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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宋》第一章 江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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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江湖事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转眼四载期。

苏振海每日在蓬莱岛上与欧阳殊谈天谈地,饮酒赏月,切磋技艺,倒也快活自在。看着花千树与岳涟漪追逐玩耍,眼看岳涟漪从姗姗学步到奔跑打闹,再到她扑到自己怀里叫着“叔叔”,心里渐渐平静起来,依稀淡忘了过去的疆场厮杀,淡忘了国仇家恨甚至淡忘了昔时的兄弟情义。唯有一件事不敢忘却,尤其是每次看到涟漪,都能激起他心中的遗恨,这一生就算不能再杀敌报国,也要为岳帅平反。千古奇冤,天道何恶?!

每日闲暇,除了与欧阳殊学些琴棋书画,比试刀枪剑戟,更将清远禅师所授的【达摩剑法】【易筋洗髓篇】慢慢研习,渐渐参透,与自己的灰玉剑法融会贯通。每每不懂其意,不解其法,往往与欧阳殊彻夜常论,又得欧阳殊教授蓬莱【清风决】心法,自是功法大进,只苦山上除了欧阳殊难觅对手,苏振海对自己的武功精进多少尚不自知。

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所作福德,不应贪著。

---摘自【金刚经】

苏振海每日晨读,多读四书五经,时不时也读一些佛家经书。尤其是这【金刚经】,每隔几日必读一遍,纵然难解其意,确实是能教人心平气和。

一日午后,欧阳殊午睡刚醒,苏振海就找来下棋品茶,拿了一部经书详询其义,请教其中佛理。欧阳殊也是颇有不解之处,只叹清远禅师业已圆寂,少林寺更是‘付之一炬’,从此荒荒凉凉,不由得先在心中叹息一声。虽是有疑惑,但与苏振海却不忌讳,便你一言,我一语的高谈阔论起来。

约莫一个时辰,二人正谈至要紧处,即将分出对错之时,就见花千树撞门而入,后面跟着刚满五岁的岳涟漪。欧阳殊见两个孩子莽莽撞撞,刚要开口稍加训斥,才发现二人都是气喘吁吁、满身汗水,隐约觉得出了什么事,刚刚要出口的话就咽回去了,转而问道:“千树,何事慌张?”

花千树来不及擦汗,拜道:“师……父,大师兄和二师兄……回来了。他们在偏殿,他们……”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躲在花千树身后的岳涟漪也因为花千树的紧张不安而紧张不安了。

欧阳殊整年多未见两个徒儿,思念甚深,又听花千树话语失智,神情慌张,必然是出了不太好的事情。他心下关切徒弟,也不听花千树说完便起身去偏殿探望,苏振海与两个孩子紧紧跟随。

四人进了偏殿,只见秦朗平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左臂已经被齐肩斩断,伤口虽然已经包扎过,依然是血流不止,那整条的胳膊就躺在秦朗的身边,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秦朗闭着眼睛,呼吸轻微,也像是睡着了一样。沈遥守在床边默默落泪,众师弟们在殿外跪着、哭着,口口声声的喊着:“大师兄。”情形像极了哭丧送葬的。

欧阳殊不堪其扰,先让沈遥、花千树疏散了众弟子,派人去请大夫。又亲自为秦朗运功疗伤,拿了备用药箱为他重新止血包扎,大夫来开了药,又吩咐如何如何,因为伤势过重,怕是三五日不能转醒。

欧阳殊从床上,秦朗的身边拿起被斩下来的左臂时,秦朗的嘴角微微一动。欧阳殊将这条脱离了人身体的臂膀抱在手中,泪静静滴下,混杂在秦朗的血液里。他叹道:“人呀,本是离开了什么都能活的好好的。学会生活并享受生活的人,就算是命没了,天堂甚至地狱里都有阳光。怕就怕,人呀,活不明白,以为自己离开了某些人或是失去了某件东西,自己就废了,所有的美好就没有了意义,就开始自暴自弃、自我摧毁。我相信朗儿不是这样的孩子,可是我还是担心他。”欧阳殊说完,转身对苏振海说:“振海,朗儿自小与你交好,这条胳膊你带去埋掉吧,先别教朗儿知道,待到他醒来后平静了再告诉他。振海,我刚才的话不止是说给他们听,也是说给你听的,你心中是有执念的。执念太深,最终就会化作戾气,伤害别人,也危及自身。振海,你懂吗?”

苏振海不太懂,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呆呆站立,双手捧着秦朗的左臂。欧阳殊此刻不再是那个和苏振海谈天说地的朋友,更是一个长者良师,他偶然间说的话足够人思考一生的。欧阳殊挥挥手,道:“振海,你会懂得,去吧。”苏振海这才点头退出房间。

苏振海捧着这条断臂走了很久很久,或许不久,他自己不记得了。直到一条小溪挡住了去路,他清楚地记得年少时自己与秦朗哥哥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他们一起在溪中游泳捉鱼,在小树林里练剑玩耍。苏振海忽然忆起,小的时候得了欧阳伯伯的令,要自己和朗哥哥一起练剑时,累了乏了,总是要把剑埋在一棵小树旁,然后偷偷跳进溪水里,让溪水赶走疲乏,像鱼儿一样游来游去。这里的一草一木、花鸟鱼虫都见证了两个孩子的成长。苏振海决定,就把秦朗的断臂埋葬在这里,埋在少时埋剑的树旁,虽然当年的小树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可是苏振海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它直挺挺的竖立在那里,枝叶繁茂、无惊无惧。这一棵小树和自己一样脱去了少年模样步入中年,将来也会看到自己老去的模样吧。苏振海用灰玉剑撅起树底的硬硬的土块,带着泪水将陪了秦朗近三十年的如今却不再属于秦朗的臂膀平稳的放在已经挖好的土坑中,树根渗出的汁液不是眼泪又是什么?

一片落叶飘下,带着忧伤。想起刚刚欧阳殊的话,自己是否活明白了呢?自己的执念到底是什么?是为了岳帅吗,还是???

犹记得几天前,自己酒后与欧阳伯伯诉说幽怨。

欧阳殊说:战场有战场的惨烈和快意,江湖有江湖的血腥和乐趣。要不就去江湖走走吧。

战场,只能成为过去了。

江湖,或许才是我真正的家吧!

偏殿里,欧阳殊在秦朗的床边守了一会儿,叫沈遥到正厅说话,此时苏振海刚好回来。欧阳殊问起事由,沈遥抹了一把泪,缓缓说出这一年多来的江湖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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