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紧,远远望去,只见黑夜之中,一道细影飙驰而来,虽然看不清楚细貌,但其骑术娴熟异常,马鞍与身一粘一离,速度疾如闪电,仅这一眼,便知那是一位控骑好手。
短短几秒,来人便已迫近,披风挂在他的身后,夜风呼啸,猎猎作响,宛如魅影流光,目的地直指面前的竹楼殿。
“是白老将军!”
人群中有人识出了骑手的模样,抬高嗓子大喊道。
“白老将军来了!”
“白老将军来了!!”
朱慈煊顺着呼声望去,果然见到那人骑术高超,捻口轻赞的同时,心里也在嘀咕,白老将军?莫非是巩昌王白文选?
观望猜测的片刻,披风骑手就已呼啸而至,在离众人一丈远处,收缰驻马,对方臂力非常,马首瞬间被勒成了弓形,朝天仰着,与此同时,一道嘶吼之声,凄厉刺耳地冲天而起,令人耳膜一嗡。
直到这时众人才蓦然发现,来者并非一人,在骑手的一侧还伴有一骏,马上同样是一位着甲武士,想来是因为刚才的速度太快,加之夜色太浓,竟然看成了重影。
打头的是一位老者,身披武官牟服,沉重的甲衣披在身上,一点也不觉得累赘,脸上有着岩石般的皱纹,目光反而矍铄之极,而后跟着的人也是差不多的打扮,不同的是她身批了一件枣红披风,仔细瞧竟是一位女巾帼,年纪不大,不仔细看还以为那是位模样清秀的侍卫亲兵。
“白将军!”李嗣兴,刘震,熊逸飞三人同时喊道。
“你们这三个巧稚儿”
老者呵呵一笑,翻身下马,在人群中瞧了一眼,瞬间浑身颤抖,浑浊的眼珠被突如其来的惊讶填的满满的,嘶喊了一声,直接跪地,就差声随泪下了。
“臣白文选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目光越过憧憧人影,直冲着人群中间的锦衣少年。
果然是巩昌王白文选!
望着扑倒在地的老者,朱慈煊心中也是一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永历十一年,孙可望突然叛明,残杀南明大学士几十人,永历朝廷岌岌可危,值此关键时刻,白文选作前军先锋,率千骑北上,于滇中大破孙可望十四万大军,后者因此含恨而终,白文选因功受封巩昌王,取“巩基复昌”之意。
巩昌王的功绩还远远不止如此,就在永历十四年(即1660年),南明末帝朱由榔逃入缅甸的第二年,白文选舍命率军入缅,大军一路开至缅都阿瓦城下,涉江而击,连破缅人几万象步军,几乎就要把皇帝从缅人手中救出来了。
匡扶社稷,丹心可鉴,白文选的功绩委实可敬。
一念及此,朱慈煊赶紧上前,双手搀扶,“老将军快快请起!卿乃大明不二之铮臣,屈膝跪拜,行此虚礼,实在折煞孤了!”
白文选跪在地上,说什么也要叩大礼,朱慈煊也劝他不得,“臣听令兵来报,说太子殿下越岭而来,立刻率骑走马,连夜奔来,老天待我不薄,今晚终于见到殿下了。”白文选满脸激动,扶着朱慈煊的手臂直颤抖,会面的时间本来定在明天早上,谁知这位老将军竟然连夜赶来,要知道巩昌王的驻地在勐腊最北边的寨子,离中央大寨足有三十多里。
朱慈煊只能由着他行完大礼,一跪三叩,身后的女将也跟着行礼,之后赶忙被人扶了起来。
“殿下大了..”
白文选站起了身来,脱去帽盔,望着朱慈煊的脸庞,幽幽叹道,三年以前,皇上一行人刚入缅的时候,太子瞧着还稚嫩些,见到生人还有些胆怯,如今个子高了,嘴上也添了一层青茬子,由里到外都散发出年长的气息,且一言一行,颇为得体,这让他感叹再三。
“殿下,老将军,请到殿里叙话,父亲正等着诸位呢。”李嗣兴插话道,众人在旁也一同附和。
“白老将军,请!”朱慈煊伸手道。
“殿下先请!”白文选受宠若惊,赶忙道。
“哈哈,那咱们就一块进去。”李嗣兴在前引路,朱慈煊走在中央,白文选始终不敢和太子殿下同列而行,微差着半步距离,作为天使的王有德,周凛理所当然地跟在后面,而后是锦衣千户王猛。
“绣姐儿,你也来了?”
