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明华自来到上海后，发现这里的年轻人比老家多很多，又加上她住在学校里的缘故，难得遇到什么老年人。所有人都在急匆匆的忙碌，没有老家那么多闲散人员。街道上的汽车比人多，走在城市的道路上，难得遇到无事闲逛的人。

曹明华不打麻将不聊天，她在茶社喝茶也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话，她不清楚她这年龄的其他人是什么状态？也就是在加入同学群之后，才和自己的同龄人接上了轨迹。她挺庆幸在同学群遇到刘东，让她找到了可以理解她感受的人，小时候共同的生长环境，现在又都是背井离乡的原因，让两个人有共同的话题。

刘东继续安慰她：“我给你个提议，你看看这样行不行？你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可是你要想清楚你过几天会不会后悔？你用几天的时候好好想想，尽量别带感情色彩。你妈得病也不会立马好，你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想。我就是怕你过两天因为没有去看她内疚，这内疚比你跑一趟难受的多。”

曹明华沉思片刻，“我不会后悔，即使会内疚会后悔，这和我回去和她在病房里吵架比起来，还是轻很多。我心中的悲愤从来没有发出来，而且随着年龄的增加，这种愤怒不是越来越少而是越来越多，我发现了越来越多她骗我的地方，我更加的愤怒。

我给你举个例子：她怀我弟弟的时候去医院住院，她住院是早上去晚上回家，只有白天才在医院病房待着。她嫌弃住院部的饭菜不好吃，我每天中午放学从家里拎着饭盒给她送饭。母亲病了哪个当孩子的都会焦虑害怕，我自己顾不上吃饭，都是随便扒两口吃的赶紧给她送，生怕她在医院饿着。

可是我后来才想明白，她是因为躲避计划生育才住院的，并不是真正的有病，她不住院就会被查出来怀孕。呵呵，我给她送饭就是一场欺骗，中午放学能有多长的时间？那时候我才九岁，又不会骑自行车，大热天的来回走路给她送饭。

从学校到家，从家到医院，从医院再去上学。她躺在床上吃着饭菜，从来没有想过给她送饭的辛苦。她作为母亲没有心疼孩子，没想过她装病让孩子送饭，对孩子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事。医院的饭菜能多难吃？她是金枝玉叶吗？稍微不可口的饭菜都吃不下。”

刘东沉默不语，曹明华说的话他无法感同身受，可是阅历让他能够想象出：烈日下，一位九岁的小女孩，拎着饭盒急切给母亲送饭的样子。他可以理解，女孩长大了发现她母亲没有病，只是因为饭菜不合口味，才让她送饭，女孩是如何的愤怒！

他也是做父亲的人，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曹明华的母亲不在医院吃饭？即使医院的饭菜难吃，一个成年人，即便是孕妇，也不能天天让孩子送饭吧？那孩子也是她的亲生孩子，怎么能狠心这样做呢？

刘东不知道怎么安慰曹明华，只得劝慰：“都过去了，别想了，你只要感觉不回去可以，就不回去吧。我是怕你后悔，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知道会后悔，她是我妈，这种亲情是我一辈子都渴望的，我甚至希望她瘫痪在床，我把她接走，这样她才能是我妈。你想想这种不孝的想法我都想到了，我要是有其他办法会这样诅咒她吗？”

“唉，你妈也真是的……”

“我小时候，她嫌弃我长得丑，她把我和她的合影剪开，问我‘长得怎么丑’？这还是她当着我的面说的，那时候我都五六岁了，是该上学的年龄，她不知道她这种行为我会难受吗？我长得什么样子不是她给的吗？如果能够选择，我会愿意做她的女儿吗？”

“唉……”

“我一辈子厌恶照相，我这一辈子也没有照过几次，除了证件照还是证件照，这种心理阴影不都是她造成的吗？我有这样一个妈，我即使后悔她有病不去照顾她，子欲养而亲不待比起来她对我的伤害，又算什么？

我和他们不联系这么多年了，还不能平复我的愤怒，那点后悔又算得了什么？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也会伤心难过，而不是被无数次的伤害之后，仍然无动于衷。

我没有我姑姑们的愚孝，我做不到像他们那样，被我家人伤害仍然会冰释前嫌，一如既往的优待拎着礼包上门的侄女侄子。

当年我爸，站在我二姑的家属楼下骂她，我弟弟和我姑姑们打闹，最后我家把我奶奶家的房屋拿到手。现在想想这些都是多卑劣的手段，我所不齿的正是我家人过去做过的。”

刘东的劝慰失败，反倒是让曹明华陷入往事的痛苦之中，打断曹明华的话，转移话题：“说说别的吧，既然你不想回去，那就不回去，不聊这个话题了。你想要什么？我让小鹏回去的时候帮你带。”

