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观音

玉简走进沙田怡林园一号楼601的房子，她首先拉开了北阳台的门，映入眼帘的是绿油油生长旺盛的油麦菜，芫荽和夏天的种子遗落后生长的荆芥，也以喜人的姿态迎风站立着，好似在迎接玉简的到来。玉简记得上次和小洛一起来收拾书籍的时候，那菜苗还是不起眼，一副刚长出很羸弱的样子，时间也不过是一周多点，这些蔬菜就改变了模样，已经生长成一副让人喜爱的姿态。她想：要是小洛的房子没有卖，那这个冬天做茄汁面最好的下锅菜叶都有了，新鲜环保无公害的蔬菜呀。玉简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和小洛用塑料袋从下面运土到这阳台的情景。从一楼到六楼常常让她累的气喘吁吁。

沙田的房子是错层建筑，所以，四楼，五楼，六楼的房子北面都各有一个露天的阳台，有的人家用玻璃搭建起来做成了浴室，而小洛家一半用土做了种菜的小菜圃，一半用来放置盆栽了。她看到那盆茂盛的滴水观音，还有几盆茁壮的玻璃翠，和叶片肥厚的芦荟，就待在阳台的一角，在静静的等她来接她们回家。

玉简转身从阳台走进房间，她环视着房间里熟悉的一切，餐厅和客厅的一切如旧，客厅里依然是小洛之前淘汰的红木沙发，红木茶几当吃饭时的餐桌椅，都还留在原来的位置。宽大的客厅和餐厅是一起的，客厅除去在进门的地方比餐厅宽出一米的长度之外，其余的就连在一块。因为六楼是顶楼，所以这房子的房顶特别的高，面南的客厅是一整面的大玻璃窗，带着宽大的飘窗。所以整个房间显得特别的宽敞而明亮，从上到下飘落的淡绿色的窗帘，给人清新的感觉。由于小洛家的餐厅和客厅并没有隔开，这个连通的房间就显得特别的阔大，未来家具广场买来的那组布艺大沙发，依然摆放在客厅里，就连空调也还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她。玉简突然之间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入眼眶，抑制不住的从脸颊上滚滚落下。

这个房子对她来说太熟悉了，137平方的大房子，三室两厅，南北两个阳台，这个房子的每个房间，每个角落她都不陌生，从小洛搬进这个家，她的脚步也就随着小洛走进了这个房间，十五年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比她女儿的年龄都长了，她女儿从小几乎都是在这里玩着长大的。小洛的儿子也是玉简的干儿子，相差不到三岁的年龄，两个小孩子一起在这里相伴着长大，她们在这个房子里陪着小孩子玩过各种游戏，逢年过节的时候两家人在这里打麻将，看电视。玉简一个人孤单无聊的时候，都会粘在小洛这里，跟着她的脚步，看着她做家务，洗衣服，打扫卫生，收拾房间，甚至小洛洗完衣服之后，习惯性的用毛巾利用漂衣服的水，把卫生间的地板的角角落抹干净的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小洛卧室的衣柜，还有里面的许多几乎和她一模一样的衣服，她都一清二楚，两人经常一起逛街，小洛是时尚新潮的人，而玉简是比较保守的人，两人的穿衣服的风格不是很类同，小洛是流行什么穿什么，可是玉简只穿觉得自己适合的衣服，尽管是这样，玉简每次和小洛逛街的时候，还是经不住小洛的批判，而同她一起买了同款同号同色的衣服，小洛买回来就穿，可是玉简直到小洛的衣服都穿旧了，自己的都几乎没有上身。就是这样，下次逛街的时候，她还是会买和小洛同样款的衣服，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的当时买的时候也许会穿，但是一回到家就觉得穿上不像自己了，有的衣服只穿过一次就送人了，或者干脆放在衣柜里不闻不问了。甚至于内衣都是两人一起从网上淘来的同样款同样码的。儿子房间的一切她也不陌生，每到假期的时候，女儿常常和儿子待在这个房间里取经，像哥哥咨询学习的经验，顺便借阅一些书籍。玉简在这里打牌打到太晚的时候，小洛会留他们一家在这里过夜，虽然两家距离很近，步行不到十分钟的距离，可是冬天的时候，玉简还是会睡在小洛家的客房里不走，顺带着再混吃混喝一天。就连小洛的厨房，玉简也是再熟悉不过的，在这个厨房里她和小洛珠联璧合的烙菜馍，烙油馍，炸鱼块，炸油馍头，看小洛冬天的时候做“过年肉”，用过年肉做烩面。在这个房子里玉简和小洛意见相左的时候，会赌气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走，相谈甚欢的时候，她会笑的前仰后合，得意忘形的时候她会手舞足蹈。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不过，他们都见证着她和小洛一家人十多年的情谊，而今它将再也不属于小洛了，那她玉简从此以后，也就没有了再来这里登门拜访的理由了。她的这次来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她伤感的流着泪默默的在各个房间里看了一圈。

