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启动,曹明华迷迷糊糊睡着,醒来已是晚上八点多,确切的说,是送餐卖盒饭的吆喝声把她喊醒。
曹明华顾不得迷糊,爬起来喊住卖盒饭的:“我要一盒。”
送餐员不知道走了多少步又回转,愉悦的回答:“二十。”
曹明华从挎包中翻找出零钱,递给送餐员,同时接过她递过来的盒饭,还有一盒速食汤。
这种速食汤曾经是曹园的最爱,自从她上幼儿园的时候,在天津第一次吃麦当劳,就爱上了儿童套餐。然后至今,以收集麦当劳儿童套餐玩具为乐,曹明华甚至怀疑,她家的麦当劳儿童玩具,比麦当劳餐厅展示柜里的展品还多。
“你现在买早了,等一会再买就会是十五了。”
对面铺位的小伙子,善意的提醒曹明华,曹明华也报以微笑,“没关系,我是有点饿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饭菜的香味充斥软卧包间,小伙子应该也是被勾出了馋虫,拿出携带的零食吃。
曹明华没话找话的说:“你这是到哪里?”
“绿洲。”
“俄,那我们同路呀。”
这趟车就是到绿洲的,曹明华哑然失笑,她这不是废话嘛,可她一个大妈,和一个小伙子有什么可聊的?也无非就是人生问问这种无聊的话题。
曹明华坐火车历来不喜欢和人搭讪的,彼此都是陌生人有什么好说的?况且真的聊天就会说实话吗?这种假惺惺的对话实在没意思。
突然,走廊上传来喧哗的声音,是几个女人的大声说话声,这方言夹杂着普通话,显的特别刺耳吵杂。
曹明华微皱眉低声问道:“这怎么这么吵?”
小伙子回答说:“这几个老女人,从我上车就听见她们在大声吵闹,一直到现在都没听,可烦人了。”
曹明华无语,刚才她睡着了竟然没听到,可她却听到了卖盒饭的声音,“呵呵……哈哈……”
曹明华抬眼打量对面的小伙子,有二三十岁看着不是很年轻,不过从外表第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是外出务工人员。
曹明华无法评价大妈们的言行,她也是大妈,只得岔开话题,“呵呵,你从哪里上车的?”
“昆山。”
“昆山好啊,那边的厂子多,现在老家出来的基本上大都去昆山发展。”
“是的,昆山的厂多,可是现在那边的很多厂也是不行了,他们都要企业转型,现在没技术不好找工作的。”
曹明华有点惊讶,这小伙子还知道产业技术转型,真真不错了。她之前也接触过一些老乡,现在还保留有老乡群,只是话不投机几乎不说话了。她接触到的那些老乡,有学历的真的不多,大都是初中没毕业都出来打工。
因为时代原因,这部分人很快挣到第一桶金,也成了大大小小的老板。在他们的认识里,“我没上学也当了老板,我招的员工都是本科生呢”。他们说的是没有错,曾经有一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二十岁已婚妇女,打电话给曹明华:“菟姐,你帮我找几个学生来打工呗,我开一个中介公司,要招几个人手。”
曹明华当时真的就想吐这女人一脸,真的是大言不惭啊,还“找几个学生”!你以为这个大学是那种随便谁都能上的吗?这里是连贫困生补助都没人领的学校;这里是寒窗苦读十二年,头悬梁锥刺股才能考上的大学;这里是任何一个学生拿出去,你给他提鞋都不配的大学!
他们或她们的父母,在孩子身上倾注了无数的心血和金钱,这才把他们送入这所大学,你轻飘飘来一句“找几个”,怎么张嘴说出来的?真是无知者无畏!
包厢外大妈们的喧闹声更大,对面的小伙子愤愤的说:“这些老女人素质太差了,这种上海人真的很垃圾,他们还整天看不起外地人,看看她们自己,都是什么德行。”
曹明华在上海待了七年,尤其是整天接触很多本地人,学校后勤和物业上很多人都是本地人,曹明华多少也能分辨出来是不是市区的口音。
“她们是上海郊区的了,不是市区的,她们和市区人说话不一样。”
小伙子不以为然的说:“管他们是市区的还是郊区的,反正都是上海的,都是一个德行。”
曹明华无言以对,看看手机,超过九点了。起身下铺位,拉开包厢门。
她用力拍拍包厢门,“嗨,嗨,嗨,现在都九点了,到了休息时间了,不要大声喧哗了。”
随着曹明华的吆喝声,旁边临近的几个包厢门纷纷打开,一起发出谴责声:“都吵吵这么久了,也不累?歇歇吧。”
“就是,就是,太吵了。”
“都影响别人了,咋这么不自觉呢?”
……
曹明华无语,敢情这事还需要带头的啊,她如果不发声,这些抗议的人,是不是也就是发几句牢骚的本事?呵呵。
曹明华转身回包间,轻轻的关闭包间门,小伙子感叹:“还是你有勇气对她们说啊,我对这些老女人真的不知道怎么说?”
曹明华对“老女人”这个词实在是忌讳,她都五十岁了,在别人的眼里也是老女人了。替那几位大妈辩解道:“她们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大嗓门习惯了,刚才提醒她们,现在不是没有声音了嘛,这就行了。”
“嘀嗒”一声提示因,曹明华赶紧拿起手机,掩饰她不想说话的目的。
曹园:你在睡觉吗?