“不用了，谢谢。我感觉我也没有什么想要的，现在网购什么都能买的到，园园从国外的网站直接购买的，带邮费一点也不比国外的贵多少。”

对于和刘东的关系，曹明华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两人的关系已经走进死局，破解不了了。远隔千山万水，每天打电话能够聊得很开心，有共同的阅历，话题也能聊到一起，彼此之间是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但是毕竟眼前的现实是不能有什么发展的，她是五十岁的人，不是年轻的女子。

曹明华舍弃不下曹园，她从小缺失家庭的幸福，她教育曹园就是和曹妈反着来的，现在结果是她根本离不开曹园。她不知道她对曹园的教育是对还是错？这个需要曹园来评判。

她一心的只想跟随曹园生活，即使将来曹园结婚生子，她可以租住离曹园新生家庭一碗饭的距离，这种幸福也比她去找个男人结婚强。她知道家庭关系首位是夫妻关系，其次才是亲子关系，她也是这样教育曹园。可她的幸福感已经是认为和曹园一起生活，胜过婚姻生活。既然已经能幸福的生活了，为什么还再嫁？找一个男人来绑架她的幸福，多不值。

“我现在心里很不舒服，要不不打电话吧，因为刚才想起来过去的事，心里很压抑，我需要一个人静静。”

“行，你不要想太多，不然又陷入不自觉的抑郁状态，你要是感觉哪里不对，赶紧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我挂了。”

曹明华静静的一个人看着玻璃茶杯，她只是看着茶杯里的茶叶，大脑完全放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曹明华拿起手机，拨通曹妈的电话。

“喂。”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叫过曹妈，彼此之间就是用“喂”。

“喂，谁啊。”

“是我。”

“俄，你有事吗？”

曹明华苦涩的笑一笑，是啊，她为什么打这个电话？

“你摔到哪里了？”

“摔到大腿骨头了，医生说摔碎了，要做手术换一个。”

“是别人撞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骑电瓶车摔得。我去遛弯，和门口的一起骑电瓶车出去的，你不着，咱那个电瓶车有点大，我到家门口的时候，转弯有点滑了，现在都在修路，我走到路边，谁知道有点滑呀，一滑就把我摔到了。

车压到我身上，我推车推不开，喊人帮我把车挪开，门口的可多人，帮我把车搬开。他们扶我起来，可是我站不起来了，我感觉不对劲，让门口的他们把我送到二院。小范喊个出租车，把我拉到二院，她交的住院费，都交了四万了……”

曹明华挂掉电话，再也听不下去曹妈的话，一股股的怒火上涨，她要燃烧了……

曹妈今天74了，这个年龄走路都怕被车撞倒，汽车电瓶车看见你都躲的远远的，她竟然自己骑着电瓶车到处溜达。七十多岁的人，没有一点常识吗？不知道骑电瓶车会摔吗？这话说出去谁信？

曹妈竟然还能说出“谁知道路滑”的话，马路在修路，你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从修路的路段旁边过，你看不见是修路吗？不知道应该下车推行吗？年轻人走修路的道路都会推着车子走，七十多岁的曹妈竟然会奇怪的认为“为什么路会滑”？

呵呵，曹明华真的是无语了，曹妈这是年老痴呆了吗？真要是老年痴呆到好了，她不会汽车电瓶车满大街溜达了，不会骑着电瓶车从修路路段骑过去了。

曹妈都没有一点风险意识吗？不知道修路的道路是不平的？不知道修路的路段不平要推行？就算是什么都不考虑，总应该想着摔伤要受罪吧？看病要花钱吧？是钱多的我就想摔着玩，还是我就想去医院住着玩？呵呵。

曹明华要被曹妈的行为气疯了，这是无知？曹妈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不是三岁的孩童，无知无畏。老人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什么事没经历过？岁月、阅历、风雨、人生的酸甜苦辣，这些统统的和年龄挂钩，曹妈也是有着三十多年工龄的工人，不是家庭妇女，说她无知谁会信？

曹妈不是无知者无畏，她是有知者无畏，她一点都不能理解曹妈。曹妈都没意识到她是七十四年龄的人吗？女职工五十岁退休，曹妈都忘记了，她是领了二十多年退休工资的人吗？她的宝贝儿子，四十多岁的妈宝，也是傻瓜吗？

曹妈不顾及她自己，难道和她一起生活的曹得水夫妻二人，也没有风险意识吗？天天任由曹妈骑着电瓶车，且还是大电瓶车到处溜达。没想过曹妈的年龄吗？没想过骑电瓶车会摔伤吗？没想过摔伤的后果吗？

曹得水已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不是年轻不懂事的孩童，曹妈又是他亲妈，但凡有点责任心和孝心的儿子，就不会任由自己的老妈，七十四岁还骑着电瓶车满大街的溜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