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初鸣响,礼乐轻响,东宫里灯火通明,明德殿前面的一大片广场如今已经成了军营,横纵相间的灶台下火光熊熊,隔着老远也能闻见那股子喷香的油腥气。将士们十人守着一口大锅,正襟危坐的坐在地上,闻着满院子的香气不断咽着口水。
只是远处长孙所住的清宁宫中,李承乾则是一脸龇牙咧嘴的揉着有些发红的耳朵。
边上的长孙有一搭没一搭的笑声啜泣着,红着眼眶拿起那身穿了不知多久的衣服,小心翼翼的折叠然后放在一边,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将袖子挽起,拿起边上的毛巾在李承乾后背上用力擦拭。
只一下便是厚厚的一层角质。
“出去一趟怎么就成了野孩子了?宏志他们怎么照顾的!”
长孙淡淡道笑骂了一句,虽然心疼,但心中隐约却是无比骄傲,两战两捷,都是以弱克强,而且主将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八岁纨童,这种事情不敢说是后无来者,也算得上是前无古人了吧。
“您还指着那些杀才照顾我?”李承乾舒服的哼唧了一声,十分享受母亲的照料。
外面的夜色有些静悄悄的,屋中却是灯火通明,薄纱的帘子因为沾染了水汽有些沉重,熏香夹杂着皂角的香气熏得人有些发晕。
将脑袋沉到水里,周遭的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一切声音都变的沉闷起来,直到心脏开始渐渐跳的缓慢,这才一瞬间蹿了出来,站在木桶里,轻轻甩了甩头发,看着长孙慌忙躲避的动作嘿嘿笑了起来。
长孙无奈的笑骂了一声轻轻擦干了脸上的水渍,从帘外接过丫鬟带递过来的浴巾,轻轻给他擦拭起身子来。
孩子跟母亲只之间自然没有什么顾忌,李承乾自然也不逃避什么,任由长孙将自己身子擦拭干净:“我爹现在怕是已经到了突利那吧,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长孙闻言叹了口气,将毛巾一手拍在他脸上,胡乱的摸了几把,而后嗔怪的说到:“瞎操心。”
李承乾赶紧缩了缩脖子,半晌这才讪笑一声,对着门外说到:“去告诉那帮杀才,今日就不陪他们一起吃了。”
外面的人领命而去,长孙却是一边给李承乾换衣服,一边轻声道:“都是跟你经过生死的袍襗弟兄,去一趟无碍的。”
李承乾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了,转身拉着长孙的手道:“今日就在母后这里住下了,那些杀才为了这顿肉命都不要了,我若去了,怕他们吃不欢快。”
长孙却是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父子俩心思一个赛一个的中,当爹的给儿子留后路,那三千精兵就是万一他若是回不来,李承乾起家的资本,当儿子的却是变着法的不愿意接,死命的躲着那帮杀才,甚至不惜坏了袍襗只见的恩义,也要等着当爹的回来。
一样的执拗,一样的雄心万丈!
明德殿前,远远看见烟雾萦绕,军士们身穿铠甲,静坐不语,首位依旧空着,周遭一次做着李承乾手下的将领,军师殷宏志、大管事武子楚,队正梁怀德,队正郑智化,队正王冕,特务头子刘关,燕军的各队首领,从燕一道燕十八,还有一个管后勤的卢克仁。
众人都是清一色的武官,坐在第一排的殷宏志却头戴紫金冠,身穿四品绯袍,腰间挎着代表武官身份的仪剑,眼睛不时盯着后面的一些人,嘴唇张合不知该说什么,地下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的打听,却是近皆摇头,却也都不知道殿下究竟什么意思。
“子楚,咱家殿下怎么回事,锅里肉都快顿碎了,咋还不过来。”武子楚微微批了撇嘴,朝着远处几个张望的宫中仆役招了招手:“咱家殿下呢?”
那几个仆役连忙摇头不知,只是边上殷宏志却似是想起了什么,咳了一声说到:“怕是在娘娘那住下了。”
果不其然,武子楚话音刚落,就见二憨从远处匆匆的走了过来,见着锅里牛肉熟了也不客气,上前就捞起一块,吸溜吸溜的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闷声说着。
“都吃啊!等啥呢,殿下被娘娘留下住了。”
边上的燕军将士却有些脸色不好看,庆功宴,庆功宴,主将不再还吃个毛线燕一还算是懂事的并未说什么,边上的燕十八年纪最小,张嘴便到:“二憨哥,殿下这啥意思么,庆功宴都不过来吃,嫌我们埋汰?还是觉得咱燕军将士不够格?”
