主人应该是他的父亲。”耶律雄奇先反驳了他的话,才回答他:“就是戏台上的观音婢,大唐皇后。”

“咦,原来袁将军的儿子,为何做了戏子?万般皆下品啊,你既然救出了他,为何不让他去读书,偏偏让他做了这下九流,多容易遭人糟践。”乔沉舟有些惋惜。

耶律雄奇笑得有些抖,“你啊,你们这样的读书人最遭人烦。这里面原因太多,我现在没空说这个。”

乔沉舟转头看他:“那你现在有空做什么?”

耶律雄奇望着他的眼睛,乔沉舟也看他,想从他蓝色的眼珠里面看出点情绪,却如同陷进了深海,找不到出路。耶律雄奇笑着吻上了他的唇珠。

他的吻恰如春风化雨,把怀里的人从青松化成柔柳。乔沉舟被他摸得痒,想笑,却被堵着唇,笑不成声。

他想五年前他还不是金陵令,只是在一个蜀地周边的小州做刺史的时候,因为判了当地乡绅儿子的死刑差点被雇了杀手弄死,是耶律雄奇在猝了毒的刀剑下救了他一命。

乔沉舟做官做的早,向来不懂得曲意逢迎,也不懂得入乡随俗,惹恼了很多人,却也把蛮夷教化为文明。那次生死攸关之后,太上皇听闻此事不忍损失人才,就把他提拔到了金陵,做了金陵的父母官。后来果然不负众望,他又惹恼了很多人,但是也守护了金陵城中的稳定和和平。

他想,如果没有耶律雄奇闯入自己的生活,也许他早就有了一个美丽温柔的妻子,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而如今,他明明知道自己抓不住搂着自己的这个人,却也不想放弃,还妄图通过顺服来得他的欢心。但是一别五年,他心里还惦念着恩人的儿子,乔沉舟就知道,他的过去自己未能参与,就连他的未来,他也未必愿意让自已一路陪同,风雨同舟。

他有些悲戚,合了合牙关,咬了一口在自己口中肆虐的舌头。耶律雄奇冷不丁被他咬了一下,松开他摸了摸自己的唇不以为意地笑:“我原以为你是只乖顺的猫儿,没想到一别多年,如今却也学会了咬人。”

乔沉舟哼了一声,眨了眨眼睛,并未做声。

马车适时停下来了。车夫在厢外敲了敲门框:“大人,乔府到了。”

乔沉舟应了一声,耶律雄奇已经松开他先掀开了门帘跳出了车外,伸了手朝乔沉舟笑:“浮山,来。”

乔沉舟于是也笑了,他搭了他的手要下车,却不想直接被耶律雄奇抱了起来。

“你干嘛!这成何体统!”乔沉舟吓得挣扎不停,唯恐被人看见,传出去嚼了口舌,耶律雄奇于是把他抱紧了:“不成体统又如何,我没有体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等我常住金陵,你还有的机会和我一起不成体统!”

耶律雄奇哈哈大笑着,抱着乔沉舟,也不顾乔府的老管家正和车夫塞着银子,昂首阔步朝着乔沉舟的卧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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