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远尘走得很平常,一点也没有出远门的样子,和平时出去串门没什么两样。
没有人到城头去为他送别,翠儿也只是在那天晚上羞涩地塞给他一个包袱,说是随意收了些衣物和干粮。
但聂笑知道那绝对一点也不随意。
独孤远尘走的时候,除了一个包袱就只有腰上挎的那把长剑了。长剑并不显眼,悬在腰间也只不过随意悬在那儿罢了,就像是农夫背的背篓或是打樵人的柴刀,普通得理所当然。
早先他还在担心,此去何止千里,要是凭两条腿走着去的话那得多久?
好在洛康王毕竟家大业大,作为西明国的两朝元老,功成身退回家养老的排场怎么也不能太小不是?
于是连独孤远尘在内的十三名刀客都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匹良驹。
独孤远尘骑着属于自己的那匹白马掉在队伍的最后,随着马儿摇摇晃晃颇有积分悠闲的味道。
返乡的洛王爷带了全家三十余口人,其中有十来个护院,还有厨子丫鬟一大堆。除此之外还请了十来个刀客,全都是由护院头领庄汼壁亲子挑选。
刀客被一分为二,一波走在前面开路,一波在后面断后。中间是六两朱红车厢黄巾顶盖的马车,十来个护院稀稀拉拉散落在马车两边。
洛王爷在西明国当权期间没听说得罪过什么人,祖上在关外的游绒部落也甚有名声。所以这一路哪会有什么风险,请这么多刀客无非就是为了帝王家所谓的门脸罢了。
走了两天,队伍终于要进入西明国西边的加乌独那山脉了。山脉绵长而古老,在西明国没建国之前,这儿就叫“加乌独那”。后来西明国击退当时的“明国”也就是现在的“东明国”才开始中州化。但不管怎么说西明国的人骨子里还是游绒人,所以“加乌独那”这种游绒叫法就保留了下来,具体意思就是“古老”。
独孤远尘骑得累了,干脆躺到了马背上眯着眼睛打起盹来,反正又不会走丢!
马儿似乎感觉到主人的意图,走起路来竟是更加平稳了。
那叫老凉的刀客见状便和他开玩笑:“哎,朋友,你这样躺着就不怕那马儿给你脑袋上嘣一个臭屁?”
说完自己先大笑起来,其余人听见这话也都乐了,一时间都拿独孤远尘开刷。
他倒也不介意,还是悠哉游哉躺在马背上,偶尔还击几句。
两天相处下来他发现还是刀客好相处,护院那拨人虽说也是为了保护洛王爷的家小,但毕竟是“自己人”,对待他们这拨外人总是居高临下的态度,有时还要出言讽刺一番嘲笑这些刀客的功夫。
独孤远尘悄悄靠近叫“老凉”的汉子,趁其不备朝对方马屁股上使劲来一脚。
马儿突然受惊,前蹄离地一阵嘶鸣,奋力撒起野来,老凉差点就被摔下马背。好不容易他才让温顺下来,只是额头上已经浸出一层密密的汗珠。
于是汉子又朝独孤远尘大骂了几句,不过接下来他可是随时都提防着独孤远尘了。
这么多刀客之中,老凉是最风趣的一个。
独孤远尘还是习惯每三十里左右就给马儿洗一次鼻,没有小河就用水袋里的水,没有刷子就用树枝和野草代替。
其他人的坐骑可没这份待遇,所以每次独孤远尘给马儿洗鼻的时候总要遭到别人一番打趣。这一路走得又不急,刷那么勤干嘛,又不是你相好的。
遇到这种情况独孤远尘偶尔会给对方屁股来上一脚,但手头的活儿却是没停下来。
那白马见同伴都没这份待遇,所以也就十分享受这种洗鼻。偶尔会打个响鼻搞得独孤远尘一脸口水,偶尔会把头靠到独孤远尘肩头上亲昵的打个招呼。
在队伍停下来修整的时候,独孤远尘不会像别人一样把马栓到树上。而是牵着白马到离队伍不远能看得见的地方,放开缰绳由它去吃草。
走了几天路没见得白马瘦了,反而比第一天接到它的时候更加健壮结实了。
动物是有灵性的,处得久了双方就都能产生感情。独孤远尘一个动作那白马儿便知道是要他跑呢还是要他停。
行进途中大多是吃干粮,但若是时间允许,在经过城镇的时候会逗留一晚,吃些好的。毕竟是皇亲国戚,不缺银子的。
然后补充一下干粮和水,再购置些粮食蔬菜,之所以带着厨子可能就是想着在路途中能开火改善改善伙食吧。
独孤远尘走后的第二天,聂笑就搬到烽火楼来和小希一起住了。因为独孤远尘一走,先前和聂笑一起住的破庙顿时显得寂寞凄惨了。
聂笑是忍受不了这份寂寞的,夜间不知名的小虫子怕来爬去弄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只会让他更加觉得这儿寂寞得如同一间空屋。
这几天他和小希都是早出晚归,小希肚子里有点圣贤书,就到镇上去混几文饭钱,比如去书院外面承接学生放学后的各种家庭课业,或是代人写信件和红白喜事的对联,挣的虽然不多但勉强够两人的饭钱。
泱泱大酒楼是不能再频繁的去了,因为给独孤远尘践行那次小希是打的欠条,这明摆着就是一笔坏死账目。
只有实在是吃不起饭了,才厚着脸皮去混一顿。翠儿还是一样热情,只是没了独孤远尘,她眼里总少了些笑意。老张头就别说了,还是那样儿。
聂笑要趁着冬天还没来,赶紧到地里去收些干草和风干后的秸秆回来。喂有牛羊的人家会把秸秆留起来当过冬的草料,许多没有养牛羊的人家就会在田地里将其烧掉。这时聂笑就笑着上前与人交谈,都知道黄三是被他们几个打服的,所以很多人就都把秸秆送给了他。
