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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遮天》第四章 雪上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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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国这个冬天十分寒冷,即使烧了火炉裹着裘皮都无法驱散那刺骨的阴寒。我不情不愿地抱着紫金小暖炉慢腾腾地从房间里出来,一阵冷冽的风迎面袭来,犹如酷刑。

外面地上厚厚的积雪齐膝,最上面结了一层薄冰,在阳光下明闪闪耀眼。屋檐下到处挂着几尺长的冰凌,处处是瑶林琼树,璀璨发光。走近一看,细小的枝条被冰雪压得几乎折断,风一吹,笨拙地摆动。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出门的天气,我叹了口气,犹豫地迈进雪地,脚下的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母皇在这个时候召集大家在城南赏雪,想说明证明什么呢。

又一阵寒风吹来,不时有冰块掉在地上。这时清愁从屋内走出来,支开伞,帮我挡住了一些冷风。自从知道了他的身世,心中多了一些对他的怜悯和敬重,我冲他温暖地笑笑,以示感谢。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感觉,对一个人了解的越多,你便越发不能把他当作一个不用考虑他的喜怒哀乐的陌生人。他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都不能像以前一样理所当然。

我以为我是这个世界旁观的过客,现在却渐渐对这个世界动了感情。一边深一脚浅一脚慢慢走着,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然后被众人扶进轿子,向城外走去。

一路上人烟稀少,只有轿夫不时互相嚷叫小心的提醒。我坐着轿子里抱着暖炉汲取暖气,但胸腔之中仍好像满是凉气嗖嗖。轿子突然停了下来,清愁掀开轿帘蹙眉说:“王爷,前面路面被冰雪堵塞无法行走。”我扶着他的手下了轿子前向一看,几棵大树被风吹倒在路上,平时就是山间羊肠小道崎岖不平,现在有障碍物阻挡更是无法通行了。

前面大约一里处有十几个人在凿冰捉鱼的样子,我转脸对天香说:“你派人去喊他们帮忙,多给他们些钱财。”这么冷的天出来捉鱼,那么生计一定不是很好。

不多时,这些人陆续来到跟前。隔着地上堆积的树枝缝隙望去,原来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最小的大概八九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有男有女,衣衫褴褛聚集在一起目光惊疑不定。

这么一群小孩子能做什么呢,我们脸上都有抑制不住的失望。尽管如此,聊胜于无,天香还是高声说明原意想请他们帮忙清理道路。

“滚开!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士族!”首先回应的是一个尖利的叫骂,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眼睛有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旁边一看小孩子怯怯地扯住她的衣服,想制止她的冲动,被她甩在一边。她举起冻得乌紫的小手擦了擦鼻子,上面满是冻疮。

“这是命令!在必要的时候凤国任何一个庶民都要无理由地服从士族的命令——包括财产和性命!”疏影被那少女骂得有些恼怒,眼神转冷,厉声说出凤国的法律。天香看着在雪地里冻得发抖的孩子向她摇了摇头。。

清愁扶着我胳膊的手有些发紧,我微笑看了一下被气得面无表情的疏影,抬高声音对那群孩子说:“明澈在此向各位请求帮助,望各位施以援手,因有要事在身,如能如愿感激不尽,如不能,小王也绝不勉强各位。”我语气诚恳,一边说一边拱手。

一个十岁的男孩子悄悄对那女孩子说:“阿娜,这位姐姐好漂亮啊,说话也和气,要不我们就帮一下吧。”那叫阿娜的女孩子冷冷地看着他,他吓得退后一步不敢再说话。

“看你那么诚恳,不像那些无礼的贵族,我们可以帮你,不过要一百个金叶子!”有个十三岁的少年上前一步,冷冷说道,面容坚毅。

“一百个金叶子?”天香吃了一惊,睁大了眼。

“不错,一百个金叶子,少一个也不行!”那少年坚定地说。阿娜横了一眼那少年道:“他们的臭钱,我不稀罕!”那少年转过脸来冷冷地说:“你是可以不稀罕他们的臭钱,但师父现在急需要一笔钱,他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阿娜刚想挑眉再说什么,但最终化作几声咕哝。

“阿朗,你忘记了师父的教诲,君子不取不义之财!何况救人于危难本来就是我们的分内事,怎么能要人钱财呢?”这里年纪最大的那个少年开口说道,方才他冷静看了半晌,这时才开口道。他年纪虽小,说话却有一股悲天悯人的气概。

