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员兄不想再招惹易玲珑,不代表易玲珑也打算不再来招惹伤员兄。
废话,她一个人闷头闷脑地窝在这里三天三夜,不能睡不能走,既没有苍蝇造访也没有老鼠光临,连小强兄都瞧她不上不肯来看她,一个可以说话的对象都没有,早把她给憋屈坏了。此时好不容易叫她逮到一个会动会喘气的活物,而且是个能听懂她说话还能说她听懂的话的活物,岂会轻易就放过的?
易玲珑将手伸进热水里搓了搓,又捞起她那块宝贝布巾摆弄起来。沥水,拧干,叠好,转身,走近伤员兄,浅浅一笑,曲腿,弯腰,低头,开始兢兢业业地擦拭起胸口的血迹来。
初见她摆弄布巾,伤员兄只是有些疑惑,又见她徐徐走近,伤员兄顿觉一阵紧张。再看到她笑了,伤员兄的脑海中立刻闪现一个念头:黄鼠狼给鸡拜年。待到胸前一热,伤员兄觉得他的皮肤都要炸裂了,惊呼道:“你……你要做什么?”
“干什么?帮你把胸口的血渍擦干净喽,这样沾着血渍花里胡哨的好看么?不然你以为我在干什么?我要对你有坏心,不救你就是了,干嘛还要费这么大的力气,救醒了以后再来害你?”易玲珑抬起头,眼神清亮,一脸的无害,语气颇为无辜,大有为自己的一番好心又被人误会了而抱委屈之势。
被那样亮晶晶闪花花的眼睛看着,伤员兄也觉得自己确实是疑神疑鬼得有点太过分了,不由得生出了一些谦意,却又不拉不下脸来给这丫头赔罪。眼前这女子,处处透着古怪,言语听上去也不是很可靠,而且,她究竟知不知道她面对的是谁,居然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还敢趁他伤重无奈时戏弄折磨他,还想不想要小命了?总之,和她在一起,别扭,很别扭!
伤员兄想了想,决定先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再说,毕竟自己重伤在身,看情形一时半会也不能被别的人寻到,就是说,他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这女子来照顾,关系不能处得太僵,否则吃亏的只能是他自己。
“真是,劳你费心了,呵呵,日后定当相报。”伤员兄也不算迟钝,他已经发现每当他提到报答一事时,这女子的眼睛就会飞快地亮上一亮,表情也会缓和许多。
果然,易玲珑闻言露出了喜色,话也不那么冲了,微笑着客气道:“噢呵呵呵,瞧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积功德的大善事,日后定会有好报的,还用得着什么谢不谢的?噢呵呵呵,你真是太客气了,噢呵呵呵,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少给点意思意思就行了,噢呵呵呵,随便给个五百两就行了,多了我就不好意思要,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我这人一点也不贪心,真的,噢呵呵呵,给我银票就好啦,金子带在身上多沉啊再说也不方便跑路,噢呵呵呵……”
伤员兄眼角抽啊抽啊,跟着应了句“自然自然,一定一定”,决定还是另换一个话题比较好,不能再在谢礼的问题上纠缠下去了,不然他刚刚愈合的伤口会被这女人的“噢呵呵呵”声吓得重新裂开的。
“对了,我记得刚才我问姑娘芳名,姑娘好像尚未回答。不知可否告知?”伤员兄问道。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如今咱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那就是朋友了,朋友之间怎么能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呢,是吧?我叫易玲珑,你呢?”易玲珑自来熟地攀扯着关系,很爽快地报了自己的姓名。其实她心里想的是,所谓萍水相逢,就是说今天他还在你眼前安分地躺着小嘴巴巴地许愿,明天可能就屁股一拍一声不吭地走了,所以套出这厮的名字以后一定得要记熟了,以防日后他就是遁了,咱也能打听到他家去上门讨帐。
伤员兄却不晓得易玲珑打的小算盘,听她问及他的姓名,怔了一下,答道:“我姓宇……单名一个轩。”
“宇轩?”易玲珑重复了一遍,低头作沉思状,“你说,我是叫你小宇宇好呢,还是叫你小轩轩好?总要有个昵称才显得够亲切够特殊。”
宇轩眼角又狠狠地抽了抽,牙缝中挤出话来:“很平常地叫我宇轩就好了。不用那么亲切特殊。”
易玲珑却没听出宇轩话中的阴冷,心思依然纠结在昵称的问题上,自言自语道:“我觉得,还是叫小轩轩好听,小宇宇太拗口了。对吧,小轩轩?”
小轩轩……眼角继续抽。
宇轩觉得再这样下去,他的眼角就要抽成羊角疯了。为了安全起见,赶紧再换一个话题吧。至于称呼,随她去吧,爱叫什么叫什么好了,反正她也叫不了几声就该乖乖闭嘴了。
“易姑娘,你擦完那里的血迹了么?帮我擦擦脸好么?我睡了这么久,脸色一定不怎么好看。”宇轩协力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尽量温柔地恳求道。
易玲珑此时表现的很听话很配合,宇轩让她帮着擦把脸,她立刻就点了点头,拿着布巾就往宇轩脸上捂去。
“等一下!”宇轩见状,忙叫住她,“易姑娘,这布巾还是,还是先洗一下比较好吧。”天啊,这么个女人,叫他说什么好呢,脑子有问题,眼睛也有问题么?那布巾刚擦过胸口,上面染的全都是血,她难道就看不见么?就这么直接捂到他脸上,是要给他擦脸还是要给他化妆呢?
易玲珑也没多想,依言洗了布巾重新凑到宇轩脸前,抬手正要去擦,忽然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停下来仔细看看,忍不住噗哧一下轻笑出声,笑得宇轩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睡得久了,脸上积了些污垢让你见笑了?”