小洛租来的房子太小，放不下她的这些豪华阔气的家具，所以这里多半的家具连同房子一起都留给了新的买主了。

小洛知道玉简喜爱养花草，就特意把滴水观音和几盆养的不错的盆栽送她。连同她曾经送小洛的板凳也一并让她带回去。玉简站在空无一人的朋友的家里，看着熟悉的一切，想着今后将再也不见了，心里酸楚，泪落如雨。她默默的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算着告别，然后捧着滴水观音下楼，她轻轻的对滴水观音说：跟我回家吧，我带你回家。

翌日，玉简和小洛一起逛街，买完衣服，淘到宝贝之后，玉简说请小洛吃广州鸡煲，小洛说算了：早上我泡上芝麻叶了，你到我家吃芝麻叶面条吧，我猜你好久没有吃过芝麻叶面条了。玉简想：还没有到小洛的新家吃过饭呢，顺便去参观一下也好，就很开心的同意了。

小洛现在住在老公好朋友的家里，他的朋友两年前搬到新家去了，这套房子暂时空着，小洛的儿子今年上高三，在漯河高中的南校区，朋友的房子距离学校较近，小洛就暂时租住在朋友的房子里。房子也是六楼的顶楼，和小洛以前的房子一样都是不带电梯的，爬楼梯的时候，玉简还是觉得六楼有点高。

房子要比小洛之前的家小了许多，而且结构上并不是很合理，卧室好小，厨房和卫生间更小，厨房里似乎只能容下一个人做饭，虽然小洛在搬进来之前把房间粉刷了一遍，但依然难掩房主家里那些陈年家具的破败感。尽管也是三室两厅的房间，可和小洛之前的家比起来，简直就是乡村旅馆和五星级宾馆的差别。小洛夫妇的卧室和儿子的卧室已经收拾好了，小小的客厅里依然用着原来主人的旧家具，几乎和小洛家淘汰的红木沙发相同款式的沙发，和旧式的电视柜，另外的一个卧室里堆放着从小洛家里拉过来的杂物，一个一个的黑色的大塑料袋包装着，堆满了一屋子。

玉简习惯性的跟着小洛转，可是厨房太小了，她只能站在厨房外的小小的餐厅那里，看着小洛在厨房里忙活。她顺带着看了看，小洛夫妻的卧室里，一张床之外，只摆放了一个简易的布衣柜来放衣服，一张电脑桌摆放着她的电脑，房间太小了，连摆放的床都是一米五的。

吃饭的时候，因为客厅里有点乱，她们就坐在儿子的房间里吃饭。儿子的房间收拾的还算整洁，一张床，临窗摆放着一张书桌，书桌上一盏用胶布固定着的台灯，一个三层的小书架靠着墙摆放在地上，书架上放着儿子休闲时看的闲书，紧贴着书架的地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儿子的学习用书和几箱饮料。儿子的衣服摆放在主人家一个破旧的生锈的铁制衣架上。不知道以前儿子那满柜子的衣服都放到哪里去了。

朋友做饭的手艺是精湛的，可以说是一流的，芝麻叶放的较多，经过香油和盐腌制过的黑色的芝麻叶软软的在上面飘着，白色手擀面和着绿色的葱花，配着炝锅的红色番茄，加上炒的金黄的鸡蛋，色香味俱全，玉简看着就觉口水流。小洛做饭的手艺真的无可挑剔，玉简女儿爱吃的好几个饭菜，几乎都是从小洛这里学会的。

她们边吃边聊，小洛说着她搬家过程里的一些琐碎的细节，说到她的一些小的盆栽从家里搬来的时候，老公要给她扔了，她怎样和他斗争，怎么一样一样的搬上来的，摆放好后老公竟然说好看了。她说她的很多衣服因为来回的搬不方便大多都送人的细节，她们还聊了些彼此都熟悉的人和事情。在讲这些的时候，小洛的语气是平常的，玉简附和着她的话，当她说到他们夫妻去南阳工厂同学那里，儿子一个人在家，放晚自习的时候，因为没有人接送，他自己打车回来，回来时突然发现身上没有带钱，就对司机说他在一楼住，很快就送钱过来，然后就去看车棚的老头那里借了五元钱给司机结账的时候，玉简发现小洛的情绪有点激动。她说儿子回家后，就上楼拿钱还给了看车的大爷。这件事儿子并没有告诉她，而是等她从南阳回来的时候，那看车的老头告诉她的。事情很平常的，小孩子忘记随身带钱，消费后才知道，儿子处理的也很好。可玉简发现小洛在讲这件事的时候，她眼睛里泛着泪光，要流泪的感觉。玉简怕她哭，赶快岔开话题，说贝贝有时出去不带钱，也会借别人的电话打给她，让她去接。玉简在岔开话题的时候，看到小洛用手背轻轻的擦眼角。