“可她们是贵族!”这下连阿朗也高声嚷叫。

“贵族也是人。”那少年温柔地看着阿朗,在宁静素淡的眼光注视下,阿朗气闷地转过脸去,就是张牙舞爪的阿娜也不说话了。

我好奇地盯着那少年,虽然衣衫破旧,但浆洗得非常干净,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梳理好,白净的脸庞,恬淡的表情很让人舒服。一百个金叶子我不清楚具体是多少钱,但我知道那绝对是一笔大数目,这少年不赞同要不义之财,即使是可以心安理得。这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他方才打量了我们半天才出声帮助,又说明他是一个冷静谨慎的人。这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孩子真让我有些惊奇。刚才那个阿朗说师父病得很厉害,又狮子大张口要一百个金叶子,说明他们需要一大笔钱。在这个荒郊野外有这么一群孩子,可见那个师父的确是值得帮助的人,我心里暗忖。

那少年带着那群孩子和我的手下一起动手清除那几棵大树,没想到那些瘦弱的孩子个个力气都不小,特别是那阿娜和阿朗两个人竟然能抬起一棵大树。真是深山自有奇人,怪不得那女孩子敢出言顶撞。

很快那几棵大树被搬开,路面被清理干净。我示意天香拿来钱袋,钱袋里只有五十个金叶子,想了一想,从身上解下玉佩,这个玉佩晶莹剔透是裴茵所赠,怎么也值五十个金叶子吧。我把这些都放进钱袋,走到正擦汗的少年跟前递给他。那少年似被烫了一样,那群孩子也睁大眼睛看着我。我不等那少年开口,伸手按住他的手道:“拿着吧,你们比我更需要这些钱。这些本来就是你们所得,若你觉得受之有愧,就当是先借我的好了。”

那少年还想拒绝,我不给他说话机会继续道:“君子做大事应不拘小节,再若推辞害了师父性命,岂不抱憾终身!”

我本来就来自平等国度,知道授人钱财一定要摆出诚恳的态度,要让对方知道你的诚意,所以那少年自然不是我对手。他看着我眉间有沉吟之色,半晌方说:“王爷这番大恩,我一定回报!”

我笑笑拍拍他的肩膀,那群孩子目送我而去。天香对着清愁嘀咕道:“王爷还真是大方啊,一万文才等于一个金叶子,一百个金叶子啊。”脸上的心疼暴露无疑。

我不出声,只是觉得凤国危机真的来了,处处流民缺衣少食,士族却奢侈淫逸,这座大夏根基开始摇晃了。

凤轿继续前行。

母皇下诏要我们辰时赶到城南千梅园,可路上被耽搁了一些时间,现在就眼看时间快过去了,我心里有些焦急,不得不催轿夫快点。虽然平日母皇对我不争气的言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天威向来难测,哪怕这个人是我的母亲。快到城南千梅园时,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时间还不算太晚。

突然前面有一骑疾驰而来,马蹄踏碎厚雪坚冰,玉屑乱飞。马上人白衣飘飘,姿态潇洒,骑术娴熟,踏冰雪如履平地。我从轿子前面的小纱窗眯着眼细细看了一下,竟是母皇身边的武常侍。母皇身边有文武各十名常侍,个个都不凡。母皇这个人外表看着霸气,其实内心有时极为优柔寡断,而且怕惹人议论,绝不肯听内侍之言,所以这十个常侍也不过是精美的摆饰。但即使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都尊贵无比,何况是武常侍,我赶紧喝令轿夫停下轿子,从轿子里出来恭恭敬敬在路边等候。

飞骑转眼来到跟前,原来是李常侍。这个李常侍外貌清俊,擅长弓射,平日神色冰冷,颇有点恃才傲物。母皇爱惜他人材,倒也对他不太计较。

李常侍骑在马上,看着我面无表情地说:“今上有旨,改为在云林苑围猎。”

我一听和众人面面相觑,赏雪改为围猎,母皇转变得太快了吧。来不及细想,我努力在寒风中保持微笑,对李常侍拱手恭敬地说:“辛苦李大人了。”