忙来忙去好不容易搬完了干秸秆,又得到野地里去割一种干死后的野草。这种野草能长半人高,秋末就自然干死呈白色,质地软和韧性极强,听人讲好像书名叫白草,前人有诗云“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我想说的就是这种草。
以前有很多当地人拿它来编绳子,到现在才用得少了。
烽火楼分为上下两层和最顶上一个像亭子一样的楼尖,俩人要赶在雨雪来临之前,把烽火楼顶层的楼尖修缮完成,这样睡在二楼的他们在下雨天才不会被打湿。
两人用秸秆把楼尖以前的洞全都补好,又厚厚的加了一层,以免下雪的时候被积雪给压垮了。
剩下的秸秆铺到地上,在秸秆上面再铺上一层白草,最后才是两人的烂棉被,当然了独孤远尘的棉被早早就被铺到了下面。
这样一来又结实又软和,整个冬天的住处是无忧了,就是填饱肚子这个问题还有待解决。
越往西走地势越来越平,植被的种类也越来越少。
昨天他们在一个小镇上又新添了六辆牛车,满满的装了六大车帐篷。因为再往前走就进入草原了,白天倒是没什么可一到夜间气温就有些冻人了。王爷的家小自然是可以在马车里过夜,但这些护院、刀客就再不能像以前一样随便找个树干,生堆火就能对付一晚了。
一起走了这么多天,大家也都熟络起来了,一堆刀客经常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开玩笑,毕竟路途走得还算轻松。
大家多数都拿独孤远尘和他的马儿来调侃,独孤远尘自然偶尔还击,但多数时候都是陪着大伙大笑一阵。一行人处得久了,总会有一个人经常被大伙打擦,以此来调节队伍里的气氛,而这样一个人往往得有宽阔的胸襟、为人随和,具备一定的话题性。
现在独孤远尘和他的马儿已经可以用“心有灵犀”来形容了。比如聂笑想在马儿背上打盹的时候,马儿自动会慢下来挑平稳的地方下脚。行得一会儿,若是马儿自动偏离队伍或是停了下来,那说明到了独孤远尘上茅房的时候了。
只有一次马儿和独孤远尘之间少了些默契,因为那天独孤远尘吃坏肚子了。看着频繁去茅房的独孤远尘马儿会踢踢前蹄,疑惑地甩甩脖子然后打个响鼻。
这日,洛王爷召集大家开了个会。坐在太师椅上的洛王爷如同一座小山,只是讲话的声音却并不雄浑。大致上就是说马上要进入草原了,那里是牧人的天下,要大家夜间扎营的时候注意巡逻,以免被其他部落突袭。
大家都知道,所有的夜间巡逻其实都是对刀客讲的。
现在的草原部落众多,但总的来说其实是游绒的天下,而洛康王就是游绒人,所以受到突袭的可能并不大。只是游绒的大本营还在更西的地方,像他们这样慢慢悠悠的走估计还得十天,所以洛康王要在这十天里让其他部落见识到他的排场。
他们终于见到了草原,这是一个能够让人舒展心胸的地方。他能让你的视野得到极大的释放,没有什么能阻碍你极目远眺,你能看到蓝天白云,看到风让白云流动,甚至能感觉到云是立体的。
一望无际的都是绿色的草原,登上一个小土包,你能看到草原上的起伏不定,有放牧的羊群也有奔腾的野马,静静的河流犹如镜子一样映着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彩,像玉带一样镶嵌到草原之中。
这天傍晚扎营的时候,独孤远尘和以往一样把他心爱的白马牵到河边给它洗鼻。正在他转身准备走的时候,不经意间撇了一眼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山包上隐约间似乎有一骑,但当他仔细望去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
“老凉,今晚注意安全。”今晚该老凉带人巡逻,正要走的时候独孤远尘叫住他说了这句话。
老凉正要打趣几句,但转过身来见独孤远尘说得认真,也严肃起来:“怎么,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了?”
独孤远尘便将他在河边洗马的事情说了一遍,破天荒的没遭到老凉的嘲笑。
老凉看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笑道:“放心吧,行走江湖唯独在‘小心’二字上怎么谨慎都不为过,这是没人会嘲笑你胆子小的。”
从这几句话能看出来老凉是个老江湖。
这一晚过得很平静,一直到天亮以前都很平静。独孤远尘走出帐篷打算去看一看他的马儿,或许真的只是自己太过谨慎了。
终于,在拔营起程的时候,一十三骑黑衣汉子和朝阳同时映入人们眼中。
气氛一下子就凝重下来,像是草叶被露水压弯一样沉重,不远处的几簇灌木丛也呆呆地站在那儿。
谁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野蛮的杀气,没有人说话,只有马蹄声像战鼓一样轰隆隆朝这边席卷过来,最前面的黑衣人已经拔出了明晃晃的弯刀。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