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五月,正处于春季的末尾,夏季的前期,春夏交替之际,人们的心情也会变得莫名的燥热起来。
春季是刘记纸扎店最忙碌的季节,这个忙碌不是说生意的忙,丧葬行业从年头到年尾都是淡季,也可以说都是旺季。因为天命早已注定,不会说哪个季节就去世的人多,哪个季节就去世的人少,除非是天灾人祸。
这个忙碌是说备货的忙碌,众所周知,纸扎必须要要纸,纸是必不可少的。但纸只要保存妥当,注意防潮,存放个三五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所以一般的纸倒是可以大量囤货。
除了纸还有一个最基本的东西,那就是竹。竹是基本,纸屋、纸偶、纸鹤……都需要用竹子来做支架,只有先做好了支架撑起整个形状,才能继续进行下一步,就是糊纸。
而竹子却不耐保存,一根竹子砍下放上几天就会脱水变得又干又脆,已经不能再次加工了。所以做过凉席加工或者竹篮、竹筏等等的竹艺制品的人都知道,要加工竹子,一定是选最新鲜的竹子。
当竹子被砍下的那一刻开始,竹艺人就要跟时间赛跑,在最短的时间内把竹子加工定型好,一次就须加工定型完毕,不容许第二次加工。因为第二次加工的品相将会变差,难度也会成倍增大。
而最好的竹子一定是在春季,春季的竹子又叫新竹,顾名思义,新竹就是新长出来的竹子,大家都听说过竹子的典故,新竹在寒冷的冬季把自己的根深埋进土里,不断的扎根、不停往下生长着自己的根茎,一刻不停的默默积攒着自己的能量,就这样不停的积蓄再积蓄。
等到春天到来的那一刻,它就爆发了,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一天之内甚至能长高四十公分,几天之内就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这就是新竹的力量。而新竹是最嫩、材质最上乘、品相最好的,所以每一个上佳的竹制品一定是选用的新竹,每一个竹艺人也是深谙之道。因为他们知道,春季一过,新竹马上就会变老、变硬,此时的新竹也不叫新竹了,因为夏季的竹子很明显的比春天的竹子差了一个档次,秋天、冬天的竹子就更加不用说了,品质更加下乘。
所以每一个做纸制品加工的人都是忙着春,闲在夏,荒在秋冬,纸艺人也不例外。
至于纸艺人为什么选用竹子而不是其他材料,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竹子轻巧,木头太过笨重,不利于搬运。二是竹子柔韧性好,能任意弯曲变形而不断裂。
刘记纸扎店内,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店内的李顺应却是一片忙碌。只见他现在左手拿竹,右手拿刀,在不停的剥着竹子,地上早就落满厚厚一层竹屑。纸艺人不敢说每一个纸艺技术都精湛,但每一个纸艺人对于剥竹子的技术都绝对是精湛的。
李顺应手中的刀是一把柴刀,或者说是“篾刀”,长约半尺,宽约五公分,纸艺人都称之为“篾刀”,至于为什么叫“篾刀”,因为李顺应手中的刀如果去砍木头太轻,刀口太锋利,不适合劈砍木头这种笨重的东西,如果去屠宰鸡鸭鱼等小家禽此刀又太笨重、刀口太钝,所以纸艺人手中的刀是专为砍、剥竹子而定做的,不能挪作它用。
为什么不叫“竹刀”而叫“篾刀”,这是因为竹艺人的叫法,竹子只要一加工,从竹皮与竹肉分离的那一刻开始,竹艺人就管竹皮叫“篾”,所以南方好多人把竹制品说成是篾制品,比如篾篓、篾篮子等等。
而纸艺人为了让竹子更加轻巧,柔韧性更好,也会把竹子多余的竹肉去掉,厚点的竹皮做支撑架,薄点的竹皮做底衬,而去除多余竹肉的东西就全靠这把“篾刀”。
只见李顺应把一根长约两米、直径十公分的新竹的底部斜放在一块四四方方的黑色石座中间有一个凹槽内,纸艺人称这块石头为“垫金石”,垫金石的目的就是用来垫放竹子的,石座中间的凹槽能牢牢的卡住竹子的根部,减缓竹子受力时抖动。
而五行中都是相生相克的,竹子属木,金克木,所以称这块黑色的石座为“垫金石”。
李顺应左手扶住新竹,右手拿起篾刀,用刀尖对准新竹头部的正中间,然后右手用力抓住刀柄死死的抵住新竹,左手瞬间发力拍在刀背上,就这一瞬间只听见“啪”的一声,新竹从正中间裂开,但此时的新竹还未一分为二,只是裂开了一小半。
