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安大娘独自坐着,她的脸风起云涌,时而“毒蛇”可怖地扭动,时而平滑可鉴,雪肤冰肌,吹弹可破。
她深深地明白,她的容颜今会变化的这么快,这么剧烈,因为和她相依为命的是这个儿子,令她骄傲的也是这个儿子。要不是他年龄尚小,早就给他找门亲事了。选芳是首选,因为她和安洪两小无猜,也因为她不怕自己,自己也不会妨碍她。要是换个女儿家,会不会有顾忌?她一直觉得有一点。昨天到现在,一天这个儿子却没有回来。
她刚从牛二家来,可是牛二也没有回家。她又无计可施,她好想到三河城去寻找,应该昨天就去的。
她竭力想平复自己的心,像古井水一样不起波纹,但是此刻太让她揪心了,而且心越来越痛。
远处好像有人过来了,有点像牛二。
“安大娘,你在家吗?”
一阵狂喜袭上安洪娘的心头,是牛二回来了!但随即心又一沉,一种撕心裂肺的不祥感又撞击她的身体的各个部分,为何是牛二叫门,而不是安洪?
“牛二叔,你回来了?我家安洪呢?”安大娘急忙带好面罩,走出大门急切地问。
“安大娘,安洪在三河城受了点小伤,正在总兵府养伤呢,过两天就会回家的。”牛二叔说,“你放心,他没事。”
“他怎么受伤的?伤到哪了?有没有人照顾我儿子?怎么回到总兵府去?”安大娘一般时候话不多,此时却一连问得牛二回话的时间都没有。
“安大娘你别急,慢慢听我说。”牛二叔隐瞒了比武受伤晕厥的事,把比武说的轻描淡写,让大娘觉得就是皮外伤。
安大娘听了还是有点安慰,对牛二叔说:“你辛苦了,你也多费心了。”
“这你就见外了,我也是把安洪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你也知道,他和选芳青梅竹马,要不是年龄没到,只怕我们也许就是亲家了。我都好想把孩子的事情定下来。选芳也同意了。”说到选芳,牛二才记起自己离开了,还留下个女儿独自在家,连忙说,“安大娘,我得赶紧回家了,选芳一个人在家不知道如何呢。”
安大娘点点头,示意快点回去。
庄里人一般都称安洪娘为安大娘,但并不知道她真正的年龄,因为没有看过她的容颜。叫大娘,就是有尊其为大的意味。其实她心里很别扭,别人称她大娘,她高兴,因为大家都尊她敬她;但是又有丝丝隐痛,因为大家还是怕她,尤其是小孩都不远亲近她。
她回到屋里,回到她自己的房间,那个安洪懂事来只进去过一次,还莫名其妙昏过去的房间。原因只有她知道,但她不愿意告诉任何人,只少现在不愿意。
她的屋里很暗,就像她的心一样。她其实在黑暗中很有力量,在黑暗中,她不像在阳光下看起来那么柔弱,她的心智和体能都会非常强大。
她坐下来打坐,除此之外,别无他事。房间的一股股阴森之气从地底冒出来,围绕着她,又像水那样浸泡着她,然后将她慢慢托举起来,离开地面。
她在等,等天黑,因为在阴气旺盛的时刻,她可以更充分地发挥自己的功力,施展自己的本领,思想也可以疯狂,也可以做一些白天不好做的事情。
选芳也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想着怎么两个人都不回来,尤其是可恨的安洪,不知道自己多担心吗?思念的折磨会吞噬一个人,她这个时候有了深刻的感受。
这一天来,她连续去安大娘家打听过很多次了。
“死安洪,臭安洪,回来后,看我不收拾你。”口里念念有词。
门口有动静了,她一骨碌,翻身下床,趿拉着鞋子就从里屋一下冲到了大门口。
“爹,你回来。”
“嗯。怎么,失望了?”牛二显然知道选芳心里还装着一个人,故意说,“要是他回来了,我没有回来,你不会这样吧?”
