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没死,慌什么。”
荀焱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的说道,仿佛刚刚与凌弘交谈时的那股子认真劲已然退却,又换上了他原本那副没心没肺的慵懒模样。
“君子当执博爱之心,仁爱世人,哪怕今天这个人不是我儒家弟子,就是一个路人,一个行乞的穷人,尊师也不该如此肆意妄为。”烟儿一身蓝白相间的薄纱长裙,腰间用碧蓝色的软丝绸带在身后系成了蝴蝶结样式,两只广袖在风中轻摆,袖口流云细纹飞渡,只见她黛眉紧蹙,轻咬着下嘴唇,有涟漪微泛的眸子上写满了不解与失落。
“行了,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句,我知道肯定是谁又打小报告了。”荀焱假装咳嗽了几声,但似鹰隼般的厉目却极快的将烟儿身后几个随行扫了一遍,只是眨眼的功夫,便有一个儒家弟子战战兢兢低着头朝荀焱单膝下跪,抱剑作揖的手微微发颤。
“起来吧,我今天没有心情打人。”荀焱摆了摆手,作揖那人立刻获救了一般站起身来,喜出望外的道了一声谢尊师,只是荀焱上下打量了那人之后,又将目光聚焦在了烟儿身上,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倒是让烟儿本人不自觉的捂着胸口倒退了一小步。
“自从这些兔崽子知道你能够制我以后,你也开始忙起来了,烟儿。”荀焱平淡的说道,可是话里的含义,却是极为明确了。
“烟儿不敢,只是尊师的脾性,还是需要尊师自己克制,旁人并没有能力能够常伴左右。”烟儿清冷的说道,看起来对荀焱的旁侧敲击的话并没有太上心,说完这句话后,她便转身朝地上半死不活的那名儒家弟子走去,没有在与荀焱产生半点目光交流。
荀焱伸出手正打算唤住烟儿,可伸出一半的手还是握成了拳头缩了回来,他无奈的苦笑了几声,摇了摇头,对着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颜圭说了声我们走,便自顾自的走在了前头,紧接着从广场平台边缘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所有人视线中。
“少侠你也在,真是让少侠见笑了。”
凌弘还在发呆,突然一股清淡的香味钻入鼻间,令他顿时醒过神来,这才发现烟儿此时已站在他身前,对他礼貌的莞尔一笑说道。
“嗯。”凌弘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是沉沉的点了点头,目送着那一抹蓝白色背影从自己身前穿过,愈行愈远。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烟儿发怒的模样,居然让凌弘回想起了在平喜国遇到的御医韩琦玥,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他都没能与那神秘的御医面对面交流一次,就遇上了平喜国那场大乱,还被阴错阳差的带到了大秦。
“并无大碍,尊师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带下去好生休养便是。”
在凌弘忆起韩琦玥之时,那头的烟儿已经对倒地不起的儒家弟子把了脉,又确认了一下伤情后,才松了一口气的对左右两人细声说道。
左右两人也是连连道谢,对烟儿态度之恭敬,居然完全不弱于荀焱姬翰邈之辈,如果说荀焱是巨子,姬翰邈位临圣阶当受底下弟子尊敬不错,可烟儿的实力怎么看也只是区区一个二阶的道阶修炼者,这儒家秘境之中,有二阶实力的儒家弟子何止上百上千,凭什么单单对她如此的毕恭毕敬?
