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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宋》第三章 征人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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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征人泪

莱州。

时值农民范温领导的抗金起义爆发,楚天阔带阿麦参加了队伍。队伍中虽说大多是农民出身,却依然多次击败了金国军队。

一次酣战至傍晚,民军攻击金国一所小镇,久攻不下,只好退却休战。金兵亦是疲乏,无心再战。楚天阔看到阿麦睡去,方才与一位老兵闲聊起来。楚天阔看看老兵手中的肉干,在看看自己手里的干粮馍,叹息一声。老者听闻,笑道:“你也来一块?”说着从贴身包袱中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的肉干递给楚天阔。楚天阔久不食肉味,自然欢喜,道声谢谢。再想却又舍不得吃,便藏在怀中。老兵会意,说道:“那女孩是你闺女?”楚天阔摇头,道:“不是,是妹子。”老兵道:“投军怎能带个孩子呢?尤其参加民军,带个孩子更是不妥。何况还是个女孩。”

楚天阔也知道这样不妥,实在是没有办法,无处可去。只好说道:“家中再无他人照料,所以如此。”老者叹息道:“唉,这个世道,哪个家中还有人呀?这块肉你吃掉吧,看你面黄色衰,许是缺衣少食,补补吧。我再拿一块,你留给你妹子。”说着再掏一块,楚天阔来不及道谢,咽口口水,接过来便吃。咸咸的,隐隐有些怪味,难以嚼烂。不过毕竟是肉,比那干粮馍自是可口百倍。

不消片刻,一大块肉干就进入腹中。楚天阔擦下嘴,又扯出水囊饱饮一通,疲困的身子顿感轻快。放下水囊,向那老兵道:“真是多谢老大哥了,很久不吃肉了,嘴里淡。突然吃一块,香极了。只是这肉味怪难嚼,不知是何肉?”

老兵似是被戳到心灵痛处,抹一把泪,叹口长气,缓缓道:“说起来都是造孽。你说这肉难嚼,因为它是老肉;说它味怪,因为它不是兔肉马肉,而是人肉。”楚天阔闻听此言,心下黯然。却并未太过吃惊,诚然,为了活着才造此孽业。老者看了眼楚天阔,又道:“你不吃惊也不奇怪,觉得反正人死了,埋了也可惜。活人总还要活着,被吃了至多是死无全尸,没人记得姓名。但是你想的简单了,死人可以吃,活人当然也可以。”

楚天阔闻听,惊叫一声,才觉得可怕可恶。颤巍巍的说:“活人何辜?!为何如此残忍,不见人性?”老者道:“你既然知道为了生存可以做任何事,就不该有此一问。我们农民起义军没有支援,没有粮饷,打胜了进了城,或许可以抢夺一番。从农民变成强盗,烧杀抢掠。就算城中有存粮,大多数人还是会将敌军尸首用盐腌起来风干,以备军需。我老弱,便只能抢些又老又瘦的,能活着就行。倘若败了,就只能吃自己人了。那些战死和受伤不能打仗的,就只能成为同胞的食物了。你看见城头外悬挂的两个人吗?”

楚天阔顺老者指的方向看去,就着月光看得分明。城头上悬着两具像是尸体。老者又道:“他们或者死了,或者没死,是金兵俘虏的义军兵卒,我们的同胞。如果此战败了,他们或许能留全尸。如果我们攻进城中,他们的归宿就只能是自己人的肚子了。”楚天阔抬头再看时,才发现其中一人正在痛苦挣扎,另一个一动未动。显然左边那人还活着,无限凄凉。老人继续说道:“再看不远处那个小伙子他的年纪跟你妹子相仿,却已经跟我们打过数十仗。这次他受了重伤,大腿和手臂被砍,恐怕今晚难逃被吃的厄运。此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一旦他睡着,必有数十人抢去杀他,只是他年轻无助,不知凶险,难以自保罢了。”

楚天阔望着这年轻人,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凄凉与无助。片刻之后,年轻人渐渐睡去。果然如老者所言,本来谁在年轻人旁边的十数人翻身坐起。有几人已经抽出了刀,眼看这年轻人就要命丧黄泉。楚天阔不再犹豫,起身一个箭步冲过去,抱起这个年轻孩子。孩子在疼痛中苏醒,望了望抱住自己的人,有看看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那些人看楚天阔步履如飞,又身佩长剑,未敢争执抢夺,就此睡去。

楚天阔摸摸孩子的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萧烈,你呢?”

“楚天阔。”

“你为什么抱住我,还有他们为什么都围在我身边?”萧烈不解的问。

“他们要杀你呢,我不抱住你,你就死了。你看到他们明晃晃的刀了吗?”边说边向老者和阿麦身边走过去。老人看他们回来,问楚天阔:“你的功夫当真不错。你要救他还是……?”楚天阔道:“当然是救他,还有城头上那个人。希望老大哥照看他们,晚些休息。多谢。”

老人又掏出仅剩一块肉递给萧烈,朝楚天阔点点头,道:“未见过如此义士,放心去吧。”萧烈努力睁大眼睛,缓缓说:“楚大哥只管放心,我不睡,等你回来呢。”

楚天阔心里渐渐暖起来,握着萧烈的手:“别灰心,等我回来,带你离开这里。”萧烈很用力的点点头道:“谢谢你,楚大哥。”

月明星稀,影影绰绰。不一会儿,楚天阔就跃上了城头。

楚天阔伏于一角,查看卫兵布防。见这城墙构造颇是平简,南北通道约一里。中间城门之上未设城楼,两边亦无角楼,两侧对称各有一个马面,一名守兵。另有三个巡兵,来回巡视。楚天阔看准时机,一跃而起,奔到一名守兵面前。那守兵只见一团黑影袭来,竟自呆住,来不及叫喊,楚天阔已宝刀入鞘。

楚天阔将尸体平放地上,迅速扒掉了他的外衣和帽子,穿戴整齐。拿起长枪,站立端正。正巧三个巡兵回来,说说笑笑。突然一只手搭住自己肩头,楚天阔下意识的提了一点内力,又霎时恢复平静。只听其中一人说道:“李老二,听说你媳妇又怀了娃娃。五十岁还能生,你可以呀。可是要请我们吃喜酒了。”另一人道:“两个儿子都被金人抓去充军,不知去向。要不是他李老二媳妇老些,丑些,怕也难逃被侮辱的下场了。这不,五十多岁了,还要被抓来守城。第三人也附和道:“老李这一次生个女娃还好,至少能保命。要是生个男娃,还不是和我们一样,被抓来和自己的同胞手足相残。唉,命啊。”

“你傻啊,那都多少年以后的事了,说不定那是金国早就灭亡了呢。大家都过上太平日子了,老李就在家享清福了呢。唉,真不知还能不能为老父亲送终了?”

“你小声点,你说的倒有可能,可城墙上吊着的这两位,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声音越远,渐不清晰。楚天阔幡然醒悟,所谓抗金复故国,与自己刀兵相见的却不一定是金人。他们多是被胁迫的宋民或是被收买的宋将,那些宋将见钱眼开,无家无国,倒是该死,可是百姓何罪?离了妻儿父母,与同胞兄弟在沙场以命相拼,死亡、流血,却归家无时,天伦无望。

阵风掠过,黄沙飘落,月色更寒。不知何处响起思乡的歌声,悲凉婉转。

正是: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唐】李益【夜上受降城闻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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