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看着这不能称之为衣物的布缕,在少年人眼中,却是浮现珍惜的神色,就此脱了个精光,将这件衣服贴身穿好。
这些碎布之中,多数已经磨灭地没有颜色,其中还算较大的一块,其上绣着一块长命锁,针脚细密,比起寻常绣坊工人,也细致得多。
顾姨看着少年人这般样子,脸上也浮现欣慰笑容,道,“生儿,这科举殿试,若不是那岚崆宗的弟子,想要从其中脱颖而出,实非可能。
况且在朝为官,伴君如伴虎,尚不如在余府来得自由快活,你说是也不是?”
少年人已然穿好了衣服,不住嗯啊点头答应,但是任谁也能看得出来他的敷衍之意,顾姨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还是作罢了。
屋内沉静了许久,再次有话语传出。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老爷六十大寿,到时他会从皇甫回来,你想要做什么,再与他商量,这些时日,切莫再生出什么乱子,教别人抓去了把柄!”
少年人神情一凝,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不屑与微怒,“我巴不得她能把我赶出府去,倒是少了这些羁绊!”
顾姨收了针线,拾起碎布,走到少年人面前,细声说道,“听说大少爷启明回来了,你还是少出门为好!”
少年人微微垂头,眼神平静,听见启明二字,竟是再没有反问诘语,而是沉声答应,“知道了,这些天,我会去老师那里!”
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连着三声,紧接着便是尖尖的女子声音,“三少爷,夫人喊你过去一趟!”
虽称少爷,但是从这声音中听不出半点尊敬之意,而是像呼喝下人一般,穿透了门框,房门也接着打开。
来人一身绿意,一双淡粉色的绣花鞋,腰间还挂着些许香囊花穗的女儿家物件,头发在额间细细辫好,顺着垂于背后。
女子神情冷漠,看着屋内的场景,却与初时大不相同,少年人躺在床上,不断呻吟,而顾姨则坐在一旁,眼见少年人这般痛苦,露不忍之色。
看了一眼顾姨,女子走到床前,再次说道,“夫人喊你过去一趟,如若迟了,就要把那手脚不干净的丫头,打断了腿脚…”
床上连续不断的呻吟声戛然而止,少年人猛然坐起身来,眼似火烧,眉若刀削,“她是不是又在为难梅香?”
绿衣丫鬟轻哼一声,“果然是你与梅香串通好了,偷盗财物,在这余府之中,可不是什么小事!”
少年猛然扼住绿衣丫鬟的手臂,狰然道,“放屁,梅香怎会偷盗财物,若不是三夫人成心为难……”
顾姨这时也开口解围,“梅香这丫头乖巧,想来也不回做什么偷盗之事,况且生儿这几天都在屋中,没有出去过,串通之事也无从谈起。
你还是回去禀告三夫人,定是有哪里弄错了!”
看都没看顾姨一眼,脸上稍显疼痛之色,许是被少年抓得疼了,绿衣女子甩了两次,这才挣开。
“话我可是传到了,您余生少爷架子大,自然可以不去,但是这江宁府的府衙,可不会像你这般通情达理,难保会做出什么来。”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余生一听说要扭送官府,梅香一个娇弱女子,又怎受得了诸般酷刑,到时候若是屈打成招,岂不是冤情都无处申诉。
如此一想,余生头脑一热,看着绿衣女子离开的背影,大叫一声,“绿萝,回去告诉三夫人,有什么事冲我来,欺负一个女子,算什么本事!”
绿萝没有回头,脸上却是一片冷笑,走进院中时,顺手摘了一朵鲜花,在手中碾成花泥,嘴中咕囔道,“果真是没有一点出息!”
屋内,顾姨无奈地看着余生,早在绿萝走进屋子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了什么,因为,这几年来,他们从没有失手过,每一次,余生都去了,每一次,都是教人给抬回来的。
这一次,也是一样,余生就这般简单地答应了,顾姨看着他脸上的愤然之色,道,“梅香那丫头软弱得紧,自然没有胆子偷窃什么东西。
三夫人既然执掌家规赏罚,自然也清楚,她此举很明显是要你前去,说不定又要为难与你,你又何必答应!”
余生握着拳头,看着房门打开见温润的阳光照射进来,道,“我自然可以不去,但是梅香又要遭殃了!”
顾姨眉头一皱,叹道,“梅香是大夫人的丫鬟,出了事自然是大夫人出面调停,你又何必要强出头!”
话虽然这样说,但她也清楚余生聪明得紧,自然想到了这一层,可是他的性子就是这般,受不得委屈,耿直而倔强!
“顾姨说得轻巧,她生不出子嗣,又能怪的了谁,去了还不是一样受她一副白眼,不说救得回救不回,这几年中,她又有哪一次去了!”
说着,余生走到了墙角,那里放着一个生锈的铁盆,铁盆之内,装满了灶房的火灰,余生双手拍了一点,喉结一动,将火灰抹在自己脸上!
而后转身说道,“我这就去了,倒要看看她这次,又丢了什么东西!”
余生此刻全身脏兮兮,走在街上,活脱脱就是一个乞丐,顾姨见此,心中又是一痛,这样的场景,她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最开始三夫人遣丫鬟来叫余生,自是乖巧地去了,后来挨的打多了,余生就一天天把自己打扮成这幅面孔,让人看了就不想靠近,就连三夫人召他去的次数也少了很多。
顾姨在夸他聪明的同时,又有忍不住的委屈,久而久之,这变成了余生的一个习惯,只要他走出这里,便会是这副打扮。
看着余生远去的背影,顾姨又有些不放心,提醒道,“大少爷回来了,如若有时间,去见见他!”
说话的声音颇大,余生听在耳中,自然明白顾姨的意思,但是他也不怕,顶多只是一顿毒打罢了。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在这大院之中,就连视野也被压制其中,拿到新衣的欣喜,也会被这压抑的感觉冲散,但是这整个江宁府地,又有多少人羡慕余府的豪华气派。
可是谁有知道,在这豪门之中,日子却不如寻常人家来得痛快,余生就这样关上了房门,将屋内的叹息声,一起关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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