李顺应就用左手拿住新竹让上一提,然后借助竹子自身的重量猛的把竹子往下一压,拿住刀柄的右手同时用力往下斜拉刀口,“砰”的一声,新竹瞬间从中间完全裂开,一分为二,裂为两半的竹子也掉落在地上。
就这样把一根完整的竹子从中间劈开的这个过程称为“破竹”,这个过程纸艺人不仅要腕力强劲,而且要对竹子的纹理走向十分的清晰,否则无法快速平稳省力的“破竹”,大家都知道,竹子是一节一节的,这个节就是竹节,每个竹节都是硬度与厚度不一样的,对纹理不熟悉,就很容易因为受竹节的影响使刀口偏离,造成破出来的竹出现大小不一的状况。
李顺应破竹的时候中间有一个明显的停顿,所以叫“两段式”破竹。
刘天德在旁边品着龙井茶,看到分为一分为二的新竹掉落在地上,不住的摇头。李顺应不用看他师傅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失败了,他师傅不止一次的跟他说过竹子从林中砍下的一刻开始,就不能再次沾地,以后所有的加工都需要离地进行,真是个奇怪的要求。
李顺应曾经也问过师傅刘天德为什么不能沾地,刘天德是这么回答李顺应的:“徒弟啊,这是因为万物皆有灵性,新竹从砍下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到我们加工完毕,因为竹子的特性,这个时间会很短,短到新竹还未清醒,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林地,它还存留着自己的本能,此时的新竹沾地便会生根,沾地后新竹的灵气也会失去大半。”
李顺应曾经看见过刘天德的破竹示范,当时李天德是把一根长约三米,直径二十公分的新竹根部随意的搭在“垫金石”上,右手拿住篾刀刀柄,刀尖抵住竹子头部中间,左手猛的一拍刀背,右手中的篾刀借助左手力道顺势往下划去,垫金石上的新竹应声裂开,新竹从头部一直到根部全部一分为二。
在竹子还未下落时,在空中就用左手已将分为两半的竹子牢牢的抓住,整过个过程一气呵成、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就已完成,这才是真正的“破竹”,中间完全没有任何的停顿,着实让李顺应觉得惊叹。
但这个动作李顺应久久不能学会,这个动作对力道以及对竹子纹理的熟悉太过苛刻,所以李顺应到现在都只能用自己两段式步骤来破竹。
破竹之后,李顺应就用同样的方法,把分为两半的竹子再次从中间破开,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短短几分钟时间,就已把一根完整的新竹破成几十根竹子,应该叫几十瓣竹子。
李顺应知道接下来就是剥篾了,“剥篾”顾名思义就是把竹子去掉多余的竹肉,留下竹皮和少量竹肉的过程。
他小心翼翼的把这几十瓣竹子整齐的放置在一张破旧的黑色木案之上,这张木案称为“竹篾台”。
然后,他搬来了一条板凳,安稳的坐在,左手从篾台上拿出一瓣竹子牢牢的抓在手里,右手中的篾刀抵住竹肉与竹皮的中间部位,右手猛的一发力,篾刀刀尖部位就切入了竹皮与竹肉之中,然后右手慢慢的施以力道,左手中的竹子慢慢往右手方向递送,只见竹肉与竹皮如切豆腐般慢慢分离。
剥篾对于腕力要求不是很高,但对熟悉竹纹的走向要求很高,不熟悉竹纹的自然走向的话就很容易在竹节部位使篾刀偏离轨迹,使剥出来的篾出现薄厚不一、篾头部薄厚篾尾部薄或者篾头部薄篾尾部厚的情况,最好的剥篾手法应该是从头到尾厚度都是一样,自己想要几分厚就是几分厚的篾。
不一会功夫,李顺应就剥出了几瓣竹篾,他平整的放在竹篾台上,然后去剥剩下的几瓣竹子。
此时,刘天德放在手中的茶壶,他走了过来拿起李顺应放在竹篾台上的篾仔细的看着。
李顺应知道自己剥的篾又出现了厚度不一的情况,知道又要挨骂了,手中新竹剥到一半的时候,篾刀一不留神就被竹节带离的方向,刀口慢慢的往竹皮方向偏去,新竹越剥越薄,他却未发现,随着一声闷响,手中新竹突然就从中间断裂,掉到了地上。
刘天德突然看见新竹断裂掉到地上,怒目而斥道:“你这兔崽子,老子白教你了,学了这么多年了,你就这样败家的啊,你知道我寻这些新竹花了多少时间吗?你就给我这样糟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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