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发放了等值的铜牌,行礼退去,对这位一掷万金的主儿他并不陌生,那是青魁府的常客,封亭君的长乐郡主喜欢流连下三滥的赌纺早已经是人人皆知的事情,恐怕全国都就只有封亭君不知而已。小厮虽然面不改色,但是心里还是直犯嘀咕,这位败家女平日来,下注最多不过千两,今日居然眼睛都不眨的下了一万两给必输的白骨精。小厮在青魁府混了多年,对这斗蟋蟀的门道也算是知根知底,早就看出了白骨精的下品。
“沉醉,这未免太冒险了?”百里承邦有些犹豫。
“三哥莫怕,这毕二送上门来的挨宰,这刀不下狠一点,他不知收敛,居然在你我面前耀武扬威。”沉醉笑兮兮的道,只怕自己宰得还不够狠。
“可是,观这白骨精的身形相貌,你未免太轻率了?”
“三哥有所不知,这天地万物一物克一物,这白骨精就是那将军王的克星,我这白骨精遇强则强,你且先看看再做评论。”
“你的白骨精?”百里承邦有些惊诧,“你什么时候对养蟋蟀也有心得了?”他这妹妹他是了解的,遇事总爱走捷径,从不会下功夫去研究真本领。
“我不会养蟋蟀,但是不妨碍我找个会养蟋蟀的人啊?谁让毕仲秋小瞧我,这次设下这个套子,让他好好享受一下,看今后还敢不敢奚落我。”
百里承邦摇摇头,这百里家的独女早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做事不折手段,但求一胜。要说今日摆擂的毕仲秋正是沉醉平日里几个要好的发小,只因为偶然奚落了一下自诩吃喝嫖赌无一不精的沉醉根本不懂促织一道,她就放了话,不折了毕仲秋“蟋蟀王”的名号,自甘在眠日楼当三日舞娘。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哪有郡主之躯去青楼当舞娘的,偏有那些好事之徒在一旁起哄,这赌约就算是定下了。
毕仲秋携将军王连胜二十九场,再胜一场,百里沉醉就得去眠日楼当舞娘了,一家兄弟都为她干着急,反观她却丝毫不惊慌,悠哉游哉的晃到今日。
百里沉醉望着楼下那胸有成竹的毕仲秋一阵娇笑,如果不是等到这最后时刻,毕仲秋如何能下得如此重注,如果不是那穷酸秀才不卑不亢中流露出猥琐神情的精彩表演,他又如何能放下戒心,如果不是白骨精其貌不扬,他如何能豪气干云,一千两的赌注有何看头。百里沉醉奉行的哲学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一阵嘈杂后,大厅复归寂静,数百只眼睛都盯着红木桌上的那口阔一尺的青花蟋蟀浅底盆。盆上了架了一个半圆的铜丝罩,罩子左右个开了一个小门。
毕二现将自己的爱将将军王小心翼翼的放入左侧小门,那将军王一跃入盆里,就好像鱼儿得了水,精神振奋,上蹿下跳,赢来阵阵喝彩。
再反观那穷酸青年,轻轻打开右侧小门,拿起竹筒抽开浮草,白骨精轻巧的跃入盆内,却龟缩在一隅,瑟瑟缩缩一副备受欺凌之相。任将军王如何挑衅,也守战不出。乃至那将军王将腿扫到了白骨精的面前,她也不过是慢悠悠换个地方蹲着。引来在场众人的讪笑。
百里沉醉也在笑,笑得天真妩媚,丝毫不懂担心为何物。看得百里承邦一阵恶寒,这天真是绝对和沉醉搭不上边的。
场外战锣一响,训练有素的将军王开始摩拳擦掌,知道自己表现的时刻终于到了,反观白骨精却依然故我的龟缩。
将军王沉寂了一下,紧盯着对手,突然,双翅一展,向白骨精猛扑过来,眼看着白骨精就要死于他的利钳之下,却见她轻轻一滑,从将军王红钳和身子的夹缝中溜了出去,让将军王扑了个空,真兀自恼怒万分。
第一回合平手,但是对于斗蟋蟀来说,只懂防守是永远胜不了的。
将军王几日不得大战,本来就是暴戾的主,如今一击为成,更是怒火中烧,只见他蹲在那里坐着后腿,身体绷得紧紧的,蓄势待发。白骨精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将军王猛然一跃,再次朝白骨精扑了过去,去势如电,眼看着白骨精又想故技重施,但是身经百战的将王军哪能让她如此轻易躲过,空中临时变招,落地时,双腿后蹬,借力旋转猛冲,两只大钳眼看就要掐上白骨精的脖颈,白骨精此时也精神了起来,展开双翅,准备从上方逃离,却还是晚了一步。
