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拜月楼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快活楼。
楼下有二十八张大桌,不管你想要吃什么菜,这里都有,不管你想要喝什么酒,这里都能找到,不管什么地方的戏剧,你都可以在这里看到。
如果你还不满足,边上有条楼梯,只要沿着这条楼梯上楼去,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在上面找到。
现在是晚上,这是徐镇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昨天晚上,他把匕首抵住林少的肚皮后,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陆静的下落。
难怪一直都找不到她的人,原来她离开白梅山庄之后,就藏到了拜月楼来。
徐镇站在拜月楼门前的大街上,隔着数丈远,就已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戏剧声乐。
由于这次调查是在秘密中进行的,他并没有穿捕快的官服,而是身着白衣,腰间系有柄长剑,身材高大俊,看上去就像浪子剑客。
他朝拜月楼走过去,看到门口有个老鸨正在朝过往的人群中寻找目标。
老鸨也发现了徐镇,立即双眸一亮,笑脸迎上去,陪笑道:“官人,累了吧?进来休息休息,我们这里吃喝玩乐,啥都有!”
徐镇一边走一边问道:“哦,有什么好玩的吗?”
“大爷,你可来对地方了。”老鸨捏了个兰花指,娇媚道:“我们这里什么的好玩都有。看大爷您一身疲惫,不如让姐妹们给你放松放松!”
见徐镇不说话,目光却往楼内扫动,她立即打蛇棍随上,接着说道:“不知道大爷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我立马给你安排,保证姐妹们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让您不想走!”
徐镇笑着道:“是不想走,还是不能走?”
老鸨只是吃吃地笑着,并没有正面回答。
她年轻的时候也是这里的花魁之一,很清楚这些男人的脾气,女人和男人说话就好比脱衣服,若隐若现更能勾引男人一探究竟。
老鸨伸出根食指在徐镇胸口轻轻一点,抛了个媚眼,笑眯眯地问道:“大爷,想要什么口味的?”
徐镇来这儿的用意只是为了寻找陆静,心想两个月前她才过来,应该还是个新人,便道:“有没有新鲜的?”
老鸨呵呵笑道:“原来大爷您好这一口啊!半个月前有几个新来的姑娘,不知道还算不算得上新鲜?”
徐镇眯眼,心想:“怎么老鸨所言与林少所言有些出入,莫名其妙差了一个半月对不上?”缓缓说道:“我听说有个叫陆静的大妹子?”
老鸨先是一愣,随即笑容挂满面,笑呵呵道:“原来大爷是有备而来啊。我们这儿半个月前的确来有个叫陆静的姑娘,不过大爷你今晚可能要换个人陪你了。我们的陆姑娘今晚有客人啦!”
徐镇“哦”了一声,道:“没关系,我进去等她。”
老鸨的笑容消失不少,道:“我们这里有规矩,每位姑娘每天晚上只陪一位客人,再说等那位客人走也很晚了,陆姑娘周身疲惫,那时候大爷您也等到不耐烦了,楼里还有许多姐妹供大爷您挑选,要不您看……”
徐镇塞上一锭五十两大银元,笑道:“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这是小费,你只要在那位客人走了之后,替我引见一下陆姑娘,该付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少。”
老鸨做出为难的神色,道:“这样不太好吧……”话虽如此,她却死死地握住了银子,顿了顿,又道:“那好吧,大爷您先进去坐着,那位客人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他一走,我就马上叫你。”
徐镇点点头。老鸨在前带路,两人走入拜月楼。
她一边走,一边扭着腰肢,虽然已经徐娘半老,但风韵依存,楼下的食客中射出几道贪婪的目光,仿佛恨不得将她吞到肚子里去。
老鸨眼角瞧见这些糙汉子的目光,非但没有半分害臊,反而加大了扭动腰肢的幅度,故意露出媚态。
2
徐镇在楼下点了几样小菜,借舞台上的歌舞打发时间。
“阳清月不愧是花魁,这身段,这小蛮腰,啧啧,要是陪我一晚上,我死也愿意!”坐在徐镇边上的麻脸食客双眼放光,眨也不眨地盯着在舞台上起舞的女子。
与他坐同一桌的食客中,有人嘲笑道:“杜老三,你可醒醒吧!撒泡尿自己照照,阳花魁怎么会看上你这种麻子!再说了,等着一亲芳泽的人早已排到十里地外去了,也没见那个得手了!人家虽然是出来卖的,牌坊立得可高着呢!”
