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纱轻绡,娇颜素面,北国皇宫夏色凌然,御花园中清风微拂,带走了微有的暑气,只余清凉,百花齐放,轻香弥漫,湖中荷叶已绿,篷篷叠叠,花苞初现。
一身影纤细女子缓缓行于湖畔,裙角摇曳,往景阁而去。十八九年纪,相貌英气又不失端秀,秀眉英挺,凤目炯炯,带着一丝傲气,折了一枝木槿在手中把玩,粉红的木槿娇艳却不张扬,带着沉静的美丽。
行于前的女子一袭金黄色纱裙,淡黄抹胸绣以绽放的微微染红花瓣的牡丹,金黄的百花罗裙,腰悬白玉凤佩,手执淡白纨扇,扇上兰花盛开,飘逸却微带妖娆。身后两名侍女皆一身天蓝丝裙,虽装扮简洁却也长得清丽可人,一路缄默,行于盛装女子身后。
湖边的荷花蔷薇花长得越发茂盛,嫩绿的枝条顺着棚架攀沿而上,缀满淡桃红色的蔷薇花,重重叠叠的花瓣在风中微微摇曳,暗香袭人,令人心怜。
转过蔷薇花架,女子停住脚步,左手执纨扇轻放腰间,右手轻缓扯着扇上的穗子,看着前方渐行渐近的人,嘴角扬起一丝莫测的笑意。
女子行将过来,倾国天姿,柳眉轻锁,一副轻愁之态,垂秋水之眸,微屈了屈膝,
“景妩参见姐姐。”
“我有叫你平身吗?”冯兰旭唇角带着一丝怪异的笑容,缓缓道,话毕忽改了口气,厉声道:“跪下!”
景妩心中一惊,平日冯兰旭都不曾这般刁难过,今天是为何,脸色微白,只得沉默着低头跪下,坚硬的触感瞬时传来。
冯兰旭执扇轻遮了大半芙蓉面,只露出一双清亮的双眸,眸中一片幽深,凝视着跪在地上的景妩,平日不大理睬她,虽知是倾城之姿却并未仔细打量过,看她现下跪在自己面前,一副泫然欲泣之样,不禁侧隐之心渐起。
眼中柔光一闪而过,目光又变得幽深难辨,刚从琉璃宫见完琉妃出来,她的话犹自在耳,要立立自己的威风,不可让她小觑了去,认为自己是个好欺负的人。
“公主,难道你不知对正妃行礼的礼数吗?”又沉默了半晌,冯兰旭方轻摇纨扇,压低视线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膝盖被坚硬的路面硌得生疼,小腿已跪得失了感觉,一阵麻木,双手微撑在腿上,微直身,景妩艰难地启齿道:
“景妩礼数不周,望姐姐恕罪,下回景妩定不会再犯了。”
冯兰旭唇角噙着的一丝冷笑转瞬即逝,轻裣裙角踱步道:
“姐姐也是为了景妩妹妹好,若是以后礼数不周得罪了其他娘娘,可不止受这点罪了。”
顿了脚步,侧头看着景妩,道:“那景妩妹妹可要长长记性了,在这里跪一时辰吧。秋梧,你在这陪着景妩娘娘。”
身后一女子头微抬看了景妩一眼,漠然道是,冯兰旭斜睨了景妩一眼,领着另一侍女缓缓而去。
“景妩娘娘,真是得罪了。”秋梧面上漠然,绕着景妩缓缓踱步,“像我家小姐说的,以后可要长长记性,这宫里其他主子可不像我家小姐脾性这么好,到时可不止罚跪这么简单了。”
景妩只觉背上冷汗已浸透了轻纱,粘在身上,额上已是一片冷汗,一字一顿艰难道:“多谢---姑娘提醒。”
二人沉默,秋梧兀自坐在湖边的木椅中,手中撕着一朵开得正盛的玫瑰,暗红的残瓣落了一地,面无表情看着微躬了身子的侧妃,谁让她长得如此天姿,骄傲如小姐怎可能轻易容她。
时间似乎停顿下来,痛苦漫长而难熬,景妩微抬视线看看前方的景阁,走过去也只需一盏茶功夫,萧无凡此时不在景阁中,他很忙很忙,不可能来救我,曾经他说定会爱我、护我、不让我受委屈,但此时,他在哪里?在哪里?
冷汗沾湿了髻发贴在脸上,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来,滴在粗糙的青石路上,扩散开去,像泪滴一般,如果我还在那片草原上,如果我不曾遇见萧无凡,如果他不是三皇子……
泪水蓄满了眼眶,和着冷汗如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砸在青石上,上身渐渐无力,只得屈了腰将双手撑在冷硬的地上,双腿已没有了一丝感觉,心中却酸痛不已,一波一波漫袭全身,疼痛越来越盛,心仿佛要撕裂开一般,景妩紧咬着唇,齿痕深深印在唇上,刺痛,却远不及心上的裂痛,她终于明白,这不是心痛,而是病----又犯了。
泪水迷蒙了双眼,外面的世界朦胧一片,似黄昏已经来临,听觉渐渐变得迟钝,只听到湖水“哗哗”拍打在湖岸上,冲击着心房,心似不堪重负,在耳边“轰”一声撕裂开来。
“啊……”痛苦的呻吟终于自唇角溢出来,带着一份凄厉。
秋梧仍坐在长椅上,眼中带着蔑视,“才跪了半个时辰景妩娘娘就受不了了?”