抱着一大堆的疑问,凌弘很想开口询问,却半晌没有找到一个开口的机会,他只能苦恼的叹息作罢,与搀扶着伤者的儒家弟子们一同并行着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可没有想到这时烟儿却突然主动喊住了他。
“少侠留步。”
凌弘转过身,满脸疑惑,而烟儿却小步来到了他的身前,没有直视凌弘,反而一下看向了凌弘的左肩膀,好像那里生了一朵花儿一样的吸引人眼球。
“怎么了。”凌弘也跟着看着自己左肩,发现自己除了一身清雅朴素的儒家弟子服并不适合自己的气质以外,并没有其他不妥的的地方。
“少侠先前后肩中了大秦破气箭,伤势不容乐观,没想到这才几天,少侠便已经可以行动自如,还能自己飞上这个树中的台子,真是让人钦佩不已,只是还是希望少侠能够多注意休息才是,毕竟...”烟儿眯眼抿嘴一笑,美的犹如冬日里的暖阳。
“毕竟什么?”凌弘一头雾水,烟儿并没有立即给他回答,而是静静的朝偏房走去,凌弘回头看了一眼正房方向,姬翰邈已经不在台阶之上,也不知去往了何处,那里只剩下几个善后的后勤弟子在进行大门整修工作。
“少侠请到这边来。”
见凌弘没有跟上来,已经到门前的烟儿轻唤了两声凌弘,这才从卷起袖子,将纤纤玉手露出,虚空的摁在了门前一堵无形的结界中,只见从手掌接触之处,涌出了许多涟漪般的空间褶皱,紧闭的房门也应声而开,这时候也后脚跟上的凌弘顺势与烟儿并肩踏入了这个古色生香的偏房。
一穿过那无形的结界,凌弘便觉得仿佛又一次经历了空间折跃的洗礼,这种感觉他很熟悉,无论是在境中境下,还是自己的追岁之术,在现实与异空间的切换一瞬间,就是这种怪异的扭曲感,只是这扭曲感一结束,睁眼看见的便是一整排足有两人多高的木柜,纵眼望去,足有那么五六排之多,而乍一看,这房子的大小已经不是外头那间偏房所能容下,很显然凌弘又进入了一个境中之境。
可木柜那么多,却不是凌宏想象中的儒家典籍,相反的,在木柜上闭合的无数个抽屉上,都用笔锋犀利的字体相应的标注了一个名字,比如离凌宏最近的一个抽屉上,写的便是两味名字晦涩难懂的中药名。
“药铺吗。”凌弘细细嗅了一下空气中弥漫的药草味,看来这里就是儒家存放药品的位置无疑。
“烟儿曾与家父学过几手药理,虽算不得精通,但是这儒家大大小小的头疼脑热,我还是看得。”烟儿将凌弘引导到了一个座位上坐下,自己则转身离去,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卷纱布与一叠折好的药粉包。
“少侠请把上衣脱下,烟儿为你换药。”
“换药?不需要了。”凌弘来回转了转胳膊,除了身上的纱布束缚了行动,自己并没有任何痛楚,好像伤势一夜之间就好转了一般,“我感觉好多了,况且你我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难免会多生事端,多谢烟儿姑娘的心意,凌弘心领了。”
凌弘说罢,提刀就要离去,烟儿呼唤不及,本能的伸出了手搭在了凌弘的肩膀上,凌弘侧头一看,正欲委婉的谢绝烟儿的好意,却无意看见烟儿的左手的无名指,好像被截去了一般缺失了一节。
“你这手...”凌弘不假思索的问道,却发现烟儿的手早已仿佛触电反弹一样缩了回去,深深藏在了衣袖之中,似乎对于烟儿而言,这个小小的瑕疵是她一生抹不去的阴影,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下意识的去掩盖住存在。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问过我了,因为在这儒家秘境之中,人人都知道我断指的原因。”烟儿的情绪霎时低落,原本还在遮掩的手顿时也失去了藏匿的兴趣,大大方方的暴露在了凌弘眼中。的确,对于如此一个在凌弘眼中近乎趋于完美的小姑娘而言,断指带来的后遗症,并不远远止于伤痛。
烟儿彷徨的走到一个台案前,台案之上,排放的是一架古朴的琴,身细而狭长,琴面断纹似流水潺潺,不经意间,一只纤手已抚上琴弦,捻指一弹,发出清脆琴音。
凌弘没有看懂烟儿为什么突然惆怅的弹了一下琴,就只感觉四周的空气在琴音回转在屋子里渐渐消失的同时,顿时变得阴寒了起来,如果说大秦的终年白雪已经是十方大陆严寒的极致,那么此时屋子内的温度,比之甚至还要低上几分。
“呼”的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凌弘的身体穿过,直奔着烟儿而去,凌弘正想开口提醒,却发现穿过自己身体的那一抹扭曲的虚影逐渐成型,化为了一个少女背影模样,一身蓝白色水晶盔甲包覆,裸露着雪白色的胳膊与大腿。
虚影亲昵的双手环抱着烟儿腰际,吐着寒息的樱唇却从烟儿的胸前游离到了脸颊,轻轻的留下了一个吻。“别闹了,要乖的。”烟儿司空见惯的腾出手来摸了摸虚影的脑袋,仿佛只有她,才能真实的触碰到虚影的身体。
“这是...”凌弘的大拇指已经快要摸到了刀镡,这时候如果需要,只要大拇指一动,凌弘手里的唐刀就会立即出鞘,面前这个虚影给他的压力已经远远超过凌弘的预想,先前昙花一现的第一次见面,凌弘还没能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压迫感,今天近距离的碰面,给他的第一想法,居然是这东西实力竟不弱于三阶,更是有直逼圣阶的趋势。
仿佛感受到了凌弘的恐惧,那虚影缓缓回过头来,那张与烟儿好似同一模子里铸造出来的脸上,写满了对凌弘弱小实力的不屑,血红色的眸子也只在凌弘身上停留片刻,便又回到了烟儿身上。
“这是,我的魇。”烟儿最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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