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从街旁那栋豪奢楼阁敞开的门庭中猛然冲出,狠狠撞在正缓步前行的四匹神骏身上。
顿时受惊。
四匹骏马嘶鸣人立而起,前蹄高抬,险些将手握缰绳的段刀客掀下马车,好在段刀客的驭马之术还算纯熟,脚尖轻点车辕,身躯如鹰雕般灵活飞下马车,独臂用力,青筋暴起,生生将四匹骏马拽回地面,堪称神力。
一旁反应稍慢的褚留牛此时才看清那道冲撞了马车的身影。
是一个少年,身材瘦小,衣衫破烂,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样貌倒是清秀俊俏,不过手里提着个食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由于方才的撞击,此刻少年瘫倒在地,手中食盒里还算丰盛的饭菜也散落一地,沾满了泥水。
对于信奉宁杀错不放过,且嗜啖人肉的褚留牛来说,即便别人不去招惹他,他也要想方设法趴上前去咬上一口,更何况此时这少年冲撞马车,很自然而然便被他认作与先前山路上那些刺杀的旧青丘余孽一伙,不知残杀过多少生灵的巨大手掌伸出,毫不犹豫便要将少年毙在掌下。
只可惜不等褚留牛迈着宽大步子来到少年身前,便被一群从楼阁里冲出来的不速之客捷足先登。
十几个身穿黑衫明显是家丁仆役打扮的魁梧汉子将那不明身份的少年围在中间,不知是早已习惯了目中无人,抑或是对自己身后依附的那棵大树太过于自信,也不管周围是否有人围观,在一个头领模样的男人一声令下后,十几个黑衣汉子便开始对着中间的少年拳打脚踢,招招到肉,毫不留情。
不过片刻时间,少年便已鼻青脸肿,即便死命护着头颅,少年的嘴角与额头也已渗出丝丝血迹,一副凄惨模样。
褚留牛停下脚步,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嘴角咧出一个丑陋笑容,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的有趣场景。
段刀客在一旁轻声安抚马匹,冷眼旁观,似乎那被围殴少年的性命远比不上这几匹陪自己跋山涉水的神骏来得重要。
车厢中一如既往的死寂,似乎与这漫天雨水的喧嚣街道不是一个世界。
少年蜷缩着身躯躺在满是冰冷雨水的街道上,既不出声呼救,也不低头求饶,只是死死咬紧牙齿不使自己发出半点声响,一双本该灵动跳脱的眸子露出比眯着眼睛的段刀客还要冰冷太多的怨毒目光,紧紧盯着正在耀武扬威殴打自己的众人。
似要把所有人的丑恶面孔死死刻在心中!
足足半刻钟,眼见被殴打少年已几乎连招架防护的动作都已做不出,本就破旧的衣衫被撕扯褴褛印满脚印,清秀脸庞更是被猩红鲜血染得面目模糊,领头男子才出言止住如疯狗般肆意挥舞拳脚的众多仆役。
一挥手驱散手下,领头男子撑着伞踱步来到少年的面前,如踢死狗般将少年踢得仰面朝天,狞笑着将一只脚踩在少年的脸上,以一种大幽帝国圣城里宰相门下走狗才会有的阴阳怪调向着脚下的凄惨少年冷笑道:“不开眼的狗东西,我们家公子能够看上你们老板娘那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竟然敢拒绝我们公子的好意,派你这么个小畜生来敷衍我们。你在这淮安城打听打听,不,你可着整个渔阳郡打听打听,有谁在拒绝我们公子后能有好下场!?劝你还是乖乖回去告诉你们老板娘,让她再好好想想,要不然下次可就不是仅仅揍你这么简单,连你们整个店都给拆了,到时候你们无家可归,可别怪我们公子心狠手辣没给过你们机会。”
一脚踹开少年,领头男子伸手掸了掸鞋底,似乎生怕少年脸上的鲜血脏了他这双花了半个月薪俸才买来的从陈留王朝辗转入境的华美锦靴,转身,招呼着与他同样面目可憎的手下走回豪奢楼阁。
扬长而去!
