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州,一个鬼涼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但这里,对她而言又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莒城西南的一汪泥沼,一只灰色的癞蛤蟆静静地蹲着。沉闷的下午,它是唯一的活物。鬼涼从前并不知道,鬼州之中也是有生命的。她的好奇惊动了它,蛤蟆噗通噗通地跳着,从草窠里,跳到泥里,溅出深绿的水花。
鬼涼探出的手掌还在发烫,她记不得崇吾天雷之后自己做了什么,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一个被众鬼称作大人的老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只是不会说话。
慢慢的,鬼涼就想起来了。她将过往的那些细细到来,大人却提起笔来在苍白的纸张上写下两个字:鬼涼。然后抓起她的手掌,在掌心轻轻划着:以后你便叫这个名字吧。
鬼涼甩开大人,叫什么都无所谓,她只想找到那个人,想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背弃她。
那天傍晚,鬼涼就一直坐在桌前,看着大人最后留下的那一行字。
欠的要还,损的要赔,杀的要偿,平衡之始也。
每一个字都钉在鬼涼心上。
千年已逝,如今却突然冒出来一个剑灵,指责鬼涼一心只有仇恨,不思振兴故国乡土。她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锤了一下,闷的难受。
姜斜衣深知鬼涼此恨难消,眼下也是多说无益,便道“我方才也就是随口一说,人力尚不可为,你如今只怕是更难了,想那太多也是无用。”
姒和连忙点头称是,“就是!你不要再想了,今后再有什么难处,还有我呢!俗话说的好,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咱们小河造小船,大河造大河嘛!”
鬼涼被姒和这么一说,心下自是轻松了许多,转念便问,“那你口中的那位帝神,不知现在何方?”
姜斜衣自嘲道,“那你可问错人了,五千年前他便弃了我,我哪里知道他此刻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姜斜衣此话一出,姒和便知不妙,大不妙!
说起来鬼涼和姜斜衣亦可谓同病相怜。一个是花朵般的姑娘被人抛弃,自此国破家亡,自己做了五千年的流浪鬼,至今还因为一桩屠城的旧事被追捕。一个是本可名声大噪流芳千古的仙剑被主人弃用,丢在一个寸草不生的百鬼之国,被阴鬼戾气滋养了千年。
鬼涼张了张嘴,果然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最可气的就是一方面要照顾别人的情绪,偏偏自己有着一样的情绪。
姜斜衣释然一笑,“罢了罢了,我看这个话题还是停止吧,再聊下去咱们都要难受死。现在呢,我既有法子离开,也不能再打那只百岁的注意了,全凭你们考量,是要同我一块离开,还是留下来提那百岁聊聊悄悄话。”
这倒是提醒了鬼涼,“你身上那半块玉,不似凡物,隐隐有些神力。”
姜斜衣道,“那是自然,山河剑的配饰本是一整块玉,帝神随身哪有凡物,只是不知为何失了半块,想来携我离去应当无虞,待我离去,少了这玉对空间的干扰,你的力量自然就恢复了。”
鬼涼此时反倒有点犹豫。
姜斜衣负手而立,一双眼睛宁静安详,嘴角却弯着。
“既然如此,就在这里分别吧,吾确实有一些私事,不便继续同行。”鬼涼嘴上客客气气地说着,态度却极冷淡。
姜斜衣轻笑一声,眸中闪过一丝玩味,拿出怀中的半块玉牌,向前踏出一步,身形飘忽如烟,瞬间将要散去,不容鬼涼反应过来,倏地扣住她的皓腕,轻轻一扯,紧紧地拥至胸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丝萝妇临死前还是留话了,我在文方州等你,阿绥。”
鬼涼秀目微瞪,用力向前抓去,只得眼睁睁地瞧着这丝白烟从指间流散,此时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骗子!果然是个骗子!”鬼涼低声咒骂道。
阿绥,绥烟烟,这个名字除了亡去的故国之人和姒和之外,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就是在玑?大人面前,她也从未提过这个名字。
姒和见鬼涼气鼓鼓的,“他刚才和你说啥了?”
“他拜托吾,下次见面直接杀了他。”鬼涼冷冷说道。
“啥?下次,还有下次?”
鬼涼右手捏了一个法诀顿时将百岁提至眼前,那百岁自知是位大人物,安安稳稳地拜倒,“不知是哪位大人召唤。”
鬼涼阴着脸,冷冷说道,“吾乃衡贞,召你来是想问问,这梦境可是大祭司造下的。”
百岁先是一愣,鬼州素知,衡贞被玑?当闺女似的宝贝在跟前,就是天大的事儿落下来,都能毫无怨言地顶在前面,加上此女刚刚承了品阶就在人族领地大开杀戒,外世都盛传,是个养在闺中的女恶鬼,饶是谁碰上了,都得掉二两肉方可。想至此处,便浑身发抖,不敢说话。
“吾问话为何不答?”鬼涼的语气又冷了三分。
百岁惊闻鬼涼不悦,忙道“是是是,大人料的没错,确实是光军大人三百多年前造下的梦境空间。”
“三百年前?”
“是的,三百年前光军大人遭了难,流落至此,受那人类郑穹一点小小的恩惠,事后问其是否有未竟之事,权当是谢礼,这才有了这梦中大富,又命小的在此维系。”百岁规矩作答。
鬼涼冷笑一声,“谢礼,真有她的。你把这空间打开个缺口,吾要离去。”
百岁连连点头称是,遂将空间的裂口打开,只待鬼涼进一步发号施令,只是等了许久,也听不到她吩咐,好似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抬起头来环视四周,原是早早离去了。
百岁心道,这位衡贞大人和传说当中的不怎么一样啊,只是可惜了,完全没有看到她长什么样子,也不知是美是丑呢。
回到常世,鬼涼拉着姒和直奔那对应的破旧茅草屋,郑穹虽不值得可怜,他那妹妹在梦中将死未死却十分可怜。
鬼涼暗暗恼火,在去文方州找姜斜衣算账之前,总是要帮一帮这个可怜的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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