见“大佬们”都走得差不多了,熊猴子赶忙上前,三步并作两步靠到白文选同行的那位女将身边,然后嘿嘿笑道。
没想到却是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对方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奉承。
“栓好我的马,多喂草料,莫饿了我的‘赤狐儿’。”女将冷冷说道,把缰绳扔到牙兵的手中后,便踏入了殿中。
熊逸飞砸着嘴,欲言又止。
“快进去吧,你这熊猴子,当心今晚的脑袋不保。”刘震啧啧了一声,旋即挤眉弄眼的说道。
熊逸飞脸色讪讪,本想对他这死党反唇相讥一番,到最后,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只哼哼了一句,便跑远了。
“俺的脑袋能掉,绣姐儿的马儿不能饿着。”
........
“罪臣李定国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慈煊一行人踏入大殿,入眼处即是巨幅滇缅地图,除此之外,别的都不值一提,这里甚至不如中原一处普通人家的宅院,而大殿中央,一位中年模样的武将正卧身长跪,悍将靳统武也跪在其身后。
不用说,这即是晋王李定国。
“臣骄横怠慢,处事不力,让殿下天使受惊了,请太子殿下降罪与臣,扶正纲纪,以正视听。”
朱慈煊寻声望去,只见李定国短须宽额,眼眶微凹,整个人锐毅非常,果然有一番儒将风采,心中赞了赞。
李定国自不会被降罪,若没有他苦苦支撑,辅弼明室,坚持抗清,永历帝恐怕早就成清鞑的刀下鬼了,朱慈煊这会儿也不会坦然站立,被忠臣良将跪拜着,他赶紧上前,对李定国语若温声道:“晋王何罪之有,我大明历来赏罚分明,有功者必赏,有责者酌罚,来时父皇曾对我多番嘱咐,说晋王乃国之屏障,无晋王则无社稷,要我必定要待之如师。”这话却是朱慈煊笼络人心之语了,当然也可以说是拍马屁,为的是给所有人一个态度,晋王和明室永远捆在一架战车上,这是平国安邦所必须的。
“罪臣怎敢!”李定国跪地磕头,待之若师,也就是当太子的老师,这可是君权时代无上的殊荣啊。
“晋王当之无愧!”朱慈煊把李定国搀扶起,后者谢恩再三。
“殿下请上座”李定国起身,把朱慈煊引到大殿正中央的主位。
“好”
朱慈煊点头坐下,其他人即便如统帅李定国也只坐在最上的偏座,这里面,朱慈煊年岁最小,但既是来客,也是所有人的主子,刚才他可以夸口李定国,而这次却必须当仁不让。
有些东西约定成俗,不可违背,君与臣,着实是一种微妙的关系。
“王伴伴”朱慈煊使了个眼色,后者随即领会。
“晋王接旨!”却是王有德细长尖锐的公鸭嗓。
听这话,众人慌忙起身,在大殿中央,依次跪好,最前面朱慈煊,李定国,白文选,三人并列。
王有德用竹筒中抽出一卷黄锦,这即是永历帝的亲笔敕谕,清了清嗓子,照着上面的内容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崇祯朝来,凡十几余年,皇明暗淡,九夏沸腾,国噪不安,鞑虏刭于北上,扩于诸省,荼毒中原日甚,社稷悬于旦夕,朕心夙夜忧赧,幸全赖诸卿竭心拱卫,不惜体肤,拔贼于滇蜀等地,以图匡扶大计,中以定国,文选二人特为尤甚......今令定国总制滇,蜀,黔三省兵马,擢升武英殿大学士,加太子少保,文选并入阁,拜为东阁大学士,遥领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定国部将靳统武为前军都督......钦此。”
“臣李定国跪谢天恩!”
“大帅这是要当大学士了!”声音立下,底下传来低潮般的议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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