这人说话虽然难听,但那麻脸食客并没有生气,显然两人关系异常要好,他道:“话不能这么酸,人家是卖艺不卖身的艺人,不是那种娼妓。”
与他们同坐一桌的还有一高瘦食客,一直都没有说话,此刻却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嘿,你们的消息也孤陋寡闻了!你们知道吗,我听说阳大花魁最近和张大公子走得很近,说不定两人早已那个了……”
说着,他露出嘿嘿的笑声。
那人和麻脸食客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瞧向坐在前排的某个人,喃喃道:“不会吧……”语气却带着极度不自信。
徐镇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舞台下最中间的一桌,与边上的几桌有着天壤之别。别的桌都坐满了食客,点满了各种小菜、瓜果食物,这一桌却只有杯茶,只有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身着锦衣华服,翘着二郎腿,一手伏在桌上握着杯茶,一手轻摇纸扇,面朝舞台而背对徐镇。
光是从他的背影看,就不难想象,其对舞台起舞弄清影那个女子的痴迷。
徐镇又看向舞台上的那女子,只见那女子一袭白色的纱衣,眼睛像秋水一般亮丽,比灯还灿亮,仿佛像一个深湖,浮漾着千流云的梦,别具一番幽艳,别有一销魂。
随着她起舞,挥动手中的罗绸,一动便是一风姿,千动便是千种风姿。
他只看了一眼,脑里就只剩下满脑的柔艳,仿佛自己置身于梦中,见了梦里的人。
幽曲断了又续,续了又断,已渐渐归于尾声,舞台上女子也已隐退于幕后。
拉弦的老叟换了曲,又换上另一台戏。
徐镇已无心欣赏,刚才那女子的容貌和舞姿,全都还留在他脑海里,未曾消退半分。
他从未想过,原来世上的真有这样柔艳的女子
而大部分食客也是如此一个想法,那女子还在台上时,台下一片寂静,全都瞪大了眼睛观赏,那女子走后,却纷纷开始聊天嗑瓜子,仿佛眼前这台戏可有可无,还不如和身边的老友嗑瓜子、畅叙。
就在这时候,徐镇却发现那个张大公子站起来,走到楼道边停顿了一下,看了眼楼上。
就在徐镇以为他要上楼去的时候,他却径直越过楼道入口,朝拜月楼的大门走去。
徐镇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心想:“难道刚才那高瘦食客说的只是流言蜚语?”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并不是流言蜚语。
因为那张大公子竟然去而复返,这次他已换了一身普普通通的服饰,不及之前的华衣锦服十分之一显眼。
他这次也并非从大门直接进来,而是从侧门匆匆而入,在一个华衣男子的掩护下,登上了楼。
那华衣男子大腹便便,像是个富商,但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拘谨,就像保护主子的奴仆。徐镇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此人不过是个打掩护的。
徐镇感到很奇怪,张大公子这是上楼去见阳清月吗?他为什么要遮遮掩掩?
哪个少男不怀春,哪个少女不多情,阳清月也只是个卖唱的艺人,并非那种卖身的娼妓,他是不是害怕被别人知道他和阳清月之间的关系?
但更有意思的事还在后头,
就那张大公子上楼之后不久,徐镇又看到个熟人进门而来。
一看到此人,他就不禁满腹疑问,此人怎么也会来这里?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有个矮壮的男子在老鸨的欢迎之下,大步进门而来。
这人正是白梅山庄的管家——陈福成。
没有老鸨的指引,他却大步踏上楼道,登上二楼之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拐入二楼左边的回廊。
似乎他对这里很是熟悉,而且也早有目标,看上去像是常客。
徐镇将陈福成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内心的疑惑更加深了。
以陈福成的身份和地位,就算偶尔能来一两次,也不可能成为这里的常客才对。因为这个地方,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消费得起的。
而且白梅山庄距离这里路途遥远,大晚上很难赶回去,难道以前他经常夜不归宿?
又或者,陈福成来这里是为了找陆静的?
他忽然发觉,陈福成身上似乎有许多秘密,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老实憨厚,也许陆静不辞而别离开白梅山庄,并非像丫鬟所言那般是因为家里的婚事逼迫。
白梅山庄的每个人,好像都有些秘密。
他正这般想着,老鸨已笑眯眯地走过来,妩媚道:“大爷,那位客人走啦,陆姑娘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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