只留下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少年与一地被践踏成烂泥的饭菜。
秋雨依旧无情飘洒。
……
看罢一场好戏的褚留牛桀桀怪笑几声,没有说话,对于这种他未入大幽圣城之前一天能看见几十次的闹剧场景不置一词,无非是某个欺男霸女惯了的富家公子强抢民女不遂意后的可笑报复罢了,他又不是唐庭剑国那些吃饱了撑的所谓剑客游侠,没有半点想要出手的兴趣。
车马整顿,在被一场小闹剧打断行程后的一行人重新上路,沿着淮安城那条并不十分宽阔的街道前行,一刻钟时间便已从街头走到街尾,这让原本便将淮安称作小城的段刀客愈发觉出这座城的逼仄渺小。
最后,终于在那些低矮破旧的房屋中看见那座宏大府邸。
朱门玉户,高墙大院,门前两座白玉狮子比身材巨大的褚留牛还要高出一头不止,十几名护院罗列两旁,即便是在秋风秋雨里也只穿着单薄衣裳,露在外面的肌肉虬结鼓胀,双目炯炯。
朱色大门上高悬着一块匾额,上书鎏金的“沈府”两个大字,不管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嚣张跋扈。
门口的护院很快便注意到了这一行人,不说别的,单是褚留牛那副恐怖身板便不得不让人侧目,犹豫片刻,终于鼓足勇气来到马车前,在经过例行询问得知是来自圣城的贵客后,慌忙推门入院禀报。
沈府,身为堂堂大幽帝国国丈的沈池,此时正拖着自己那身臃肿到令人作呕的肥肉趴在一位正值妙龄的少女身上喘着粗气。阴风阴雨的天气,总能勾起他那已所剩不多的稀罕****,而且不知是否是因为年纪越来愈大的缘故,如今能令他兴奋起来的,也只有像身下这般刚刚发育完成的青涩少女。
像这样的少女,他在府中藏了不下二十个,都是从城中各户穷苦人家挑选出来的姿色还算不错的女孩,原本是告诉她们来府里做丫鬟婢女的,不过既然到了府里,究竟是做什么自然便由不得她们了。
门外突然响起的急促敲门声让他好不容易提起的一口气猛然卸掉,看了看身下女人一副平淡表情,顿时兴趣索然的他心中不由恼火。
该死的狗奴才!
正打算开门赏这狗奴才几十个耳光的沈池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管家焦急的声音,道:“老爷,快出来吧,圣城来人了,看样子官还不小,奴才斗胆已经将他们引进客厅,不过他们说是来拜见老爷您的,奴才可招架不住啊。”
听到消息的沈池陡然从床上跌坐在地,一身肥肉颤动不止,神色慌张挣扎着想要爬起,奈何从前引以为傲的一身肥肉成了最大阻碍,焦急向门外喊道:“快,进门,扶老爷我起来!”
管家推门而入,一双闪着精光的小眼睛隐晦斜瞥了躺在床上不着寸缕的少女一眼,目光中垂涎之色稍纵即逝,而后迅速低头疾走到沈池身旁,一脸比沈池还要焦急关心的神色,一边惊呼“呦,老爷,这么凉的天儿您怎么坐到地上了。”,一边将其艰难扶起。
满脸慌乱的沈池手忙脚乱拿衣服,不忘向管家训斥道:“狗奴才,嚷什么嚷,还不快替老爷我更衣!”
艰难穿罢衣物,沈池在管家的搀扶下向大厅赶去,迈入大厅,便看见了端坐在厅中座椅上的圣城来客。
一个看样子年纪比他沈池还要大上不少的老人,鸡皮鹤发,枯瘦如柴,样貌虽不甚讨喜,气度却雍容华贵,身后站着两个护卫模样的男人,一个身躯巨大丑陋不堪,一个神色冰冷缺少一臂,样貌奇特,世间少见。
不愧是大幽帝国的官员,单是身后那两个护卫,随便扔一个出去便比自己花重金请来的那些个废物要来的有气派的多!
正当沈池对段刀客二人的样貌气派感慨赞叹的时候,一路行来一直隐身在车厢中的钦天监监正颤巍巍站起身,来到沈池身前,不同于对待褚留牛的反复与段刀客的冷漠,一撩身上的华贵长袍,双膝跪地,以一种温和到近乎谦卑的语气低头叩拜道:“下官钦天监四品监正汤如锦,叩见沈国丈!”
沈池慌忙弯腰将汤如锦扶起,口中连连念道:“快快请起,大人不必如此多礼,小老儿并无法官职在身,不过空占一个国丈名分,受不得大人如此大礼。吴管家,快去沏茶!”
招呼汤如锦重新坐下,代管家将热茶端上,终于缓了口气的沈池将身子缩在那张特制的宽大座椅里,露出一个自以为还算威严的笑容,向面前的汤如锦出言问道:“大人此次屈尊来这淮安城,莫非是陛下有要事要找老夫?”
面容枯瘦如垂死山羊的汤如锦还以微笑,轻声道:“陛下并无大事,不过是下官奉命代天巡狩,途经这淮安城时突然想起国丈身居此处,想来拜访一下罢了。”
沈池笑道:“原来如此,有劳大人费心了。小老儿在此住居还算舒心,只是担心圣宫之中人心险恶,小女虽已是贵妃之身,却仍须小心谨慎,大人回圣城后倘若有机会见到贵妃,希望传达一下小老儿的问候。”
汤如锦笑道:“自然,自然。”
沈池轻轻端起手中茶杯,油腻嘴唇吹走几缕热气,正要饮下,一旁的汤如锦突然开口道:“陛下虽无要事,下官却有一件小事要劳烦国丈出手相助。”
沈池手中茶杯暂缓,脸上露出莫名笑意,似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开口笑问道:“大人有何事需要老夫帮忙?”
汤如锦脸上同样露出莫名笑意,声音压低,近似耳语,开口道:“国丈可曾听说过阴阳鱼?”
汤如锦身后,一脸自始至终冰冷神情的段刀客在听到汤如锦这句话后猛然失色,惊叫出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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