“爹,你说啥呀。我是要你们一起都回来。”选芳赶快把牛二身上的酒壶、褡裢和扁担取下来,说,“安洪回家没有呀?怎么没看到他呀?”
“呵呵,你将来是有了夫君忘了爹呀。他没事,受了点小伤,正在总兵府养伤,”牛二在选芳脸上亲昵地抹了一下,其实他疼爱女儿的时候还是比他板着脸的时候多,“过几天你就会看到他的。”
“弄痛我了,爹。人家都大了,还这样羞我。”听到牛二这样说,她心里的阴霾差不多散尽了,“干嘛和人家比武呢,还到总兵府去呀?”
“无论多大,也是我的宝贝女儿呀。”牛二说,“男人的事,女儿家少管。”
牛二的语气一变,选芳就不高兴了:“我不也是关心你们吗?做你女儿真难,还宝贝呢。吃饭吧。”
牛二父女吃饭总是很快的,一般来说二个人吃饭都是有说有笑的,尤其是安洪有时候也在这里吃饭的时候。今天,喜气有点稀薄,一是因为安洪,二是牛二不让选芳管男人的事。
牛二把卖炭的银子拿出来,给了选芳八两,高兴地说:“卖了个好价钱,收起来。你看要买啥东西,下次我们到三河城去买。”
选芳前两年就是家里的管家了,家不大也好管,就是看家了缺啥就买啥,坏了的就修复。另外就是记得给爹爹储备点酒,让他泡药材。
选芳收好了银子,就出去了,看看鸡鸭猫狗在哪,顺便添点水,喂点食。
他也在等,在等天黑,天黑了,他要去看他的炭窑,因为夜里炭窑的火势更明亮,可以看得更分明,就更好掌握火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吃过晚饭,牛二说:“一两天没到炭窑边去了,我不放心,芳儿,你在家呆着,没有小安,你那也别去。”
“嗯,遵父亲大人的命。”选芳总是不忘俏皮一句,给清静的家里增加一些快活的空气。
山路对牛二不是问题,两柱香的功夫,他就到了炭窑。
他有三个炭窑,一个炭窑前几天已被他熄火,正在出炭。另外两个正在用泥土封住窑顶和窑口,闷烧着木柴。炭就是闷烧出来的。
他把第一个封住的窑口扒开,然后查验验火势。
在黑暗中,可以看到窑口里有暗红的弱光。他把手伸进去,一直伸到一尺多深,然后抽出一根炭来。这根炭在黑暗中,顿时显得通红异常,灼得空气都亮闪闪的,仿佛要把四周的题周围的一切都烧尽。
可是牛二却拿在手上把玩,看着它只发光,不冒烟,显出满意的神色。他双手合十把红闪闪的炭夹在手心,然后扎了一个马步,一股明火舞动起来,火苗直往他的身上围绕,然后从他口鼻中窜入,慢慢消失。这根木炭的颜色也逐渐暗淡,最后成为一根乌黑的冷炭了。他顺手把炭插回远处,封上泥土,用拳头砸紧。
他又把第二个窑口扒开,从里面抽出两根炭来,显然早已熄灭了。他双手紧握这两根没有烧透的半成品,双目紧闭,身体不断上下起伏,左右摇摆,然后猛地一声“哈”,那炭慢慢冒出烟来,烟越来越浓,渐渐显现亮点,是明火的火苗。不一会,火苗退出,木炭就红得纯净,周围还形成一个光圈。他把通透的红炭也插进原位,然后张开右掌,揸开五指,对着那个窑口运动发功,约莫五次呼吸的时间,窑口火光闪闪,并向外吐着火星。
他把窑口封了,然后坐在一个隐蔽的大石头上,舒心地笑着。他并不急着走开,还在等待什么。
一个黑影,慢慢地从小路上来到了炭窑边,一面四周探望,看样子在找人:“笨牛,野哪去了?待会老娘要好好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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