“药……帮我去拿药……”痛彻骨髓的感觉侵袭全身,景妩歪倒在地上,蜷缩着,口中兀自念着。
秋梧突然自椅中立起,蹲在景妩身侧,只见她面如死灰,双眼紧闭,嘴唇毫无血色,浑身颤抖,心中一慌,竟不似装的,伸手去扶,只觉她浑身冰凉,忙唤道:“景妩娘娘,醒醒……”
微微睁开眼睛,眼前人影模糊,道:“药……帮我拿药……”
“什么药?在哪里?”毕竟只是个十六七的孩子,秋梧慌了神色,疾声问道。
“公主!”景妩恍忽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模糊中一个白色身影急急奔过来,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他来了!
唇角扬起一丝微弱的笑容,泪水簌簌而落,好痛!
不及秋梧请安,萧无凡已抱起地上的景妩,急急奔向景阁,身后跟着一名满头是汗,面色发白的侍女,秋梧认得她是景妩的随身侍女青儿。
萧无凡看着怀中的景妩,她蜷缩在他怀中,浑身冰冷,颤抖着,哭泣着,滚烫的泪水一串串打在他手上,不禁心痛如绞,自己曾说过爱她、护她,可如今呢?
疾步走进夕景园,才发觉这园中桃树已尽了花颜,一片青郁,挂上了小小的青桃,他有多久没来这里了?心中涩意难抵。
将景妩轻轻放在榻上,她柳眉紧锁,双手扯着他的衣襟,痛苦呢喃着:“药……床尾的小匣子……”
萧无凡失了平日的泰然,面上仅余一片惊痛,慌忙在床尾柜子上翻着,方找到一个小匣子,里面放着一个小瓷瓶,取出小瓶倒出一粒药丸,和着茶水喂景妩服了。
服过药片刻,景妩渐渐安静下来,萧无凡松了口气,坐在榻边凝视着沉沉睡去的景妩,可怜的女子,若不是青儿找到厚德传话,她会怎么样?会痛死在那里吗?她若有什么差池,我于心于情,何忍!
“三皇子,让我替景妩娘娘净净面吧。”青儿自外间而入。
微沉吟,萧无凡淡淡道:“青儿,你去传御医。”
侍女低声应是,放下手中的洗漱用品出去了,三皇子淡然的表情令她不解,记起他自御书房奔出来一脸惊痛的样子,眼中满是担忧,她从未见过三皇子失态至此,但为何现在他又如此淡然?
回身瞥了一眼蓦得一阵惊异,三皇子侧身立在榻边,凝视着沉睡的公主,一脸忧伤,侧影令人不由感觉到淡淡的悲哀,他是很在乎景妩娘娘的吧!
轻拧干盆中的毛巾,萧无凡温柔地擦拭着景妩脸上的汗迹和泪痕,齿痕犹在,下唇已被咬破,血丝凝在唇上令人心惊,她受的是怎样的痛,怎样的折磨!
萧无凡在榻边坐下来,环视四周,她的卧房他还不曾来过,大婚已有一段时间了,他大多时间都在天清殿处理政务直至深夜,偶尔去兰园留宿,却从不曾来过这里。
自大婚至今,只来夕景园探望过她几次,她总说一切都很好,不要替她担心;总说姐姐待她也和气,没有任何委屈之处;总说让他以国事为重,为皇上分忧。但今日一事,他才明白,她受了委屈、受了苦,只是不曾说与他听。
冯良平手掌大权,女儿自然矜贵,她的傲气他也是知道的,哪能轻易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记得大婚当晚揭开冯兰旭盖头时,她面上毫无惧色,不似一般女儿家的忸怩之态,只是微抬头盈盈看着他,柔声唤道:“夫君!”
她是个能文能武的女子,偶与之议朝中之事,皆分析透彻,颇有权谋,对朝中大臣能力之估析亦是精辟,可见未出阁前,其父对其用心甚多。但从今日之事看来,她谋权之心太重,嫉妒之心微微显现,才害得景妩如此。
她如一只临风展翅的凤凰,傲视四方,而景妩却是空谷兰花,有着倾城的美丽却太单纯,自身力量太小甚至难于自保,只有她----那远在天涯的女子,她是最最聪慧的,论才智不输冯兰旭,论美丽不压于景妩,但远比景妩坚强、自立,懂得保护自己,正如她毅然选择远离宫廷一般。若儿,你在那远方可有曾再想起过我?
仍陷在深深的思念之中,青儿进来,轻声禀道:“三皇子,御医来了。”
萧无凡认得这是当初受伤时,照料他伤势的那位老御医,带着淡淡的笑容,朝他微点头起身让到一边,御医行了礼,坐在榻边,捻着胡须微眯双眼轻搭上景妩脉门。
半晌,御医睁开眼,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向萧无凡拱拱手,轻声道:
“三皇子,景妩娘娘长期服食一种药丸,具体功效是什么---臣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种药极大伤害其五脏,相当于慢性毒药,如果残毒在体内积到一定量,那性命堪忧。”
萧无凡听得此话,面色微白,慢性毒药?难道让她痛得快要死去的罪魁祸首便是那药丸了?有人要谋害她吗?
取出那匣中的瓷瓶递给御医,“你看看这药丸是何药效?”
御医开瓶在鼻间闻了,倒出一颗刮了些粉末用舌尖微尝,片刻,微皱了眉,将药丸放回瓶中,面色微带凝重,
“三皇子,这药丸对止痛具有奇效,但有时太有效的药同时也伤身,若长期服用身体各处感觉渐变迟钝,机能严重萎缩,恐怕……”御医打住话头,微抬视线打量着萧无凡神色。
“青儿,送御医出去。”萧无凡面色冷峻,别过脸看着窗外的桃树,淡淡道,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关节已隐隐发白,御医微躬身行礼随青儿出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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