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簌和在兰园呆了三年。
因为簌和一直表现很好,每天的作业都按时完成,陈谨之放了她两天假,准她去兰园后山玩。众人听说都纷纷表示愿意陪同,陈谨之让她自己做决定,簌和索性谁也不带,一个人溜上了山。
簌和特意用娘亲给她的那只玉簪子挽了一个头,一蹦一跳地往山的方向去了。
“不用派人盯着吗?”那黑衣人站在陈谨之身侧,看着簌和远去的背影,不禁问道。
“这整个后山都是兰园的,她又跑不掉。”陈谨之摇了摇头,“这孩子想家了,她养父母双亡的消息迟早也是瞒不住的,我交代你每年都去上香的,你可办妥?”
“办妥了。”
“日后她若是问起来,就说他们是乱世之中暴毙,万万不可提她是至阴之人,她太懂事了,我怕她受不了。”陈谨之沉声说道,“让她恨这个世道,也总好过恨自己。”
“大哥,你打算什么时候教她画符?”
“怎么突然问这个?”
“北方已经沦陷了,到处都是侵略咱们的洋人,眼看着也快到江南这边了,若她细心钻研符道也得有个四五载方能有所悟,如今她已经十岁了,我见她写字的手法已然不比我们差,是时候了。”
“是时候了。”
陈谨之心中突然有些不舍起来,过去三年,簌和也一天天长大,从以前的稚嫩小孩变成了姑娘,性子也更加沉稳。
“有件事,还是要告诉大哥一下。”
“你说。”
“我其实知道很久了,大小姐她不喜簌和,之前也有派暗卫跟踪我,想知道簌和的身世,我自知兰园是不能养暗卫的,不过这也不算大事,我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是最近我总是发现兰园内有不同于咱们的信鸽,我追查下去发现是大小姐屋中飞出去的,与她通信的是何人尚不可知,不得不防。”
“什么?依云她!”陈谨之听完气愤地一甩手,“我这就去找她,好好问问!”
“大哥,你莫要冲动,眼下当务之急,是先知道与她通信的是谁,不要逼得太紧,你我都清楚大小姐的脾气,越是逼她就越不会说出真相,说不定只是误会,她一直被大哥禁足在屋中,可能只是觉得孤单了想找人聊天。”
“我将她关在屋中,是怕她惹祸,三年前她差点就对簌和说出了我是个符师的身份,那时簌和年纪尚幼,若是知道我找她来并不是为了授她书法,说不定就不愿意学了,”陈谨之叹了口气,“那日我用火符灼伤了她,我也知道我说的话重了些,可是我没有办法,若是依云不懂事或者不小心,那咱们的希望就覆灭了。”
“只怕大小姐是真的伤了心。”
“那日她还质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将符道传给她,她属阳,并不适合修习符道,我只愿她这一生平平稳稳做个普通人,不要遇到什么危险,只要在兰园,我在外头用血字符设下的结界,任何邪祟都进不来,她还小,以后就会懂了。”陈谨之摇了摇头,看了黑衣人一眼,“我去看看她吧,你这几日也辛苦,先回去休息吧。”
陈谨之走到依云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流朱就过来开门了。
“小姐呢?”
“回老爷的话,小姐在屋内歇息呢。”
“都快正午了,她还在睡觉?”
“小姐最近都疲乏地很,总是睡到下午才会起床。”
“我去看看。”
陈谨之走进房间,看见陈依云的床上床帘依旧垂着,上前一把掀开。
亮光照的她眼睛有些生疼,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恹恹地说,“流朱,我太困了,你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陈谨之看她颓废的样子有些生气,一掌就要拍下去,陈依云感受到一股气直冲脸上,猛地睁开眼睛,一侧身躲了过去。
“爹……”陈依云有些惊慌失措,她赶紧用棉被把自己裹起来,怯怯地看着陈谨之。
“马上穿戴好,出来见我,我在外面等着。”
说罢他挥了挥袖子,就走了出去。
“流朱,流朱!”看到陈谨之出去,陈依云赶紧叫了起来,“快进来。”
站在外面的流朱赶紧小碎步跑到她身边,“我爹怎么来了?他来了多久了?”
