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御芬听顾三说到“不看僧面看佛面”,心里一跳:难道他们这么快就知道自己的来历了?随即听到他说不要那一万贯了,她心里暗喜,西北穷苦之地,战乱频繁,折家虽然拿的出这笔钱,却也绝不会太轻松,即使父亲宠爱她也免不了受到责罚。只是不知道这个“佛面”是自己父亲呢还是爷爷呢?嗯,应该是爷爷,他的面子可比父亲大多了。
刘家的人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解决了,张扬跋扈的市署丞韩仓大人居然夹着尾巴狼狈地逃跑了。
刘贵急忙拉着大儿子刘福、三儿子刘寿、女儿刘芸上来拜谢,郎兵和折御芬手忙脚乱地扶起几人。折御芬离刘芸最近,她伸手扶起了正在弯腰下拜的刘芸。男女有别,古人一般都是虚扶而已,折御芬却实实在在地握住了刘芸的小手,恶作剧似的揉捏了两下。刘芸脸上一红,这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好发作,只好悄悄地抽回了玉手,偷眼去看“他”,正好迎上折御芬似笑非笑的眼神儿,连忙又垂下头去。折御芬强忍着笑意,脸色涨得通红,心道:汉家男人不同,汉家女子更是有趣。
刘贵将他几人迎进屋里,刘福殷勤地奉上香茗,点头哈腰伺候着。刘芸和她的女扮男装的姐姐见完礼,回了内屋,让折御芬颇为失望,同时心里涌起一股悲哀:以后自己要是嫁个男人,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那可闷死了。想到这里她偷偷地瞄了一眼郎兵,他正专注地听着刘贵说着话,微微蹙着修长的剑眉,和塞外男人黝黑的肤色相反,他脸色白皙,笔挺的鼻梁,嘴角一圈淡淡的绒毛,还残存着几分稚气。
郎兵从刘贵的口中知道了刘家的情况。
刘家船铺从刘贵搬来汴京开始已经快十七年了,刚开始就一艘小船,靠着吃苦耐劳,刘贵慢慢攒下了一份家业,从一艘船到四艘船的时候,三个儿子已经开始能帮他的忙了,大儿子颇善于经营,生意蒸蒸日上。二儿子却不喜欢循规蹈矩,磨着刘贵给他弄了一艘小海船,走海上生意去了。结果第一趟生意没搞成,却救了一个跳海自尽的姑娘回来,这个人就是刘芸的结拜姐妹、刚才骑马赶来的女扮男装的郑萱庭。郑萱庭经过半年的沉默后,开始活跃起来,她大力鼓动刘家经营海上生意,给刘家出了不少主意,仅仅三年,刘家的海上生意从一艘小海船变成了两艘八千石的大海船,年入两千贯!
可惜在去年年底老二刘禄运了一船货去南汉,却被南汉水师打劫,幸好南汉对大周还有畏惧之心,只夺了货物,没有伤人,也没有夺船。刘家耗尽家财,又借了些钱才还上货主的损失。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韩仓不知怎么地盯上了刘家的船,又盯上了刘芸,开始千方百计地找刘家麻烦。
周世宗北伐大军缺粮,征调船户运量,刘家船多被韩仓派了个大头。当时候郑萱庭看出韩仓不安好心,劝刘贵装病,别亲自去,把船交给官府就行了,免得无端地惹出麻烦来。刘贵老实人一个,说不来谎,那船又是他的命根子,不放心交给别人,就亲自去了。这一去就惹出了麻烦,河道失修,加上大雨冲毁了一段水渠,延误了日期,前几日回到汴京后,就收到汴京的责罚公文,要刘家上缴一万贯,否则就拿刘贵问罪。刘家刚刚掏空所有的钱财,哪里还有钱可出?郑萱庭留了封信悄悄地离开了刘家,说去筹钱。
前天汴京巡检顾三又来让刘贵把船交给韩仓,把刘芸也嫁给韩仓,这样刘家就可以免祸了。刘贵哪里肯答应,顾三威胁了他一番,给了他一天时间考虑。其后就是郎兵看到的那一幕了。
郎兵听完默默地点点头,问道:“那个损耗到底是个什么由头?”
