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江南边一岸口,有位身穿蓑衣的老汉,独自坐在岸边钓鱼。
他嘴里叼着一杆烟枪,手指不停在大腿敲击,似乎颇为有些不耐。
老汉一口一口的抽着浓烟,吐出一个个烟圈,让人倍感生奇的是,烟雾久久不能散去,盘旋回荡头顶上空,此地仿佛化为一地云海。
白雾缭绕,接着从中传来一声收杆的挑线声。
蓑衣老汉看了看空无一物的线头,竟然连鱼钩都没了。
他起身拍散烟雾,往远处看了一眼,咧嘴沙哑笑道:“这得是多大的鱼啊,还是说是老夫我这鱼竿不行?”
江面上水花翻滚,那条名叫陆蓉的巨大黑蟒如遭重击般发出一声惊耳嚎叫,接着便是一头扎进江水之中。
突然脚下没了实物的姜怀竟然并未掉入水中,而是安然无恙站在水面之上。
下一刻他便释然。
一个能数十里打伤这么个大蟒的怪人,有这种法术应该不算奇怪。
高大背剑汉子丁秋往远处眯了眯眼,伸手往水里一搅,便抓出一个满脸惊恐的女子。
丁秋往上提了提女子的发丝,听到一声哀痛后,沉声道:“先带着这个小子离开,要是出了丁点事情,你连苟且偷生的机会都没了。”
女子娇柔的脸上因为疼痛拧成了一朵花,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剑仙老爷放心,绝对不会再出任何差错了。”
丁秋缓缓送开了手,起身往前踏江而行,他没有抖搂丝毫气势,江水却掀起一道道数十丈的高大水幕。
汉子脚下空无一物,水波自动往两边席卷,他其实在御空而行。
丁秋不仅是一位剑修,而且是一位八境颠峰的儒家剑修。
剑修分两种,一种是道家剑修,一种是儒家剑修。
道家剑修除了手中之剑之外,还能在五境气海境凝聚出一把本命飞剑,数十里之内,转瞬而逝,再好的防御也要被戳出一个大洞,杀伤力不可不骇人。
可想要凝聚出一把本命飞剑的难度,说是登天也不为过。
多少老王八足足在五境待了几百年,就为了一个仗剑天涯的资格。
崇阳国练气士比较少,大多以儒家正统,可要去了兴神国,像一个白发老翁恭敬向一个毛头小子行礼,你都会感觉习以为常。
世间万事有正就有反,道家剑修虽然有本命飞剑傍身,可只要飞剑出现一丁点损伤,都要花费大量时间用灵气补之,如若出现断裂?那么几百年的修行就如过往云烟般被扔入回忆之中了。
而儒家修士却不是如此,一境普境,二境登堂,三境纳气,四境养物,和道家一致,同样会开辟身体丹田作为藏风蕴水的地方。
到达四境养物境之后,儒生可以选取一件东西作为本命物放入气海之中温养,可以是一只笔,一块玉,一张纸,还能是一把剑!
可说到底并不是同根之物,在杀伤力这个方面却是比不得道家剑修。
但好处是不用担心飞剑的断裂,如果能达到九境之上,成功在剑上刻下一两个字,实际并不比道家本命飞剑差。
所以丁秋那一天才会对那位新入圣人的师兄,送字跟送一颗白菜一样,感到十分震惊,哪怕天资如他,现在还是一个字都没有。
坐在岸边抽烟的蓑衣老汉,看向远处从巨浪中缓缓走来的男子,烟杆直接掉到了地上,“这他娘不是一条鱼,而是一条蛟龙阿。”
他连忙起身准备行礼,男子却是脚尖轻轻一点就飞到了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别吖,你这么大年纪,搞的我不尊老爱幼一样。”
蓑衣老汉两眼一喜,竟真的不再多此一举。
丁秋打趣道:“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蓑衣老汉赶紧拱手作揖,“沧澜宗宗主徐千山,见过前辈。”
丁秋坦然受之,事实就是这样,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爷,在他看来,只有那些读书读傻了的楞头青,才会做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丁秋毫不在意的坐下,抬头斜了一眼。
立定站好的徐千山如芒在背,连忙弯腰,也不敢坐,只是蹲在一边。
丁秋虎视眈眈的瞪了一眼,开口嗤笑道:“徐千山,你可以阿,一个狗屁的七境元婴,名声都传到十里八乡了。”
“不敢,不敢。”
徐千山连忙摇了摇头,谄媚奉承道:“要不去山头喝杯酒?”
