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落,日未升。
黎明前的天空,是无尽的黑暗。
火能带来光明,带来希望,也能带来温暖。
杨如风在院子中间点燃了一堆篝火,正坐着烤火取暖,燕丹走过去对着他大腿踢了两脚,轻声叱道:“你在这院子中间点火做什么?不进屋子里去?”
杨如风揉了揉被她踢疼的大腿,笑道:“南星洲这人的话没一句信得过,他等我把这棺材挖出来才对我们动手,说明他刚好想把这里面东西挖出来带走,我替他挖出来,他正好省了力气,假如他不想这些黄金珠宝被我们发现,就该在我挖到一半的时候袭击我......”
燕丹道:“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杨如风道:“所以他的屋子我们不要进去的为好,说不定里面有什么机关,我们一进去马上就有几百只箭向我们飞来,最好放把火烧了。”
燕丹叫道:“我偏要进去。”她转过身,推开木屋的门走了进去。
杨如风脸色一变,整个人从篝火旁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燕丹身边,紧随在她身后。
木屋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机关,没有暗器,当然也没任何有用的线索。
他们两人翻遍了整个屋子,除了一些食物跟清水,再也没有其它东西。
燕丹伸手拿起其中一壶水晃了晃,杨如风突然出手打翻了她手里的水壶,大声道:“别喝,小心有毒。”
她朝杨如风翻了个白眼,道:“谁说我要喝?我就看下这水还剩多少,推断一下南星洲他们三个准备在这里躲多久。”
杨如风问道:“哦,那你说说,他们打算在这里躲多久?”
燕丹道:“从这些干粮跟清水推断,他们最多在这里躲三天。”
杨如风干笑两声,不再说话。
燕丹走前两步,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你关心我?”她的声音很温柔,她的眼睛很大,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杨如风道:“我跟你一起出来查案,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是很大责任的。”
燕丹冷哼一声,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杨如风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往后倒跳了几步。
她走前去,抬脚又要踢,杨如风突然喊道:“别闹,你看地上的石砖全是干的。”
燕丹道:“我管石砖是干的还是湿的,照样要踢你。”说完这句话,她稍稍抬起的脚又放了下去,转身跑出了木屋,不一会提着胡月儿的两把刀走了进来。
杨如风故作惊慌地道:“我叫你别踢我,你跑去拿两把刀来做什么,谋杀亲夫啊?”
燕丹手一抬,抛给了他一把刀,道:“撬开地上的石砖。”
水壶被打翻在地,地上的水迹不可能转眼之间就干,唯一的解释是石砖有缝隙,地面的水渗了进去。
石砖被撬开了,露出一条黝黑的通道,通道有阶梯,看不清具体有多深。
杨如风道:“我拿火把下去看看,你在上面等我,好不好?”
燕丹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道:“好!你自己小心!”
天亮了。
院子里的鸡也叫了。
杨如风在地窖里还是没有出来。
燕丹已经绕着地窖入口转了八十圈,当她转到第八十七圈时,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入口大喊:“杨如风!”
她连续喊了七八次,地窖下仍然没有回应。
就在她准备进入地窖时,杨如风的脑袋突然从地窖里探了出来,一脸严肃的看着她,道:“你错了。”
燕丹被突然从地下冒出来的脑袋吓了一跳,忙问道:“我......哪错了?”
杨如风道:“你说他们最多在这里躲三天错了,我看他们最少准备在这里躲三十天。”
燕丹是个捕快,有相当的查案推断经验,杨如风话里的意思当然时南星洲他们要在这里躲三十天,要躲这么长的时间就一定要准备很多的干粮跟清水。
所以地窖里全是干粮跟清水。
燕丹板起脸,道:“我喊了你那么多次,你没有听到么?”
杨如风道:“我听到了,在吃东西呢,没法回答你。”
燕丹气的一跺脚,道:“我以为你死在下面了,好,很好,我打不过你,我现在叫帮手来,你等着。”
杨如风耸耸肩,笑嘻嘻道:“我等你。”
燕丹又一跺脚,将手里的刀向他扔了过去,杨如风伸出两根手指一夹,两尺的短刀“咔”一声变成了两截。
她板着脸,气冲冲地跑到白马旁边,从马背的行囊里掏出一根箭筒。
信号箭带着嘹亮的啸声射向半空,红色的烟火如流星般绽放,方圆十里都看得见。
她拍了拍手,走进木屋,瞪了杨如风一眼,冷冷道:“我已经叫了两百个人过来了,你别跑。”
杨如风坐在椅子上,半眯着眼道:“不就搬院子里的那些黄金珠宝么?你用得着叫那么多人来?”
燕丹扑哧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这么聪明,跟我到京城,当我的跟班可好?”
杨如风摇头道:“不好,我在白秋霜的客栈吃喝不愁,虽然云来客栈现在烧了,不过跟着她比跟着你好。”
他的话未说完,耳朵便传来一阵剧痛,燕丹面沉似水,转身又走了出去。
杨如风捂着耳朵,喃喃道:“怎么说发脾气就发脾气,唉,女人心海底针,不懂......”
不到半个时辰,两百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出现在木屋门口,领头的将领对燕丹行了一军礼,恭敬地道:“燕大人,有何吩咐?”