刘贵挠挠头道:“这个老汉也说不清楚,自从来我来到这汴京就有了。哎,你说运米粮,船户也要吃饭不是,哪能没有耗损呢?可是官府不管这个,所有损耗都要船户自己掏钱补上。官府给的运费又低,这样一来不仅赚不到钱,还要贴钱,幸亏这几年官府征运还不太多,不然我们这些船户除了另找出路,实在活不下去了。”
治病要找病根,从这个老船家嘴里都问清楚,郎兵不由得有些失望,他本对古代这些东西了解不多,更不知道如何下手。
一个清朗带着磁性的声音道:“我清楚怎么回事。”然后就见通往内屋的门帘掀开了,头戴方巾,一身月白长衫的郑萱庭走了出来。此时,她已经洗过脸,去了满脸的憔悴和风尘,看起来丰神俊朗,大概由于常扮男子,化妆的很到位,浓浓的剑眉,胸前是不知道是飞机场还是措施好,在宽大的衣服里根本看不出,一头乌发完全包裹在方巾里面。她手里摇着一炳扇子,俨然一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
显然她在门后听了好久,郎兵却没有怪罪,他眼睛一亮道:“姑娘请坐下来说话。”
郑萱庭也没有客套,她在郎兵旁边坐了下来道:“损耗说法不对,其实是斗耗。历代从水道运粮,每石另加米数斗,随漕起运,作为沿途耗折之用,谓之“斗耗”。但是自晋、汉以来,不与支破,船户深受其苦。大人,我说的可算明白?”
郎兵听罢笑道:“小葱拌豆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来姑娘是大有学问的人。”
郑萱庭轻轻一笑道:“多谢大人夸奖。”说着她脸色一暗道:“纵然才高八斗,却为女儿身,奈何奈何!”
郎兵脱口道:“谁说女人不如男,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不分昼夜辛勤把活干,将士们才能有这吃和穿.....许多女英雄也把功劳建,为国杀敌是代代出英雄,这女子们哪一点不如儿男......”
所有的人都奇怪地看着他,郎兵才猛然觉得不对,这首《谁说女人不如男》是他老爸讨好老妈常唱的,他听惯了,顺口拈了出来,全然不知道这话的惊世骇俗。黄六轻轻地扯了郎兵一下,郎兵尴尬地一笑玩起了太极:“这个是听我的老师汉克先生说的,他是大秦人,他们那里的风俗和我们不同,女人和男人一样,甚至可以当皇帝。”
这个时候的中国地西方了解极少,郎兵也不怕露了馅,何况他说也不算全假。
郑萱庭和折御芬的眼睛亮的像灯笼一样,眨也不眨地盯着郎兵,看的脸皮不算薄的郎兵都有几分坐立不安。好在郑萱庭的眼睛没亮多久,她幽幽一叹道:“有又如何,那不是我们的地方,不说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了。
郎大人,自我大周建立以来,太祖多次疏通漕道,却无法使商业繁荣起来。水运不兴,与朝廷不给斗耗可以说是息息相关。这不仅使船户、百姓深受其苦,对我大周国富民强亦百害而无一利。大人是朝廷命官,希望大人可以上书朝廷,解决百姓之苦,各地船户当感大人恩德,刘家上下亦感激不尽。”
郎兵点点头道:“既然知道事情来龙去脉,本官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你们放心吧,我这就回去写奏折。”
他说完才想起别说写奏折,自己现在的大字都不认识几个,毛笔除了小学拿来画过鸭子外,再也没有摸过了,如何给写奏折?郎兵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本官文笔太差,要找个人代写奏折才行。”
“啊.....”
几声惊奇的声音响起,折御芬睁大眼睛道:“看你文绉绉的像个书生,怎么连个奏折都让别人帮你写啊,丢不丢人啊。”
黄六瞪了她一眼道:“指挥使这是谦虚,懂不,谦虚?其实我们指挥使学问不小,精通兵法策略,怎么会不会写区区奏折?”
郎兵就是因为识字才直接当上了伙长,他沉着冷静的指挥,绝妙的点子,随口而出的妙语,说郎兵胸无点墨,打死黄六他也不信,他却不知道此郎兵已经非彼郎兵了。
郎兵听到黄六的话,神色愈发尴尬。
王大山和李勇知道郎兵小时候去过一段时间的私塾,在他父亲死后,家里陷入困境,才不再读书了,是喝过墨水的人。但是前番受重伤忘记了以前的许多事情,他们还道他把这些都忘了。李勇替郎兵解围道:“三郎原是先上过私塾的,高平之战中受了重伤,把这东西忘记了。”
众人见郎兵既没承认也没反对,除黄六外都以为李勇是为郎兵掩饰。
郑萱庭微微一笑,安慰道:“郎大人是武官,舞文弄墨那是文人的事情,大人通不通又有什么打紧?刘邦胸无点墨,不是照样当了皇帝,开创大汉四百年基业?”