背剑汉子置若罔闻,而是用二指相互揉搓了一番,背后铁剑发出阵阵鸣啸,一股股凌厉剑气如狂风般直接席卷方圆百米。
树叶拍打作响,江水翻起高浪。
丁秋目光看向远处,满脸笑意,“徐千山,你说我要是把你体内那个小人给取出来,你会不会死?”
心惊胆战的蓑衣老汉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惶恐到话都说不囫囵,“前辈想要啥,我都给。”
丁秋拍了拍手,起身讥讽道:“亏你活了这么多年,连善恶随人作,祸福自己招都不懂,以后别随随便便抖搂你那不堪入眼的把式,要多读书,懂吗?’
“懂,懂。”
“你懂啥?”
“要多读书。”
丁秋拍了拍老汉的肩膀,笑得很是开心,“你很聪明。哦,对了,有些事不是你管的你就不要多此一举,比如,某条小蟒蛇。”
背剑汉子说完就摆了摆手,往前走去,“行了,老子又不是强盗,不会要你什么,但你也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不然...你可能要大难临头了。”
话语刚落,汉子瞬间拔地而起,如一道长虹骤然飞向高空,向远处而行。
直到再也看不见一丝身影,徐千山才慢吞吞的捡起烟杆,大口大口的抽着浓烟,惊魂未定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苏州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不讲理的家伙。
还是我徐千山真的点子很背。
潇洒自如却长相一般的高大汉子缓缓从高空落在蟒头之上,重新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以难得柔和的嗓音笑道:“姜怀,你刚才一个人坐在这就不害怕?”
远望前方心境坦然的少年挠了挠头,“不怕阿,你不是说了它不会害人吗。”
“那你害不害怕我?”
少年依旧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低声道:“开始有那么一丁点,但现在没了,不知为何,你好像和先生有一点相似,好像都挺讲道理。”
身材高大的背剑汉子直接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合不拢嘴,笑得直接一屁股坐到了蟒蛇身上。
他捂着肚子笑出了泪花,“我丁秋讲道理?你知不知就咱们坐的这条蟒蛇,我一个不爽就能将它切成八块,再比如刚才那个什么狗屁沧澜宗徐千山,我想抽掉他的元婴,眼睛连眨都不眨。
听到此言的巨大蟒蛇骤然低垂了一下身形,结果又是挨了汉子重重一拳。
可衣衫有些破旧的姜怀,闻言却是双臂搂在胸前摇了摇头,“你不会那么做的。”
他随即指了指脚下的黑蟒,“它不还活的好好的吗,其实就和先生一样,每次我学堂缺席,他都会狠狠训斥我一番,可第二天见面依然如往常一样,认真讲课,并不会对我产生什么偏见。”
脸上有些不耐的汉子,听完陷入了沉思。
少年转身竟然十分大胆的点了点汉子的胸口,“丁秋,你是不是心里有很多事阿。”
汉子直接赏了他一个板栗,没好气的怒道:“小兔崽子,没大没小了?老子还用你教导我?!”
少年揉着脑袋赶紧转身坐好,脸上却是笑的很是开心。
身背铁剑的汉子,欣慰的在心底感慨了一声。
“师兄,你的运气可真够好的,小家伙光这份眼力劲常人都未必拥有,再加上心思之通透,天资之卓越,几十年后不得了阿。”
丁秋双手抱住脑袋躺下,望着天空发起了呆。
先生?你还能找人叫声先生。
可我的先生...
汉子猛然坐起,又是赏了少年一个板栗,露出一抹尴尬笑意,“小子,你想不想学剑啊。”
姜怀捂住脑袋不由有些来气,咬牙切齿道:“不学!先生说了,只要读好了书,什么都会有的。
丁秋不怒反笑,压下心中种种,点了点头。
可他刚躺下,就又听到少年说道:“但我以后会学,不仅要学,而且要成为全天下最厉害的剑仙!”
丁秋表情淡然,并没有什么惊喜,“为啥?”
少年于满天春风中站起,水流激荡下,他摇晃了一下身形,接着便是缓缓张开双臂,仿佛拦住此间山河,畅快喊道:“世间何人侠肝义胆?”
背剑汉子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轻轻嘟囔了一句和少年一样的话语。
“唯有书生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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