燕丹抬手指了指院子里的那口棺材,道:“抬走,那些全是赃物,带走充公,院子里的尸体,就地掩埋。”
领头的将领道:“是!”他挥了挥手,身边的士兵立刻走上前将那口棺材抬出了院子。
士兵们训练有素,行动迅速,来的时候快,走的时候也快。
两百人的队伍静悄悄地来,又抬着口棺材快速的离去,桃花村的村民们即使看到,也不敢围观,谁都怕惹事上身。
乳白色的晨雾袅袅升起,烟雾飘绕中,近处隐隐传来了儿童的嬉闹声,母亲的斥骂声,这是一种多么美妙动听的乡村音乐!
炊烟混合在晨雾中,飘飘渺渺,饭菜的香气随着烟雾四散开来。
杨如风牵着缰绳走在狭小的道路上,时不时左瞧瞧右看看,速度不比乌龟快多少。
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轻轻的抚摸着马鬃,道:“追风,你是不是饿了?”
追风像是听懂了杨如风的话,居然停下不走了。
杨如风抬头看着坐在马背上的燕丹,笑道:“喂,你的马饿了。”
燕丹苦笑道:“是你这饿死鬼投胎的闻到饭菜的香气又受不了,自己不好意思承认,用追风当挡箭牌。”
杨如风讪讪道:“我带你这京城来的神捕去看看穷乡僻壤长的啥样。”
桃花村只是名字好听,并不是所谓的世外桃源,村里的几十户人家大多是茅草房,只有少数几户人家盖的是木头房子。
两人走进村里没多远,路边一个茅草房里突然冲出来一个妇女,双手死死的抓住杨如风的手,嘴里高兴的喊到:“阿山,快出来,你爹回来了,相公,你一去七年,我......”她没有再说下去,双手掩面,低声抽泣了起来。
杨如风愣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燕丹翻身下马,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妇人一听,抬头瞪着燕丹,大声道:“你又是什么人,怎么跟着我相公。”说完她张开双手就要扑向燕丹。
这时茅屋里冲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紧紧拉着妇人的手:“娘,这位姑娘是跟爹一起来的,肯定是咋们家的客人,你怎能失礼,爹刚回来,肯定没吃过早饭,你回去做饭呀。”
那妇人垂下双手,傻笑道:“对对对,客人来了,我先回去做饭。”
妇人边笑边拍手的走回了茅草屋,阿山对杨如风两人躬身致歉道:“两位实在对不住,我爹七年前被朝廷征兵,至今未归,母亲思念成疾,有些神志不清,刚才多有得罪。”
杨如风与燕丹对视一眼,两人一声长叹,久久无语。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之时,刚才那妇人又从茅草房里跑了出来,边跑边喊:“相公,我把饭菜煮好了,你怎么要走了?”她神情哀伤,声音几度哽咽。
阿山向杨如风投去一个恳求的眼神,杨如风咬了咬嘴唇,轻轻地对他点了点头。
他立刻露出笑容,对那妇人道:“娘,爹不是要走,他们有军机大事要商量,所以走到旁边去,我们回屋里等。”
那妇人像是很听她儿子的话,连忙点头道:“好好好,回屋里等,回屋里等。”
燕丹跟着杨如风走进里这间茅草房,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屋子里是正真的家徒四壁,一张破旧的桌子上摆着四个刚蒸好的番薯,番薯还冒着热气,屋子内弥漫着一股食物的清香。
阿山挑了两个最大的番薯放到他们两人面前,笑道:“粗茶淡饭,还请不要嫌弃。”
燕丹道:“我......我不饿,你们吃吧。”她把放番薯放到那妇人面前,对她微微一笑。
杨如风伸手将那番薯拿在手上,道:“我饿,我吃。”
那妇人脸上乐开了花,道:“对对对,你多吃点,不够把我的也给你。”
燕丹站起身,道:“我出去给马喂些草料。”
杨如风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
燕丹牵着追风,找了一处草地,她轻轻的抚摸着马鬃,喃喃道:“马饿了能吃草,人饿了呢?”
“人饿急了,不单会吃草,有时候会吃树皮,甚至还会吃人。”
杨如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燕丹的身后。
燕丹道:“你不陪他们多待会?”
杨如风轻叹一声,道:“我毕竟不是那妇人真正的丈夫,所以无论我陪他们待多久,都治不了她的失心疯。”
燕丹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杨如风又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把他们最后的口粮吃完了,那他们接下来吃什么?”
燕丹道:“哦?”
杨如风道:“我吃了那妇人做的东西,她会开心,她开心了,她儿子也开心......”
燕丹道:“所以呢?”
杨如风道:“所以我出来的时候,给他们留了一些钱。”
燕丹疑问道:“钱?你身上哪来的钱?”
杨如风掏出了一个钱袋,在燕丹面前晃了晃,道:“这是从你身上摸出来的,我如果改行当小偷,现在早发财了。”
燕丹佯怒道:“好啊,你个小贼,竟敢偷我身上的钱袋?”
杨如风摆摆手,道:“这是从你腰里摸出来的,又不是从你屁股里摸出来的。”
燕丹脸红了,一拳朝他脸上挥了过去。
这一拳当然没有打到杨如风的脸,他握住她的手腕,微笑道:“走吧,回成都,我回长风镖局跟柳长风道别之后就送你回京城。”
燕丹挣脱他的手,道:“我骑马,你自己走路回去。”说完她跃身上马,手中马鞭一扬,绝尘而去。
杨如风回头看了看桃花村的方向,嘴里喃喃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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