岂止是污垢!那张脸上,红的,黑的,黄的……简直就像一个调色板,什么样的颜色都有,五花六道滑稽不堪。她在战场上捡到宇轩时他的脸就是这个样子,想来可能是因为之前的那一场恶战,血啦沙啦烟啦土啦什么的都招呼到了他脸上去。她把宇轩拖过来到这木屋里后,就一门心思只注意着他胸前的伤口,哪里顾得上去管他脸上干不干净。
时间一长也就彻底忘了,看的次数多了习惯了,反而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宇轩的脸本来就长得那个样子,压根就没想起过应该把他的脸擦擦干净,反倒是胸前的肌肤被她擦了一遍又一遍用来打发无聊的时间,最后竟养成了一种洁癖样的畸形心理,只要看到胸前有一丁点不光洁了,就忍不住想去擦拭擦拭。
不过易玲珑却不敢将面前这张脸的真实样子告诉给宇轩。听他的话音,似乎很是注意自己的脸面,要是让他知道在他昏睡的这些天里,这张抽象派脸谱一直被她熟视无睹地放任着不管,不晓得会不会气得连鼻子都歪了。要知道,他的心情好坏,直接影响到将来他给出的谢礼的多寡的。
“没有没有,好着呢好着呢。”易玲珑摇摇头一本正经地保证道,赶紧拿起布巾认真擦拭起来。
有没有洗过油乎乎的白瓷盘子?沾了水之后,滴几滴洗洁精上去,然后用洗碗布轻轻洗刷,洗碗布擦过处,原本黄渍渍脏兮兮的盘子立刻露出来白花花亮晶晶的陶瓷本色,好像变魔术一样神奇。易玲珑此时就有这种洗油盘子的感觉。手中布巾擦过处,五颜六色的调色板立刻就露出了细腻白皙的肌肤本色,好像变魔术一样神奇。
中间又洗了两次布巾,待到全部擦干净见到宇轩的庐山真面目之后,易玲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半张着口怔在了原地,一双眼睛睁得史无前例的大,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张脸瞧个不够。
这,这,这男人也太好看了吧!以至于,以至于易玲珑根本想不到有什么词语可以配得上形容他!因为失血过多,清秀的脸上只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连轻轻抿着的薄唇也有些发白,却平添了一份高贵淡雅的气质。脸侧贴了几缕微微有些汗湿的长发,两相一对比,黑的越发显得黑,白的越发显得白。墨画一般的剑眉下,一双星眸生得真是够勾魂夺魄的,眼珠不动时,那眼睛便如两泓深潭,吸引着人往下掉落,眼珠甫一转动,立时便顾盼生辉,流光溢彩。
妖孽啊,十足十的妖孽啊!易玲珑在心底无声地呐喊道,法海大师啊,弟子愚钝,直到此时才终于明白你的一番苦心了,原来你把我送到这里来,是为了让我替天行道斩妖除魔的。你放心,弟子一定不负所托,势必会竭尽全力将这妖孽收伏了,收归已有!
宇轩见了易玲珑这目瞪口呆的模样,略想想便猜到了原委。他纵横花坛这么些年,那些个大姑娘小媳妇们对着他流露出的表情大抵都是这般无二,他早已见怪不怪了。看来某人的眼睛并没有问题,尚能看得清楚,只是脑子反应得迟钝些罢了,害得他刚才还一直在纳闷,怎么这女人面对着他还能彪悍的如此理直气壮,难道刀剑不长眼,在他的脸上留了点什么,以至于失去杀伤力了?
看现在这情形,他可以百分百地放心了,很好,非常好。
却鬼使神差般的,偏要问出口:“你怎么了?见到什么了眼睛睁得那么大?”
“老天,你长得可真好看。”易玲珑依然直勾勾地盯着他,傻兮兮地回答道。
这句真诚的肺腑之言让宇轩禁不住勾了勾唇角,刹那间如百花齐发,群星璀璨。他觉得,自他醒来以后易玲珑说过的所有话里,就只有这句话最顺耳,他最受用。
只可惜,他那灿若莲花的笑容尚未来得及全部绽放,就硬生生僵在了脸上。因为紧接着,易玲珑又发自肺腑地说了另一句话。
“唉,真是可惜了。长得好看的男人,大都是断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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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长得好看的男人大都是断袖”这一认识的起源:
话说易玲珑在读大学的时候,也是个敢爱敢说敢于向男生表白的猛女。在她第九次表白被心上人拒绝之后,女侠易玲珑奋发图强,一口气上了一个月的通宵自习,很快就从失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抖擞着精神又盯上了兄弟系里一衣裳穿的干净,流行歌曲唱的很动听的小白脸帅哥。再经过一个星期的暗恋尾随之后,易玲珑再一次无畏地向小白脸帅哥表白了。
表白的结果自然是给易玲珑的失恋次数上升为了两位数,然而更可气的是,这次勇敢的表白很快就成了全院的笑柄,每个认识易玲珑的人都会笑着跟她问候一声:“易女侠,听说你向XXX表白了,佩服佩服,易女侠果然很强大。”搞得易玲珑满头雾水。
直到学期末时,方才弄明白了缘故。原来那小白脸帅哥是个断袖,且断袖断得全院都知道,恐怕也就只有她易玲珑一个人不清楚吧。
这件事给易玲珑的打击很大,以至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精神萎靡的状态,每日里就以看小说打发时间。当埋头苦读了N本耽美文之后,终于大彻大悟,仰天长叹道:原来,长得好看的男人都是断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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