这个世界男人不准为官,大人这种恭敬的称呼让李常侍面色一愣,他看了我一眼,眼里有些温度,在马上拱手回礼道:“王爷,告辞了。”声音未毕,人已远去。

有个随从不满嘀咕:“不过是小小常侍,竟然如此狂妄无礼。”

我不理会这个随从的言论,也不觉得被李常侍冒犯。若是高山雄鹰,被人当作金丝鸟一样豢养,虽然风光却失去了用武之地。所以偶尔几声悲鸣也是可以理解的,不仅不让人讨厌,甚至让人欣赏。这些人哪里能体会呢。

云林苑在千梅园东南十里开外,这下有得赶路了,现下我恨不得背生双翼飞到云林苑。天香和疏影也急了起来,立马从随从中挑选出练过武的粗壮者充当临时轿夫抬着我飞奔,累了便换另一班。可惜这次带出来的随从不过十几人,勉强支撑。

在众人奔跑中,我的脑袋也飞速转动。母皇本人不爱骑射武技,自登基以来围猎次数很少,除非有重大活动需要围猎才举行,这个时候举行冬猎真是不可思议。而且真正的狩猎历时大概有二十多天,众人准备充足,现在仓促进行真是不知为何。另外众所周知冬季其实不适合打猎,因为很多野兽冬季产子,在冬季打猎不仅有违人道而且会影响野兽繁殖,所以一般情况不选择在冬季狩猎。

当然冬猎也是合乎体制的,这是本朝开国女皇明光帝定下的四时围猎。据说明光帝天纵奇才,不仅智慧超群,而且武艺高超。这位女皇每年都喜欢带领近万人马浩浩荡荡在选定的地区围猎,曾经亲口说:“行猎好处甚多,一年四次,与行军无异。”在她眼里,围猎既可以练兵习武,增加军队战斗力,又可以游乐散心,一举几得。这位女皇又有伏虎女皇之称,有次明光帝围猎时一位白虎震慑于她的威仪,竟然对她俯首帖耳,成为女皇坐骑。可惜这位明光帝英年早逝,她的一生如流星灿烂短暂,留下的片光只羽都石破天惊。

明光帝死后,明光凤后扶持年仅三岁的幼女登位,孤儿弱父,大臣深感明光帝之恩威,竟无人夺权篡位,这在那个乱世极为罕见。周边各国朝臣拥兵自重,黄袍加身,朝代更换如儿戏,凤国上下围绕着三岁女皇一直屹立不倒。伏虎女皇,光之女帝,让后人提起都唏嘘不已,她是凤国的传奇,每个朝代都以她为荣,她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在众人拼命奔跑下,终于在巳时前赶到。一到云林苑我大吃一惊,重要的世家子女都来了。在人群中,我一看就看见了三姐明睿。明睿这个人即使在千军万马里你也可以一眼把她认出来,雪亮的银色铠甲被雪光一折射明晃晃的耀眼。看到她的铠甲我简直对她佩服地五体投地,母皇明明说是赏雪现在改为围猎,她也能有铠甲穿。她身边站的是谢宁,今天谢宁也是银甲在身,一扫眉间酒色之态。

快速扫过去,我发现很多元老都没有来,只是由子女顶替。这群老家伙一来想免受风雪之苦,二来可以让子女得到锻炼。

大姐明华站在母皇身边,二姐明慧和五姐明络在异国还没有回来。母皇看见我,眉头微蹙,看着我的轿子不语,忍耐了一下方淡淡不满地说:“澈儿来这么晚啊。”

我不敢回话,低着腰不说话,多说多错。今天来的士族女子很多都是坐轿子而来,而且她临时改为围猎所以她也不好发作。母皇自己铠甲整齐,带着大约一千多士兵,这些人带着鹰犬、弓箭、提刀拿剑整整齐齐,显然有备而来。

母皇挥手让我走开,我诺诺地回到天香等人身边。因为我没有带马所以众人商量了半天把天香的马给我骑,我私下也学过骑马,虽不能挥洒自如但骑个几里应付还是没问题的,而且天香的马温和。疏影又把身上的弓箭解下来给我,本来她带着是预防野外野兽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又过了一会,裴茵带着迦罗等人也来了。母皇的脸都变得铁青了,显然母皇也知道这个迦罗是什么人了。

母皇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冷冷道:“已经巳时了,不用再等了,该来的都应该来了,不来的也不必来了,狩猎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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