“少他娘放屁!这是东宫,陈兵在这又吃又喝的义士犯了忌讳,若是殿下再过来,还不让人误会!”
燕一脸色很差,二憨的反应他都看在眼里,无奈?对,就是无奈,殿下宁可撇下出生入死的袍襗,也要避险,全然没了在战场上那股子运筹帷幄!一往无前的气势,反而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这边是军人跟官员的不同吧。
一个只需要不择手段的砍下敌人的脑袋,一个确实在砍下别人脑袋的同时,还要顾忌着这颗脑袋所引发的一系列变化。
“开始吃饭!”话音刚落,边上迎面走来两个中年文士,弱不禁风,联袂走到众人面前,脸色有些欣喜的道:“老夫等人倒是恰好赶上,如此,那边一同用食吧。”
众人都是脸色一愣,殷宏志,武子楚几人自然认识这俩老头,燕军的首领虽然不认识,但看那绯红色的官服也都知道这两人位高权重,不敢怠慢,赶紧站起身子躬身施礼。
“见过房相,杜相,不知二位前来,有失礼数,见谅!见谅!”赶紧答话,这俩老头莫说是自己,即便是自己老爹在世也不好招惹。
“你便是殷司空的儿子?嗯!果然是一表人才。”
“长得倒是与殷司空年轻时差不多少,不过当时我等只是一届长吏,并未与明相相交,倒是人生一大憾事!只是此刻若是司空见你如此争气,怕也会含笑九泉吧。”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读书人,花花轿子人抬人,面子倒是给的很足。
随后点着头看了身后的几人一眼,都是满意的点点头,嘴里不住的说:“不错。”只是那里不错众人却也是看不出来,这边说完,却是将目光转到另一侧的燕军首领中,互相看了一眼,惊异道:“诸位可是闻名遐迩的“燕云十八骑?”果然是威风赫赫,闻名不如见面啊!”
“末将燕一见过房相,杜相!”
等着众人见礼完毕,两人这才挥了挥手道:“都坐!都坐,我二人今日过来,一则是颁布赏赐,二则是厚着脸皮,过来讨杯水酒!哈哈。”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封黄色封面的折子,递给燕一道:“陛下有旨!”
“中书省!
君之於臣,如云之於雨,汝等夙怀忠孝,吾心甚慰,况立功德,具如前诏。上元降福,神器安宁,此乃诸将士之能,非独吾之力也!比察汝布政,听汝德音,洋洋盈耳,副吾所望。
其余将士器识恢宏,风度冲邈,早申期遇,夙投忠款,宣力运始,效绩边隅,以骑三千,喋血虏庭,取定胡庭,古未有辈!念卿之功绩,高如山岳。
兹有太子帐下燕一,歼敌有功,封开国县子,封地万年县,食邑百户!兹有太子帐下燕二,歼敌有功,封开国县子,封地万年县,食邑百户!
.....
其余有功将士,近皆酬勋三转,封地万年!”
将士们别的听得都是云山雾罩,只是后面的赏赐却是听得真真的,近皆都是喜形于色,打仗或是为了养家糊口,或是为了建功立业,如今付出终于有了回报,如何不高兴,如何不开心?半晌之后,见上面没有动静,这才单膝跪地,右手击胸大声道:“吾皇万岁!太子万岁!”
两人相视一眼,待众人声音平息之后,这才大手一挥道:“开宴!”
将士们齐刷刷的坐下,不少将士都是喜形于色,有了功劳田地,就能将自己家里人接过来享福,而且跟着李承乾这样的主帅以后功劳一定还会不少,想着,手上的动作愈加利落起来,胃口也比方才好了不少。
只是让房杜二人奇怪的是,燕军将士开心也就算了,李承乾手底下的那些将士也是一个个眉飞色舞的,就好像受封的是他们一般。
“贤侄可是心里不痛快?”
房玄龄终于还是憋不住了,看着小口小口吃牛肉的殷宏志问道。
殷宏志微微一愣,不慌不忙的将食物咽下,随后看着二人说到:
“房相多心了,小侄继承家父爵位,对功业并不甚看重,诸位兄弟与殿下亦是患难之交,如今用度不缺,钱财不缺,所求者无非是殿下周全而已。”
说着举起酒杯朝着房玄龄摇摇一敬,在不言语。
房玄龄两人则是心有疑窦,不过想起陛下交给的任务,终归还是赢硬下脸皮道:“豹死留皮,雁过留声,记得殿下也曾说过,男儿当持三尺青锋,立不世之功!尔等既有能力又有手段,为何还不赚个封妻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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