曹明华暗暗怪自己,竟然忘记给曹园发平安信息了。
赶紧回复:我上车就睡着了,刚才吃完盒饭。
曹园:那就好,我看到你没有回消息,想着你睡着了。
曹明华:是的,今天太累了,我一睡着就什么都忘了,忘了给你发消息。
曹园:没事。盒饭多少钱?
曹明华:二十,比高铁便宜。
曹园:是不贵,你还可以点餐,列车员会给你送到铺位上。
曹明华:不用了,我这就吃饱了。
曹园:那行,你早点睡吧,今天跑的太累了。
曹明华:你也早点睡,晚安。
曹园:晚安。
曹明华回复好曹园,收拾垃圾扔掉,顺便一起拿着洗漱用品去洗漱。火车是明早凌晨三点四十五到梁城,她是真希望火车晚点到,这样到达梁城会离天明更近一些。离开梁城这么多年,她对梁城已经陌生,跟到一个陌生城市一样,在陌生的环境里,人都有一种胆怯的感觉。她有点害怕半夜到梁城,认为不安全。
曹明华拿出方便的纸毛巾蘸水使用,旁边一位同样洗漱的小伙子惊讶的看着她,应该是惊奇她用的纸毛巾。这纸毛巾是上次王宏伟到上海看曹园,给曹园的,说是“开会发的纪念品”。
王宏伟一辈子都是小家子气,明明已经是高工资,偏偏出手小气的不得了。他也是深爱曹园的,想给孩子一些物品,可他就是舍不得多给曹园一些钱,也或许是他想不起来给钱。他每次见曹园都是拿出一些开会发的纪念品,视若珍宝一样的送给曹园。曹明华看到这些外表光鲜,实际没有多大用处的纪念品,每每都是骂一句王宏伟“抠门”。
曹明华跟王宏伟婚姻二十年,不能说对他深入骨髓了如指掌的了解,也是差不多他一撅屁股就知道他拉什么屎。王宏伟绝对是那种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人,他的眼界只看到蝇头小利,而从来不会做长远的打算。甚至不把他逼急了,他都是不会去面对的那种人。他天天如同鸵鸟一般的生活,关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安心写作乐此不彼,从来不会主动的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们二人二十年的婚姻生活,养成了分工合作的相处模式,曹明华负责花钱,王宏伟负责挣钱。王宏伟不知道他们家有多少存款,不知道他工资卡的密码,甚至他们离婚的时候,王宏伟还不会使用atm机。当时他们家生活模式,就是曹明华负责去银行取现金,王宏伟拿整钱一百的,曹园拿零钱几毛的,多少年也不会有一点变化。
王宏伟身上带的钱,曹明华都能知道每一分花到哪里了。他除了买菜,就是给曹园买零食,再不回多花一分钱。要说这样的老公哪里找?守着家不出门在家做饭,又能挣钱带孩子。可曹明华累了,她看不到生活的希望。
王宏伟父母几十年如一日的要钱,如同敲骨吸髓一般,让她的精神受不了。最后到了,只要是王宏伟父母或者老家人打来的电话,曹明华立马就会火冒三丈的地步。不管电话是因为什么事情,她都受不了听到他们的声音,甚至于在日常生活中,她也听得不得来自王宏伟老家那边的方言。
这就好比是从量变到质变,王宏伟父母长年累月的要钱,各种花招,一次两次一年两年没感觉,可累积在一起就成了厚厚的重量,让曹明华承受不起。累积到最后,哪怕是一根稻草,就会彻底压垮曹明华的精神,而这根稻草就是曹园上高中。
曹园高中考的是实验高中,实验中学是面对全省招生的,招收的计划内学生少,计划外学生多。曹园的分数过线,可是名次不够,介于可上可不上之间。曹明华因为自身原因,是拼尽一起也要让孩子上最好的学校。而王宏伟无所谓,他认为上哪个学校都可以,他不就是农村中学考出来的吗?他高考数学还差点满分呢,是金子到哪里都发光。
王宏伟虽然按照曹明华的要求,拼尽全力为曹园上学找关系托熟人,让曹园得以入学。可他的抱怨和牢骚话一刻也没停止过,并且因为需要交三万块钱赞助费,整日牢骚满腹脏话连篇,把他会骂人的词语都用来骂曹园的学校。他是舍不得骂曹园,只能把全部的愤恨都用来骂学校。
曹明华在王宏伟的抱怨中彻底崩溃,王宏伟给他父母这么多年钱,从来没有停止过,这数目远远多于曹园交的赞助费。况且她的照相馆也是挣了一些钱的,她的钱不给她孩子花,难道都要给王宏伟父母花吗?更何况傻子都知道,那钱是王宏伟父母花的吗?都是他弟弟妹妹花去了。
王宏伟的父母和弟弟妹妹都能花他们的钱,而他们自己的孩子交三万王宏伟就抱怨,曹明华一怒之下和王宏伟痛打一架。之后,带着满身的青紫伤痕,带着曹园,搬到曹园学校周边租房子住,曹园也因此对王宏伟刻意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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