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陵山脚
一袭青衣裹挟滚滚风雷之势朝一众镖师飞驰而来。
镖局众人马上刀光入眼,被激起了杀意,纷纷提刀亮出了兵器,刀尖上讨过活的镖师又岂是任人宰割的羊羔不成,怎奈得这青衣小儿此番欺辱上门。
镖局众人纷纷欲与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青衣小儿好好切磋一番,好教那小子识得这江湖不是有一身阔气行头就能闯的,官道上如此光明正大地劫镖还真是少有,众人看那他就像砧板上的鱼肉早已视为囊中之物。
只是不知谁为刀俎,谁又为鱼肉。
远处,有一颗参天大树风吹不止,树荫下几只不知名的鸟,点点啄啄,不知风雨将至。
树欲静而风不止。
镖局随行的还有一名清客供奉,神情凝重,纵马来到张镖头旁,苦笑道“听闻靖远镖局的名号还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官道之上劫道的,不是那初出茅庐的剪径蟊贼就是身负绝学的武林高手了,不过听那青衣手上那柄长枪的名号,怕是来头不小,传言虎头湛金枪是前朝西凉枪仙李彦超掌中宝枪,李彦超,面如冠玉,眼若流星,白袍银铠,其手执虎头湛金枪,枪身乃混铁精钢打造而成,枪头为镏金虎头形,虎口吞刃,铂金铸就,锋锐无比,楼城一役坑杀数万众,枪下便是尸山血海,一枪判生死,西凉势力覆灭后,其便销声匿迹连着这柄虎头湛金枪也不见了,如今竟如此突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如何叫人敢相信?但那铂金虎头独步天下做不得假,只是眼前这柄似乎又与传闻中不同,但绝不可小觑,这青衣来路不明,与枪仙李彦超又有什么关系,我们不得而知,还望张镖头慎重!”
江湖打拼虽不如官场需要察言观色但也需观相望气,最忌讳看走眼,阴沟里翻了船。
张镖头知道这事今日必难善罢,其本名唤作张万山乃是北梁孙大将军账下亲卫,在军中本是膂力惊人,身材魁梧,胯下坐骑亦是雄骏异常,提刀上马一张一合间如一尊凶神矗立在官道这头,一人一马,势不可挡。
张镖头策马向前示意他人退下。
别人不知道,可他心中可是清楚得很,对方的目的怕是没那么简单,就那一车衣裳和半箱零碎金银财物,怕是引不来这等人物,光是那青衣手上一柄酷似虎头湛金长枪就比镖局一众粗糙汉子手里最宝贵的黑铁精刀合起来都要贵,还有那一副睥睨天下的气势,这等风流人物又岂为区区金银而来?
随即定下心神,仿佛天地间只青衣一人,数十年未出一刀,气息丝丝缕缕在手上那柄至刚至烈的阳烈刀汇聚,怒喝一声,喝尽心中愤懑,吐尽胸中浊气,策马狂奔,劈出那蛮横霸道的一刀。
空气中只余胯下战马的嘶鸣。
擦身而过,刀身赤红的阳烈刀与湛金枪亦是一阵剧烈摩擦,红青相交,带出一连串火星,空气都被撕裂开来。
青衣提枪撤步一栏,定身般虚晃过这巅峰霸道的一刀,旋即以枪杆横扫开来,刀身枪杆再一触,张镖头血海翻涌不止,气息凝乱,那虎头湛金枪尖一扎一刺,青芒罡气汇聚枪身,枪扎一线,冲锋之势,有进无退!出枪如潜龙出水,入枪如猛虎入洞,枪似雨点般刺向张镖头,虽气息不足以抗衡这青衣,但凭其多年在沙场摸爬滚打的圆转身法硬生生躲过了大部分密如雨点般的进攻,身上却也负伤几处,几抹猩红在官道弥漫开来。
霸刀对霸枪!
张镖头猛提马缰,转马掉头,重重踏下,神色无比凝重,望向那青衣,不曾想对方竟如此霸道!
武道之途哪怕是差一丝一毫也是宛如天堑,只此一个照面,二人高下立判。
青衿冷面下是淡漠的眸子,与这融融春色格格不入,遥遥望着前方,只一瞬之息,便策马奋蹄奔逸向前。
刀与枪的交锋转瞬即逝。
张镖头低声喝道“张青,茅盛!”