玉简知道小洛是一个要强的人，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没有示弱过，她若不是心里难过到了极点，是绝不会对着她落泪的。玉简突然之间明白了，自己站在小洛沙田怡林园卖出的房子里，接滴水观音回家的时候泪奔的原因了。当时泪流满面不仅仅是为了要告别那所承载了她们十多年友情的房子，是她连带着为小洛的无家可归的那种飘零感的痛心，才使得她会那么伤心那么难过。因为她太熟悉小洛走过的路，熟悉小洛的点点滴滴，熟悉到她自己都会有小洛的切肤之痛的感觉了。

玉简和小洛是同一所大学的校友，小洛和玉简的老公，早玉简一年毕业来到了这个小城的一所私立学校。玉简从毕业来的第一天就认识了小洛，她清楚的记得，在学校门前的公交站牌前，带着黑色袖章的小洛和她的老公在等车回家，她有时也不明白自己对小洛的初见为什么会留下这么深的印象，仅仅因为小洛胳膊上的黑色袖章吗?也许冥冥中早就注定了她们之间的缘分。认识了小洛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那天小洛的父亲过头七，当日小洛和男朋友一起要赶回家去。

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是小洛的平易近人，也许是玉简的不轻易对人有好感，有了好感就一发而不可收拾，反正玉简很快就从粘着同屋的同学，不知不觉的变成了粘着小洛了，尤其是小洛有了儿子之后，玉简对儿子的格外疼爱，就更加深了两家人的感情了。学校的生活是宁静而祥和的，因为是职业学校的原因，没有什么压力，年轻教师之间，除了教书就是一起打牌吃饭逛街。那时玉简的老公调到了招生处，经常的出差，玉简就经常的在小洛的宿舍“家”中混吃混喝了。两人的关系默契到最佳的时候，是参加学校举行的教职工比赛，在“三条腿”竞赛中默契程度最佳，拿了冠军。两人有同样的爱好，都喜欢打乒乓球，而且技术相当，打乒乓球配合起来可以说所向披靡。

一直的待在学校的生活是平静快乐的，而且是无忧无虑的，可天有不测风云，随着全国各地职业学校雨后春笋般的建立，他们这个抓住机遇而迅速崛起的学校，面临着招生的严峻竞争的压力，面对生源的紧张，那个几乎是一夜暴富的私立学校的校长，因为缺乏高瞻远瞩的视野，而又有着拒绝采纳别人意见的独断专行，周围又没有得力的辅助之才。弄的学校的风气不正，导致人心不稳，内部职工因为长期拖延的家属楼而告到了主管部门，一波一波的视察来学校调查，一时之间学校人心惶惶，老师们的工资不断地调整，每次都比上次低，而且拖欠着。在没有前途的情况下，老师们纷纷选择跳槽了，小洛是最早一批离开学校，出去谋事的老师之一。小洛出去没有一个月，就向她就职的学校推荐了已经怀着身孕几个月的玉简，玉简毫不犹豫的隐瞒了自己的肚子，跟着小洛来到了铁中，有时她想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听小洛的，一直待在那个职业学校耗着，是不是最后也能像一直熬到最后的那几位老师一样可以解决编制，留在几年后被接管了的二职专呢。算了，她最后还是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以她的性格，是绝对熬不过那风雨飘摇的几年内心的动荡。而且她跟着小洛出来闯世界的这些年长了不少的见识，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哪怕是现在用一份稳定的教师的岗位来交换，她都不会后悔自己当初跟小洛出来的决定。