“大许有一刻钟了,他起先是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进的屋子。
“他都三年没来过这儿了,我还以为他已经忘了我这个女儿了。”陈依云摇了摇头,“对了,你没有说出我夜行的事吧?”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老爷也什么都没问。”
“也是,他怎么会问呢?他心里只有那个野孩子,哪里会顾我,伺候我更衣吧,省得他等久了又要发作。”
“小姐,你也别这么说老爷,他心里其实一直是有你的。”流朱听到这样的话,知道小姐心里一定是非常不好受的,可是就是要逞强,不肯服个软,这父女关系竟闹的这么僵。
陈依云穿戴好就出去了,远远就看见陈谨之一人站在玉兰树下,当年娘就是在玉兰树下见到了他,一只长笛握在手中,抬头看着树上的玉兰花,美好的像一幅画一样。或许当时娘亲就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才爱上了他,可惜身份低贱只能做个侍女,因为爱情所以她一味忍让,却还是心甘情愿,直到后来陈谨之娶了江南才女毓婉汀,她娘才彻底死心。
新婚当日,所有人都在恭贺他新婚快乐,皆道才子配佳人,是为良缘。
可是没有人知道那日便是她娘亲的分娩之日。
因为听到外面敲锣打鼓,看到那一张张大红的喜字,她娘倍感落寞,在进屋的路上不慎跌倒。她呼救无门,只能一个人爬到床上,在一阵阵阵痛中早产下了她,可惜她的爹爹,依旧没有给她可怜的母亲一个名分。
毓婉汀虽是名门闺秀,但毕竟也是女子,容易因爱生妒,她听说有个侍女生下了老爷的孩子,自然是生气的,她使尽手段,以依云的性命相威胁,终于把她娘送到了一个很远的尼姑庵里,再也没能回来。
依云只替自己的母亲不值。
她虽然是大小姐,但是整个兰园并没有多少人真的把她当过小姐,只因为她是陈谨之的女儿,因为她姓陈,而对她稍稍尊重一点,背后是如何议论,如何难听的嘲笑,她早就知道。
“爹,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依云,我希望你如实地告诉我,你有没有背着我,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陈谨之突然严肃了起来。
“跟簌和有关吗?”陈依云冷笑了一声,“又是谁跟爹告我的状了?这三年我可是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屋子里,都没有出去过,我能做什么不好的事?”
“我指的是兰园禁止的事,比如信鸽,比如暗卫。”
“原来爹爹还是关心我的,竟一直在监视我。”
“你承认了?你真的私自饲养信鸽,还私自养了暗卫?”陈谨之的嘴唇有些发颤,在此之前他甚至还幻想过,会不会是看错了,依云是他的女儿,总还不至于这么小就心思这么重。
“爹都已经来找我了,自然是已经知道了,否认有什么用。”
“你用信鸽跟谁在通信?你的暗卫住在哪里?”
“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你不说是不是?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陈谨之怒极反笑,“来人,把流朱给我拉出来。”
“你要干什么?”
“我只给你三个数,你若是不说,我就用火符烧死流朱。”陈谨之说着,右手在空中画了一道符,瞬间燃了起来,压在流朱的面前,“一。”
“爹,你放了流朱。”
“二。”
“不要伤害流朱,求你了,爹,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爱我关心我了,我只剩下流朱了,爹,求你。”陈依云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两只眼睛血红地看着陈谨之,“暗卫是我娘以前救过的人,我娘走后就交给了我,他现在就在后山上,他是我用血祭养的,只听我的话,旁的人近了他的身,都会死,我娘只是想找个人保护我罢了,毕竟我什么都不会……”
“糟了。”听到后山,陈谨之脸色一变,挥手收了火符转身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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