她一边说一边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折子,然后递给郎兵道:“郎大人,如果不嫌弃可以看看我这个折子。这是去年我详细了解船户之苦后,写的折子,还有对交流货物、互通有无的一点浅见,希望能够对大人有所帮助。”
“啊,好好。”郎兵伸手去接折子,内心愈发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一双白白净净的小手双手捧着奏折递到郎兵身前,郎兵微微一出神,手摸到了她白嫩的小手上,感受到了一阵润滑,那双手一阵轻微的颤抖,在他摸到周折之后,缩了回去。
郎兵翻开奏折看了一眼,密密的蝇头小楷整齐地排列在十三页的奏折上,入眼尽是漂亮的小字,可惜他们认识郎兵,郎兵却不认识他们。郎兵扫了两眼就道:“好字!”然后小心地把奏折放入怀中。
郑萱庭等郎兵收好了折子,施了一礼,轻盈地掀起淡黄色的门帘,走回了内室。
该办的事情办完了,郎兵起身道:“既然事情已经了结,在下也要告辞了。”
他急不可待地要离开还是因为刘家都把他和折御芬看成他们的救命恩人,事事都毕恭毕敬的,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
折御芬也觉得这里没什么好玩的,也和折御勋起来告辞。
刘贵怎么肯让救命恩人这么离开,他连忙阻拦,无乱如何要留他们吃顿便饭。郎兵和折御芬、折御勋齐声道身有要事,不待久留,才得脱身。刘家父子三人一直送到角门子才罢,沿途刘家的船工也在船上向他们拱手示谢,足见刘家平时待他们不错。
入了城内,黄六道:“天快晌午了,找到地方吃顿饭如何?”
一听到吃,王大山来了精神,喜道:“太好了,我早饿了。昨天吃了清蒸羔羊,美味啊。今天吃什么,可说好了,不能比昨天差太多了。”
黄六笑道:“放心,京城好吃的太多了。羊肉是平常人家多食之物,算不得新鲜。今天我做东,请大家尝个鲜,吃一道皇帝及后妃的垂青的好菜。”
王大山流着哈喇子急急地问道:“什么菜啊?”
“清蒸白鳝!”黄六笑着解释道:“这道菜是地地道道的汴京名菜,京、洛白鳝闻名已久,我大周寺人杨承禄独出心裁,颇得其要,他烹制的白鳝,抽骨脱皮,滋味鲜浓醇厚,故而风行于官宦之家,号称‘脱骨白鳝’。之后,受到皇帝及后妃的垂青而传入宫廷。由于‘脱骨白鳝’,软嫩鲜香,色白如雪,故宫廷内称其为‘软饤雪龙’。”
他这么一说,不仅王大山谗的口水直流,郎兵、折御芬等也感到舌底生津,折御芬看了兄长一眼,折御勋犹豫了一下道:“那就一起去吧,远吗?”
黄六一指前面道:“就在前面,看见了吗,那个三层的小楼就是,名曰白楼,据说是杨承禄的徒弟开的,也不知道真假,不过做的菜味道不错,就是太贵了些,我以前只跟着朋友凑份子来过一回。”
几个人上了汴河大街北边的白楼,点了清蒸白鳝和几样小菜。几人坐在三楼上,一边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一边沐浴南面吹来的凉风,喝着米酒,说不出的惬意。这白鳝味道不是一般的好,软嫩、鲜香、醇厚、浓美,众人吃的赞不绝口。
郎兵喝了口香醇的米酒,悠悠叹道:“人生如此自可乐,夫复何求!”
折御芬喝了点米酒,两颊飞晕,说不出的娇艳,她斜睇了郎兵一眼,不满地道:“郎兄这话也太没大志了。男子汉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封侯觅相,郎兄如此年轻,岂可自满于现状?”
郎兵轻轻笑了笑,举起酒杯道:“不说这些俗事,今天开怀饮酒,只谈***,不谈其它。”
也许是酒精的缘故,一直惜字如金的折御勋也滔滔不绝起来,言笑晏晏,美酒佳肴,清风迎面,几人言谈甚欢,一直到下午酒罢尽兴。在汴河大街和御街的十字路口,折御勋向郎兵告辞。
郎兵急忙问道:“前番没有问贵兄弟住址,是因为我知道你们必来。今天可要留下住址了,不然京城这么大,小弟思念两位兄台的时候哪里去找啊?”
折御芬双颊更红了一分,眼光流转,调皮一笑道:“郎兄不是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吗?既然有缘,怎么会不得见?相信我们下次相见为期不远,到时候郎兄不要吃惊才是。”
她说完调转马头,抡起马鞭子,嘴里吆喝一声:“驾.......”,骑着马,和兄长并辔沿着御街,绝尘而去。
郎兵被酒精麻痹的头脑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去的远了,郎兵顿足道:“哎,这两人真是......我的骑兵大计可落在他们身上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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