玉简没有小洛的闯劲，她按部就班的在小洛介绍的学校里代课，拿着微不足道的薪水，上班下班接送孩子上学，她看着小洛不停地向着越来越高的薪水调整，向着越来越远的地方走去，先去了宏昌中学，接着去了省城的北大附中，而小洛可以包容老公赌气从绿地公司辞职后，不上班在家里赋闲两年，过着上网打游戏的闲散日子。玉简看着她闯世界，她看着她因为压力过大时脸上出现痘痘。她看着她和老公闹矛盾时离家出走，她带着孩子去小洛的北大附中看过她。在小洛闯世界的时候，铁中因为生源的不景气而要合并了，玉简为此丢了代课的工作，是小洛给她出主意，并且扶持她合租了两间门面房，让玉简卖童装，小洛的婆婆卖童鞋，而很多货源都是小洛从省城的批发市场给她带回来的。玉简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若不是有小洛的合租，她自己断不会走做生意这条路的，就连自己的不做生意，也是小洛从省城回来，进了实验高中一年之后，把玉简给走后门弄进去的，让玉简再次回归到教师的队伍。玉简走的每一步似乎都是被小洛拖着前进的。

再后来两人从实验中学出来后，玉简开始进入技工学校代课，而小洛就开始大手笔的做起了大生意，在商场租场地卖羽绒服，生意似乎做的风风火火的，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小城的三个大商场都上有小洛的品牌羽绒服，偶尔玉简没课的时候，也会去商场帮忙。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玉简发现小洛变了，变得爱说大话，甚至于是谎话了，她明明没有在职，没有编制，没有工资，没有三金，可是她在商场和同行讲的时候，没有半点怯懦。

玉简并没有去揭穿小洛的谎话，因为在小洛的家里她曾经无数次的和她争论过，明明小洛说过的话，可为啥她转脸就会不承认，争论了无数次的结果就是不欢而散，最终她还是扭转不了什么。后来玉简想明白了，也许小洛有小洛的苦衷吧，一些无伤大雅，不损害别人利益的谎言，只是她虚荣心的发酵，她说就说吧。玉简不再和小洛斤斤计较了。可是不计较的结果就是，她发现小洛就像她们以前常常聊起的那个大话王文娟一样，什么事情都“芝麻变成西瓜”了。玉简常常想这是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洛和大话王一起共事了四五年，待久了不知不觉的学会了大话王的大话了。

可是不管怎样玉简慢慢的发现了，她的好友变得让她有点吃惊了，至少她自己这样认为的，小洛的芝麻变西瓜的话越来越多，而且要用一个接一个的这样的话来弥补上一个的漏洞，她再看着小洛说这样话的时候，除了痛心竟然无能为力，就连去揭穿的话都不愿意说了，她不想破坏了小洛大话建立起来的虚荣的形象了。可是小洛不仅仅停留在说，而且行动也越来越离谱了。像极了九零后的消费了，月光族已经不是小洛了，而是透支族，借贷族了。小洛的虚荣心连带着她的消费的夸张程度，犹如那盆刚买来滴水观音，一天天的膨胀着，慢慢的长得枝繁叶茂，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她知道小洛做生意的时候是挣到些钱，可是她也明白以小洛的消费，她的钱从来都是在手里不到三分钟就出手的。她根本就没有积蓄，或者说几乎是举债进行的。

生意关张的时候，玉简帮着小洛把大批的积压货给打包拉回，她看着小洛随后和老公开了工厂，周围熟悉小洛的亲戚不愿意蹚浑水，没有人投资，小洛贷款和老公厂里的业务合开了生产老公厂里同样产品的工厂。就如她卖服装喜欢进同行卖的火爆款的衣服一样。她看到了老公厂里盈利的赚头，进行了相同的复制。

要说卖服装人人都可以开店，这个不能说什么，有点经济头脑和眼光的人都可以做。而开工厂就不一样了，如果不熟悉流程又不懂技术，只看到了利益，就盲目的投入，带来的后果就是毁灭性的。

小洛的脚步走到哪里，哪里都会有玉简的足迹，玉简跟着小洛去过她的工厂，而且在玉简不想跑业务的时间里，她都愿意跟着小洛瞎跑。她看着小洛大手笔的购进新机器，新办公用品，小洛对工人和租房子都是出手很大方的，可是工厂的产品业绩却不如人意。因为流动资金的匮乏，常常出现捉襟见肘的情况，财务上常常入不敷出。接下来就是不断的再举债投入，可是却依然不能达到盈利的效果。玉简看着慢慢的小洛和老公之间产生矛盾，她看到小洛在家里慢慢的变成了受训的小媳妇。她常常会站在小洛的立场上替她说话。可终究改变不了小洛在家里日益下降的家庭地位，毕竟这是一个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时代，政治地位永远要靠坚实的经济实力来支撑，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家庭，永远颠扑不灭的真理。好在目前学生培训机构遍地开花，小洛就利用自己的资源，开始了一个一个的培训代课生涯，并在业余时间自学会计课程。

两年后小洛的工厂在小城里不见了，玉简只是听小洛说，转到南阳去了，和小洛大学的同学合伙开办了，说这边不容易办到营业执照，她的同学可以在南阳顺利办下执照，而且他们合伙贷款200万，玉简清楚的知道小洛的话意味着什么，更多的举债。

