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石小波望了望犹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前言不搭后语的老家伙那副虚伪和高傲的神气，想起了曾经历过的一个姓孙的老师。此人和讲台上的那个老家伙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具体的情况是，当时的石小波恪守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成为建设祖国为四化出力的有用人”这个目标，严于律己，不得不听此人在讲台上指手划脚口沫横飞故作姿态故充学问口是心非的讲课。而且当时石小波坐在前排，靠近他那张嘴的下方附近，饱受“秋雨”的侵打。

他讲课的那些反反复复不厌其倦的台词，像剧中早已编好的对白，从上到下前前后后，石小波都可以倒背如流。往往他说前一句，石小波就知道下一句他要说的是什么。甚至此人连活跃气氛用的三流笑话都在心里特意储存了那么几个，以便在必要时随时调用。令人尴尬的是此人在故作潇洒地运用完一个笑话后，再次引用时，忘了前面用过的是哪一个，一肚子整装待发的笑话乱成一团，结果常常出现一个笑话在一节课里连用两次的现象。

此人除了将他所代的语文讲得稀哩哗啦支离破碎之外，还有插足英语数学脚踩物理化学的雄心。常常将一些千奇百怪似是而非物理不像物理化学不像化学的“陈年精华”猛往黑板一抄，然后在毫无预兆之下猛然转身，贼眼环视周围，心里定好目标，阴笑着将那些低头回避提问之徒双眼闪烁不会回答问题之辈目现慌张心存坎坷之流一一提起，晾在众目睽睽之下。然后以一种空前鄙异藐视的眼神将这些人扫上一阵之后，接着就胸有成竹笑容可掬地叫起一个平时学习成绩好爱表现炫耀的学生草草回答了黑板上的问题，再不忘在最后加上几句故作虚伪故作深沉的总结。

还有一回，临到晚自休之时，此人一进教室就一阵大发雷霆，一时搞得全班上下人心惶惶魂不守身。石小波心里暗猜哪个倒霉鬼又要遭殃。只见此人一统排比句骂过之后，还未尽兴，苦思冥想，终于触动灵感，随口喷出一个自作聪明自以为形象的比喻，那就是“你们的作业就像一堆****”！

大家一听“你们”二字而不是“你”，顿时松了一口气。因为只要这“你”字后面加上个“们”字，就代表集体大众，不管它是天大的事都好扛着，怎么不样了你；倘若只是一个“你”，那么，一件小事也能把你整死。这就是“集体力量大”的意思。

且说刚才此人一进门那顿劈头劈脑装腔作势似是而非的排比和比喻早把人给说懵了，直到最后一句“****”才把主旨一语道破。众人反复推敲，才知说的是作业字迹规范问题。

石小波在下面饱经“秋雨”洗礼之后，对此人佩服得是五体投地，正要称赞他的狗屁如滔滔江水连绵不断之际，突见此人满脸悲愤地转身在黑板上奋笔疾书五个大字，但见笔走羊肠弯弯曲曲曲曲折折，众人瞅了半天，都没认出写的什么。

此人见状，猛一拍案，怒道：“书法座谈会”。

众人吁了一口气，顿时全班一片哗然…

此人以为众人是在探讨有关“书法”这个话题。等了好久，未见有发言者。于是又故作严肃道：“今天的这个座谈会就是要同学们各抒己见，说出自己对怎样才能写一手好字的见解”。

等了十分钟，见众人还是压得稳稳的，紧闭着嘴，不发一言。此人心中暗喜，想自己今日大有发挥之地，不由得喜动颜色，压制住心里的激动情绪，一字字从嘴缝挤出几个字：“再等你们五分钟”！

整个教室仍是鸦雀无声，气氛十分沉闷，墙上的石英钟发出单调的滴答滴答，时间在无声中流过，转眼五分钟即将过去…

石小波实在闷得憋不下去了，“咯噔”一声站起道：“所谓书法就是写字”，瞟了一眼周围，见众人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面无表情麻木不仁。心想，今日就霍出去了，要知我石小波也非浪得虚名。把心一横，嘴上立即来了劲，道：“要写一手好字，最有效最持久的方法，对一名学生而言，就是要在每次的作业中把字写得工工整整，尽善尽美。这样日积月累天天如此年年如是，不仅能够养成认真谨慎的态度，而且自会造就一手好字…”石小波意外也是第一次在课堂上妙语连珠，把那老师唬了个瞠目结舌，自叹不如，半天说不上一个字。

石小波悄悄看了看他那脸色，意识到此人心里一定不是滋味，正自抱歉。

突听此人清了清嗓，以一种不无荣耀的口气，道：“这位同学的见地与我不谋而合，所谓名师出高徒就是这个意思，大家要多向他学习”。

石小波听了此言，对此人的佩服程度已无法用言语形容，这么三言两语就把别人的胜利果实窃取了，比袁世凯还厉害。石小波心里不由默叹：“高手不愧是高手！败给你，我无言”。

但见此人一脸小人得志的贼笑，仍站在讲台上挥舞着手臂唧唧歪歪，牛头不对马嘴地自吹自擂。

这时，一个学生举手站起，他立即问道：“这位同学有什么意见”？

那小子一脸哭笑不得的无奈，懒懒道：“我要去毛厕”。

此人一向以为自己讲课之精彩能够令人留连忘返。所以突闻此言后一头雾水，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凑近，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区区四字，却令人感到有股冷嗖嗖的颤意。

但那小子却不为所动，坚决道：“我要小便”。

众人一听，一阵暴笑如雷。那老师灰心失望之余，一巴掌将那小子打翻在地，道：“小便不分场合，《中学生日常行为规范》反复教导我们…”

发了一统长篇大论，最后终于迟迟向那小子甩出一言：“快去快回”。

此人重新走上讲台，稳定一下情绪，继续道：“其实呢，书法这个东西不过尔尔，我前面已讲了许多，然而…”

就在此刻，放学的铃声悦耳地响起。

临走时，此人意犹未尽地道：“暂且讨论到这里，下节课继续探究”。

众人闻言，一片哀声叹气。

21

这些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

当时石小波的理想是永远不要再见到这个人，永远不要再听到这个人的讲课。几年后的今天，当他走到另一个全新的城市，坐在一个全新的教室，结果遇到了和几年前相似的困惑。就象是一个轮回。石小波感到不解和郁闷。

此时，站在讲台上的老家伙向下面摆了摆手，说：“大家可以下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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