将军王在她刚刚飞离的时候冲到了她腹部下方,红毛大钳扫到了她的后腿,这将军王是蟋蟀中的极品,俗有铜墙铁壁之称,被他这一扫,白骨精的右腿眼睁睁的看着被夹断。
全场一阵喝彩,只因赌将军王胜的占了大多数。
百里承邦看沉醉那么有信心,也是信任自己的妹妹的,但是眼看着白骨精断了一条腿,再也坐不住。“沉醉,这,这可如何是好,你,~~”他倒不是心疼那一万两银子,而是怕妹妹登台跳舞,名誉扫地,那还如何嫁得好人家,就如今这样子,那些豪门高阀也是不待见她的。
沉醉倒不担心这些事,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名声败坏到如此地步的,不然提亲的人早把门槛踩断了,侯门一入深似海,她最理想的就是招赘一个上门婿,如果非得嫁人的话。
“三哥慌甚,你再往下看,生死不明,胜负未分,殊难预料。”百里沉醉表情虽然轻松,但是心里也有些打鼓,不过她还是故作镇静的安慰着她三哥。她虽不懂斗蟋蟀养蟋蟀的道道,但是以人思物,万物都是通的。
这白骨精乃是她命人捉的数百蟋蟀中唯一幸存的一个。凡是被捕捉的蟋蟀都被放入列强之中,日日受尽欺凌,伤痕满布,最后能奋发反击,颤巍巍站起来的只有眼前的这一只,初时,她也不知道会是眼前这个如此不起眼的白头蟋蟀战到了最后。多少列强都倒在了她的脚下,将军王虽然凶猛异常,但是比起四只,六只蟋蟀一同攻击的力量也还是有限的,白骨精当日能胜出,今日自然也是可能成为笑到最后的虫。
白骨精虽然断了一腿,却相当镇定,蹲在那里缩成一团,仿佛一团随时可能爆炸的惊雷。将军王再次撩拨,俯头冲向白骨精,那料这次她反而不退缩,直直的迎上了将军王的钳子,二虫互掐,两对钳子就那么僵持着。要说比身段,比力气,白骨精绝对不是将军王的对手,但她选择这样硬碰硬真让人大跌眼镜
二者僵持不下,眼看白骨精节节败退,却见她突然调整姿势,将头侧转,来个犀牛望月,一自己的牙外盘攻击将军王的牙根,疼得他直哆嗦。弱者的打法和强者的打法从来就是有差异的,她们总是不择手段,不管无赖不无赖,只管如何才能胜利。而将军王的王者之风则让他总是选择正面攻击,以钳逼虫。眼下却被小小的白骨精给打到了痛处,压力一松。
白骨精乘胜追击,不停攻击疼痛难忍的将军王,直到最后将他逼到盆缘,白骨精躲过将军王临死的反击,一个打横,看准将军王的腹部猛撞,一带大侠就此殒命。
“呀——”牙郎不自觉的叫出声来,全场哗然。百里承邦紧绷的心也算是缓下来了。
“北楼天字号客人胜,赌金两万两。东楼地字号客人胜,赌金一万两。”青魁府的牙郎开始唱号。
这是青魁府几十年来的规矩,凡是大战,买黑马胜出者而赌金上五千两者都是要唱号的,以表示对客人眼光独到的尊重,众人也以此为荣。
沉醉听了牙郎唱号后一阵默然,想不到还有人比自己更有信心,赌注下的更大,原本自己应该订到的天字号居然是被这个人捷足先登了,可见此人地位尊崇,眼光犀利,还是斗促织一门的高手。
遇到这种奇人异事,百里家的兄妹最喜欢结识。闻到牙郎唱号后,立刻心意相通的向北楼天字号走去。
奈何却晚到一步,只能看见那白衫背影。
“公子请留步。”沉醉上前一步,急切的叫道,丝毫忘记了自己一个大家闺秀于众人前急切留住一个陌生男子的失礼。舆论虽然对她隐于雅间赌蟋蟀还算温柔,但是她这一步出,却是想掩盖也掩盖不了了。
百里承邦一个闪身将她挡在身后,来不及呵斥沉醉的失礼,对回头的男子躬身行礼道:“公子如何能肯定白骨精胜得了将军王?”
“阴阳相克,古墓克败窑。”
留下此语后,白衫男子飘然而去。留下众人在倾慕中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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