去年冬天的时候，小洛就打算把贷款买的泰威中央公园的房子给卖了，卖给老家的邻居，可能因为手续，又或者是那邻居不能支付全款的原因，终于没有谈成。玉简隐约从小洛婆婆那里听到，小洛卖掉了婆婆老家院子里的十多颗大树，来还银行到期的利息。

春节过后小洛开始着手卖现在正住的沙田的房子。接触了两个买主后，因为价格不高，房子位置和本身不错，很快就基本谈成，因为儿子要到暑假的时候才到南校区上高三，所以房子就拖到了暑假。她卖的便宜，而且家具多半送了，买主很快就把全款的钱打过来了。

玉简以为小洛会拿出一部分钱来装修泰威的房子，可是没有，她发现小洛因为和陈瑞的看车，再次出于虚荣而买下了和陈瑞同款的大众速腾，一半的卖房子的钱没有了，另一半的钱打南阳的账户付贷款的利息了。

玉简不得不对小洛的虚荣心感到震惊了。小洛交际广，朋友多，五花八门的朋友都有。对于玉简来说，小洛有时就是她入世的一本百科全书，各种各样的人事，小洛这里都有。可是小洛的这些朋友都喜欢拉她逛街，小洛逛街的风格是每次必买。玉简记得一次陪着小洛和她的一个朋友一起逛街，逛到皮草商场的时候，先试穿后看价格，最后出来，带到了小洛的一个做生意时相熟的邻居那里，相互寒暄之后试穿衣服，小洛的朋友因为价格问题犹豫着没有拿，而小洛自己毫不犹豫的拿了一件粉色的皮草，连价格都没有问。玉简因为对皮草并不感兴趣，觉得穿皮草让人变得臃肿，所以拒绝任何皮草，但她还是买下了自己喜欢的一件毛衣。

回家之后，玉简就开始为没有阻止小洛的消费而后悔。因为她明明看出小洛当时因为爱面子，不买不可以的虚荣在作怪，当日虽然拿回了衣服，但是因为小洛的手里现金不够，所以并没有当时刷卡，她清楚的知道小洛有一件几乎同款的皮草，还刚买了一件时尚的皮草裙。价格都不菲。这件衣服有退还的可能。所以第二天玉简就找个借口问小洛皮草怎么样，价格怎么说。小洛说价格不贵2800元，玉简就说价格不贵还算公平，可是你不觉得和你之前买的皮草样式同了。你已经有两件皮草了，真没有必要再买这件的，不如你给她还回去，等等买件羊绒的大衣也不错的。小洛知道玉简也是一番好意，就和玉简一起把衣服退还了，而且由于不好意思，还特意买了一袋桔子送那店主。

这只是小洛买衣服事件里的沧海一粟，类似的打肿脸充胖子的消费在玉简的记忆力枚不胜举的。小洛穿着新衣服去她哥嫂开的火锅店炫耀的时候，为了她的面子，玉简曾经为她说过一句话：她半个月的工资就可以支付这件衣服了。可是对小洛同样熟悉不过的小洛的侄女却说：一个月的工资够买这件衣服的一个袖子吧。

是的，在熟悉小洛的人眼里，她的消费是夸张的，可是她对自己的消费有充足的理由：能花才能挣。

我不知道没有了家的小洛，心里会怎么想。买了汽车的小洛，心里又会怎么想。

只是在她眼里悭吝的玉简，陪着一起走过了二十年的好朋友，在看到她暂居的租屋，告别她的沙田的房子时，却是那么的心疼而无语。

创业艰难，不成功便成仁。这话玉简似乎觉得小洛说过。可是在经济不景气的当下，在许多小企业关张，中企业硬抗，大企业裁员的大形势下，小洛的小工厂又能怎样呢。玉简想起了去年秋天，公司资金周转不开时，老板发工资前的眼泪。她想起她的一个客户，委婉的想通过她找老板借钱的局促。她还记得春节前，广州开工厂的弟弟，因为拖欠工资被工人围堵家门时的电话。她逐渐的明白了小洛卖房的原因了。

玉简看着新家的阳台上，那盆葱茏旺盛的滴水观音，在阳光里似乎依然显得碧绿茁壮，可是那些阔大的叶子的边却有着一层层淡淡的黄色，她不知道是不是长期缺乏营养的缘故。这滴水观音，似乎也一如小洛膨胀的虚荣和夸张的消费，因为缺乏老公雄厚经济实力的支撑，而显现出后劲无力的虚弱和泛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