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丑，始皇出游。十一月，行至云梦，望祀虞舜于九疑山。浮江下，观籍柯.渡海渚.过丹阳，至钱唐.临浙江，水波恶，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德。

还过吴，从江乘渡。并海上，北至琅邪。令入海者赍捕巨渔具，而自以连弩候大鱼出射之。自琅邪北至荣成山，弗见。至之罘，射杀一鱼，遂并西海。

据祖父所说，始皇帝这次第五次巡游，远远比前四次要精彩许多。

前四次，始皇帝除了巡游之外，更重要的是彰显大秦国力，镇压六国余孽，发兵击股开疆拓土，派兵下海求仙去了，根本没有真正的巡游，都是作为军事行动而巡游。

而这一次，始皇帝所派之兵虽较之前更多，但却没有任何战事，也不派人去寻仙求药。更重要的是祭先祖，颂秦德，这次他是真正来巡游来了。

外面下着蒙蒙细雨，李子木站在船甲板上看着远处广阔的大海，这是一艘很大的船，和旁边士兵所站的正常军船相比，大了有十来倍，船上甚至修建有宫殿。

他们刚刚从远海处回来，这次出海，他们是去射鱼的。

原来始皇帝曾经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正在和一个身披坚甲手持长矛的海神对战，那海神骑着一条巨大的鱼。

这次行到琅琊，始皇帝原本只想休息片刻便出发了，但是谁知道哪个猪狗说海里头有条大鱼，始皇帝就以为自己梦要灵验了，于是让人准备巨大的渔具，这就出海去了。

原本这并不关李子木什么事，但之所以会辱骂那个说事的人，还是因为他上了船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有点儿晕船……

至于有没有杀死大鱼，李子木不清楚，因为那个时候他正头晕眼花上吐下泻，自己都顾不上哪还管得上其他的，不过听众多官员仆人都说始皇帝陛下射杀了大鱼，李子木却是没见到半条鱼的尸首。

“祖父，此行已过一月，孙见这所到之处家家户户衣食无忧，百姓安居乐业，毫无民间说的灾年气象，岂民诡乎？”

李子木不由的好奇的说道，这次出行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他们从咸阳也到了北方的琅琊，途中经过了近十个郡。

所到之处，李子木见到的，都是家家百姓夹道欢迎，各家各户张灯结彩，身上连个补丁都没有，哪里来的灾年气象？和咸阳也差之不远嘛。

“毋徒视外，皆是诸处官以蒙陛下之也，真正之民，岂坐在车里能见之？”

祖父严肃的批评了李子木一顿，连连叹气，不过李子木虽说被训斥了，但也觉得祖父的话很有道理。

真正的民生，岂是坐在马车里能够看得见的？没做过黔首，是不会知道黔首的苦在何处的。

船上有京城最顶尖的歌舞姬和奏乐团队，大臣们酒足饭饱欢聚一堂，要是换作以前的李子木，他肯定也会去凑个热闹的，但经过了一次巡游，他成长了不少。

他和祖父住在一间房，爷孙俩相对无言，只是默默的喝酒，这一个月以来，也就只有停下休息的时候感觉比较安心，只要在路上，都是心惊胆颤的一天。

“噔蹬蹬……”

门外响起了几声轻轻的敲门声，李子木船鞋下床，应该是御史大夫李昙过来了，这一路上，每天晚上他都要和祖父喝两杯的。

“中车府令。”

一开门见到来人，李子木连忙拱拱手作礼，没想到竟然是中车府令赵高，虽然是祖父的对头，但是官阶在那儿摆着，李子木也只能恭恭敬敬了。

那双蛇一样的眼睛，李子木只是看了一眼便转到他身后了，他实在是不想盯着这双眼睛看。

赵高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年纪和李子木差不多大，这一个月来他也总算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十八子胡亥。

赵高只是看了李子木一眼点了点头，李子木连忙侧身让开一条路，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来了，十八子看了李子木一眼，随即笑了笑没有说话，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样子。

“中车府令和十八子深夜到访，恕老夫礼数不周，不知有何事？”

祖父李斯这时候也站了起来，他和赵高还有十八子平时没有什么交集，只有在朝廷上的时候，两人经常作对，对于这个政敌，李斯也不敢轻视。

别看赵高这个人官阶不怎么高，但是为人心思慎密，而且身为陛下的宦官，再加上和十八子走得很近，在朝廷上的地位非常高，话语权很重。

“丞相，吾直言矣，此次巡游，尔等三人之位，汝应知之？”

赵高笑着说道，但李子木总觉得他的笑带着一股子阴冷的味道，仿佛一条毒蛇在看着自己的猎物吐着长长的信子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李斯点了点头，确实，始皇帝陛下这次巡游，他们三个人是这个队伍里除了陛下之外地位最高的三个人了。

但是，他的马车位于首位的正中间，而中车府令赵高的马车在首位的右边，十八子的马车在首位的左边！

也就是说，他们三个人的位置都是最危险的位置！

“陛下之意已明矣！”

赵高眯着眼睛说道，他的想法在某方面和祖父李斯是一样的，那就是始皇帝陛下想要借着这次巡游的机会，除掉他们！

“汝欲何？”李斯瞪着眼睛说道，赵高这个时候在找上他，恐怕不只是来聊聊天这么简单吧？因为明天一早，始皇帝陛下就要起身返回咸阳了。

“巡游之路，去时兵强马壮气势高昂，返图则舟车劳顿，士兵精神萎靡，正是刺客最好的机会！汝应识我之意。”

赵高把玩着手中的青铜酒樽轻声的说道，也不等祖父招呼，便自顾自的倒酒自饮起来。

巡游之路，出发的时候各个激情澎湃，但是返回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士兵们长途跋涉已经疲惫不堪，正是刺客们的机会。所以说返回的路上，才是最危险的。

赵高说着说着，却转过头来看着李子木，李子木站在一边不敢说话，只好低下头去不去看他。

“此人是我长孙。”李斯知道赵高的意思，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不是外人可以听的。

“令孙真乃一表人材！”赵高点点头夸奖了一句，可惜被夸的李子木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陛下鸟尽弓藏，想要为扶苏即位扫清道路，汝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岂甘心乎？！”

赵高盯着祖父李斯的眼睛说道，始皇帝陛下已经在为下一任皇帝的事情考虑了，他让扶苏带着大将军蒙恬征战，实际上已经将军权交在了扶苏的手中。

同时借着巡游扫清朝廷内部的障碍，防止像丞相李斯和赵高这样的大臣发难，可谓是机关算尽。

赵高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所以他找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