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露白,随着司阳阁钟声隆隆,清水洒街的大秦都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朝阳初升,店铺林立的西市已经是人声鼎沸,青石铺就的街面上,各类小贩叫卖不绝。
清新的晨气弥漫在空中,袅袅的炊烟升起,临街之上,各色的吃食飘香,引得早起的行人闻香而动,三三两两开始聚坐于食肆摊前。
位于西市东南,“李家包子”几个大字正迎风招展。辰时,眼前六张简陋的方桌,早已是满满的坐着吃包子的人。年过四旬的李老汉与老妻包包子,卖包子、盛蛋汤,忙得不亦乐乎。
“李家包子”在西市远近闻名,一文钱两个,个儿大、皮儿薄、陷儿足、多汁儿,那多年不变的鲜香吸引了一众新老食客。
也曾有人觊觎过李家秘方,欺李老汉身无倚仗,上门闹事;最后反倒是自己落了个人伤财破,悔不当初的下场。
末了,直到其邻居解惑,众人才知道,李家还有一个当京兆衙门捕快的小儿子,拳脚非凡,似乎,还与当朝某个将军结为了过命兄弟。听说没?“李家包子”连将军都罩着呢!深恐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强悍的后台,最终令一众宵小望而却步。
自此,“李家包子”成了西市众多食肆中一个特殊的存在,摊场简陋却食客如云,每月甚至还有达官显贵们偷偷差家中奴仆买上数笼。
已近巳时,食客渐少,忙碌了一早晨的李老汉夫妻清点着铜钱,准备收摊;却忽然被一阵打马声止住了动作。只见远方尘土飞扬,疾驰来三匹黄骠马,马上是三名利落劲装,面庞凶恶的带刀大汉,须臾便风尘仆仆,跳落摊前。
为首的大约身高八尺,已过而立之龄,满脸大胡子,高声吆喝着栓马的其他二人坐在了柳木长凳上,其中一名尖嘴猴腮的小个子快速冲李老汉招了招手。
“老头,五笼猪肉大葱包子,十碗蛋汤!”
“好嘞!”高声应着,李老汉拍抚着老妻微颤的双手,赶忙捅着炉火,不一会儿,就端上了三笼包子,三碗蛋汤。
“客官先吃着,剩下的一会儿就好。”
似乎是饿急了,三人中中等个头,始终没有说过话的黄脸汉子一见笼屉,便紧握竹筷,快速夹起一个肉包子,张口一咬。浓密的汤汁瞬间流泻下来,烫得他直咧嘴。
“老二,真他娘的怂!”
“饿死鬼投胎呀,你就不会慢点!”只见大胡子大掌狠狠的直拍黄脸汉子额头,疼的对方又是一呲牙,看得旁边的小个子直乐。“大哥,你还别说,这包子真够味,比四娘……嗯嗯……包的强多了!”
“嗯嗯,”嘴里咬着包子,黄脸汉子也应声附和着,“四娘包的,那……那是猪也不吃的东西!”
耳边似乎听到磨牙的声音,刚说完的黄脸汉子吓得一缩,眼神瞥了瞥身旁逐渐瞪大双眼的老大,恐惧的张了张嘴,嘴里咬着的包子顺势“pia叽”一声掉到了身前的碗里,蛋汤四溅,沾到了大胡子前襟,又忽了小个子一脸。
“二哥,你可真够埋汰的!”
“老二,你这个猪都不如的东西!”
两声怒吼同时响起,震得黄脸汉子瞬间憋红了脸。
猪都不如的东西?
自己说四娘包的连猪也不吃;那,那他们这群整天吃四娘饭的爷们儿……啊呸呸!岂不是连猪都不如!
惭愧的伸手,暗叹自己的失言。黄脸汉子拎着袖子为大胡子连忙擦拭,却被对方厌恶的推却。
只见大胡子不自然的咳了咳,有些羞恼的看了看眼前两个兄弟,又似乎是想到了家中自己那个把盐当糖使的亲妹,微叹了口气。他拍了拍两个兄弟肩膀,那掌握不好的力道大得令小个子顿时一噎,连忙捂住嘴不敢吭声。
“老头儿,包子快点上!”使劲拍着桌子,厉声吆喝着李老汉,大胡子有些愧疚的望向两兄弟,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和:“嗯,好吃……那就多吃点吧……!”
那吓死人的温柔,令忙着吃包子的两人一顿,下巴瞬间掉了满地。
“大……大哥?”探手就要抚上大胡子的额头,小个子有些结巴的说道。
“他奶奶的熊!”
怒吼着,大胡子“啪啪”两下拍上两人额头,直拍得两人哭爹喊娘,方才觉得自己舒服了。
蹬鼻子上脸!看来,还真是不能对这个两个兔崽子太好!
猛瞪老二、老三,大胡子愤怒的神色忽然一凛,目光微眯,凝住远方一点。
只听宽敞的街道上马蹄哒哒,须臾,自城门方向缓缓驶来了一辆简陋的灰色马车,赶车的车把式是一名三十余岁的中年汉子,身着褐衣,风尘仆仆。后方的车辕上,一方青色的布帘隔绝了马车内外,随风颤动中,隐隐露出车内一截深蓝色的袍袖。
“来了……”细弱蚊蝇的声音自黄脸汉子口中溢出,放下碗筷,如路人闲走般,他跟了上去。
“啪——”的一声,包着包子的李老汉面前,一块散碎银子丢落案板,猛抬起头,他与老伴只望见大胡子与小个子骑马远去的背影。
“真是几个莽撞的汉子!”头发花白的李沈氏轻抚胸口,有些疑惑的叹道。
面庞黝黑的李老汉暗暗摇头,女人家,到底是头发长见识短!那几个人可不简单呢……
掂了掂手里银子的份量,笑容爬上脸庞,他眯了眯眼,连声招呼老妻收摊。
“这世道……咱们,只要卖好包子就好!”
***
位于平康坊西侧的岐王府,始建于广平十八年,随着主人的南迁,二十多年过去,曾经鲜亮华丽的朱漆大门早已破败不堪,在附近一众高耸奢华的官邸中显得越发落寞。
这一日,如同往常的每一个早晨,从祖父辈起就卖身王府,年近三十的门房长福掷了一夜骰子,打着哈欠推开了大门,却惊异的望见了正门前一习蓝衣的高大身影。
那是一名不惑之年的男子,身高八尺,面色暗红,一双虎目不怒而威。此刻男子正沉默的矗立门前,抬头仰望那斑驳的“岐王府”三字牌匾。波澜不惊的目光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快速的闪过欣喜、颓败、不甘;那长年抓握兵器的右手紧紧的攥住腰间玉佩,强悍的力道让玉佩表面裂开了道道细缝,看得一旁的长福越发胆战心惊,也终于在模糊的记忆中找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颤抖着,长福“噗通——”一声跪伏在地。
“主子,二十年了……您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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