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涼饶有兴致地看着姜斜衣，虽是他随口扯来的谎，如今被姒和这么一说，倒是挺有意思。但姜斜衣似乎没什么不适，脸上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姒和小睡了一会儿，并没听到郑穹和妹妹的过往，这会儿有点迷糊。

鬼涼平静地说道，“她没有呼吸了。”

姒和点头如捣蒜，“说的就是。”

“你们的意思是她死了？”姜斜衣并无惋惜，只是觉得郑穹不应该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就为了藏一具尸身。

“是没有呼吸了，但还没死。”鬼涼解释道。

姜斜衣想了想，问道，“可能吗？”

“可能。”鬼涼脱口而出。

如果是沐鸿妃造梦，就什么都有可能。

姒和一拍大腿，什么也顾不得，气冲冲地吼道，“真是沐鸿妃那个臭女人搞鬼把咱们困在这儿？”

鬼涼叹息一声，放开了心思，索性说道，“是她肯定没错，吾多年前曾见过她惩治一恶女，用的法子与此不尽相同，亦是绝了呼吸，未绝性命，造了个梦境空间把人投进去，让她长长久久地在痛苦中熬着。只不过这梦不是最近造下的，看样子有几百年了，应不是为了与吾等犯难。”

“沐鸿妃是谁？”姜斜衣见姒和很是气愤，像是同这个人有些过节。

“是个手段下作的女鬼，专门窥探别人的心思，心情不好的时候，随手造个梦境，便能将你最不愿面对的事情，最讨厌的人统统放进来，日日夜夜的折磨着你，你越是痛苦，她就越是高兴。”姒和义愤填膺地说道。

姜斜衣见姒和有些激动，想他免不了有些个人情绪夹杂其中，便向鬼涼投去询问的目光。

鬼涼的表情倒是耐人寻味，瞧上去她对姒和的话似乎是认同，但又不完全认同的样子。

起初，鬼涼并不想与姜斜衣提起沐鸿妃的事情。一来她对沐鸿妃并非全无好感，二来姒和确实同沐鸿妃有些龃龉，三来沐鸿妃无论行事如何作怪，总是个性情中人，两相比较之下，还是姜斜衣更让人不得不防。

尤其是，姜斜衣虽然看上去温和知礼，身上却隐隐溢出似有似无的戾气，饶是不易察觉，也令鬼涼莫名有些心惊害怕。

姒和托着下巴沉吟道，“也不对吧，那个死女人能给别人造一个这么好的梦？这地方的人有钱吧，长生不老吧，无病无灾吧，千百年来人族不就盼着如此？沐鸿妃既然造了这个梦境，又把人不生不死的丢在这儿是什么意思？”

姜斜衣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缓缓地开口说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梦根本不是她的，是郑穹的。”

姒和一脸怀疑的说道，“郑穹？不像吧，你瞧瞧他现在过的什么日子，他妹妹这是过的什么半死不活的日子？”

鬼涼却道，“不一定。吾觉得暂时还不好猜测沐鸿妃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若说是郑穹的梦……倒是说得通。”

姒和瞪着眼睛瞧瞧鬼涼，又瞧瞧姜斜衣，“谁愿意告诉我为啥吗？”

姜斜衣淡淡一笑，“这个郑穹呐，乍一看过的很是体面，但既然这个梦境是无涯的，便是说，他永远都会维持现在的生活，有钱，有地，有宅，华衣锦食，长生无灾。与此同时，他也将终身伶仃，无妻，无儿，无双亲，唯一的妹妹就是这个长睡不醒的，这不过百年而已，他就受不了了，往后的千年万年，他都要如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一家圆满。”

姒和目瞪口呆地听姜斜衣说完这番话，“我怎么听着，怪吓人的。”

鬼涼幽幽说道，“吾想，他恐怕也不是故意将这女子安置在此，而是他根本就带不走，只能弄来些漂亮的衣服给妹妹穿着，让心里好过。”

鬼涼突然明白，不论这个梦有多玄幻，多美妙，这间破旧的茅草屋就代表了真实，真实就是梦境的谎言下笼罩着的真正的生活。

“你们可有法子离开这里？”姜斜衣忽而问道。

鬼涼点了点头，“有，但还需昨日那只百岁相助。吾一早便猜测维持和运转这里非它之力可达，如今既然觉得绕不开沐鸿妃，便说的通了。沐鸿妃在鬼州素有名望，如不是她授意，这只百岁不会无故出现在此，他既然承了任务，必定能够打开梦境的缺口。”

“可他若是要我那半块玉来做交换可如何？”姜斜衣抑下其他不表，只问玉可如何是好。

鬼涼心道这人太过精明，一时却又不知如何应对，那玉毕竟也不是自己的，谁拿去了她并不在意，只是要仰仗着他引来百岁，又不得不应付一番，“吾也是鬼，论品阶自然还不屑与百岁做比，若他硬是为难，用身份压一压便是，断然只有他求饶跪拜的分了。”

鬼涼这番话说的不情不愿，其实她本来也明白，姜斜衣定然已经知道她身份非凡，到底要不要把这层纸捅破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她实在对帮助姜斜衣提不起半分兴趣。

姜斜衣满意地点点头，拱手笑道，“那就全凭两位。”

随后，鬼涼和姜斜衣简单套了几句说辞，姒和坐在一旁听了七七八八。

大概就是真话假话掺和着说，百岁年纪虽大，却是个眼神不济的小鬼，纵然瞧不清鬼涼随身的玉牌上刻着什么字，但总知道能配着腰牌的，定是个有些身份的大鬼，姜斜衣为主，加上姒和从旁协助，咋呼百岁应该是够了。

但明明是由着鬼涼的身份借题发挥，却为何是姜斜衣为主，因为鬼涼此刻很是憋闷，她总觉得自己千般小心，还是被姜斜衣给算计了。尤其是想起她在郑穹家后院推开那扇门的时候，他的神情明明镇定自若，似是对此地已然了若指掌，完全不担心能否离开的问题。念及此处，鬼涼的身体突然一抖。

不对！不对！

鬼涼犹记得在她推开那扇门的一瞬间，一股霸道的戾气扑面而来，镇的她当时便不能动弹！直到后来姒和进入房间与百岁闲扯，那股子戾气才慢慢收敛。鬼涼虽不知为何这戾气对百岁竟无丝毫作用，但想来那间屋子被那样粗重的链子锁着，还有姜斜衣云淡风轻成竹于胸的神态……他身上的那半块玉就是个诱饵！根本不是百岁受了玉的吸引一路跟着他，而是从一开始，他就织了一张网。

姜斜衣在，猎杀那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