不消说,朝青衣策马奔袭的黑刀茅盛一跃而起,蜻蜓点水般逸动前冲,双袖鼓荡随风猎猎作响,乌黑锁链破空而来,锁链尽头牵引着如墨黑刀带出一条弧线,呼啸而出,锋芒直指青衣。
张青腰挎单刀,心想对方是个棘手的硬点子,心头却毫无惧意,弓腰托马,朝他极速奔袭而去,腰抽单刀骤然发力,刀枪相触,如鸟兽嘶鸣,先是轰的一声巨响,空气如春雷般在耳畔炸开来,刀罡枪芒一时间以二人为中心层层激荡开来。
青衣受千钧之力,骤然发力提枪一拿,枪尖朝下向右下画弧,身躯微震显然并不轻松,以进为退,策马向前一步,青芒气息大显,中平直枪临空一点,枪芒触锁链黑刀锋芒硬抗这蓄力一击,顿时,黑刀凌厉攻势如银河流泻般消弭于枪芒中,青衣却也气息紊乱,连硬抗两记重刀,再接黑刀横空一击,并无明显外伤但胸中气息一滞,渐起微澜,全凭其枪势霸道绝伦,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豁命打法,实是罕见,俗话说这枪易学难精,这青衣也只是弱冠年华,奈何这枪法是霸道枪,气息却是如此浑厚,便是打娘胎里开始练枪也不活如此。
张青虽单刀一击即中,借着力道反掠拉开距离,张青明显脸色微白,手背青筋暴起,虎口微微渗红,深吸一口气神情无比凝重。
狭路相逢勇者胜,生死不过一线间,青衣并无狠下杀招,处处留招不似滥杀之人,倒是张青咄咄逼人,心底里觉得给这青衣公子哥儿瞧轻了自己,路途遥远,一路上也没什么的绿林大盗,不过是几个小蟊贼,留下买路财便可,张镖头倒也乐得做这个善人,几两纹银无伤大雅,一路上也是顺风顺水,手痒得很,半路上突然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怕是求之不得。
张青眼光泛红,愈战愈勇喝道:“再来!”
青衣连抗三人借势一击,三人合力逼得他气息一滞略显紊乱,只一恍惚,单刀再次发难短兵相接后迎身后张镖头阳刀一横劈,前后夹击,腹背皆受敌,作不得如之前般气定神闲,辗转腾挪间,镖局剩余众人迅速围阵杀招叠出,得理不饶人,青衣不愿轻撄众人锋芒,连退几步,身形轻灵手中一柄长枪左拦右拿间,将暴风骤雨般的攻势消解于无形,所谓狂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撑过一轮拼杀,这青衣胜算便是微大。
青衣见久攻不下,心中怒意微起,求毕功于一式,束长枪于腰腹,以横扫之姿抡成圆弧,形成隐隐风雷之势,枪招如长虹贯日,纷繁迭出几朵绚丽枪花,一人一马随枪走长龙,颓势尽扫而空,隐约看到三枪迸发,一枪抵住阳刀,一扫直破众人围势,最后一击破阵直扑后方,杀意剧绽,猛虎震地般扑向镖队后方那匹劣等黄马。
张镖头和那名不显山不露水的清客俱是一惊:“霸王枪!”
要知道霸王枪诀随着西凉枪仙的消失早已隐匿于人世间,今日却重现于江湖,此事背后恐是牵扯甚大,背后之人又在谋划什么,不得而知,当真只是为了这一高门子弟?
护镖局货物周全的那名清客供奉如临大敌,不敢多想,急忙御器抵挡这一枪猛虎之势。
好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
张镖头瞳孔微变,心头疑云密布,反反复复地想,反反复复地掂量,这趟走镖对外保密甚严,镖局内也只有三个当家和寥寥数人知晓这事的内情,那又是谁走漏的风声,这趟镖明面上是受庆州城内富商巨贾所托走的物镖送至建康城内,实际上另有其人通过富商巨贾为纽带要求镖局去建康城内寻一人并将其安全送回至庆州城,据说是庆州城内顶天的权贵,酬劳可任由镖局狮子大张口,绝不还价,而这要送的人便是这千里走单骑的孙少爷,紧随镖队后的那匹劣等黄马上的主人才是这一枪真正所指!
张镖头心里暗自揣度,必是某一环节出了纰漏,竟然让对方找上门来了,那一枪势如破竹般直指孙佑,出枪之快,自忖扑救不及。
再望向孙佑,好嘛!人早跑没影了,和随行老仆脚底抹油,一看势头不对扭头就跑,看来是三十六计烂熟于心——逃为上,逃跑的时候倒是像极了武道宗师,脚底生风,遥遥望见官道尽头两个人影,张镖头哭笑不得。
恍惚间,周遭树林灌木皆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先是如嗡嗡轰鸣声在耳畔边回响,细如蚊蝇又重如泰山,直击血海深处,随后声音一滞,紧接着百鸟出林,鸟兽穿行于山林,乱象起,风雨至。
那一枪霸道至极的丝丝缕缕枪芒不再前进,宛如陷入了一张致命的网虽绵软但越陷越深不得挣扎丝毫,随后层层剥落,片刻间凌厉攻势消散于无。
一柄寸余清亮如雪短剑悬于空中,发出微微嘶鸣。
万籁俱寂,不知是谁惊呼一声:“飞剑!”
众人呆立不敢轻举妄动,精通杀伐之道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张镖头也是微微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一剑如谪仙人临世,打乱战局,如无波江面中轰然坠入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
飞剑,传说中可于千里之外取人项上人头的飞剑,皆是那一剑可当百万师的剑道不世之才,剑道至臻至强,超凡入圣,世人称其为剑仙。
江湖寂静太久,以至于都没人曾亲眼见过真正的飞剑。
大惊之余,青衣口吐鲜血,枪芒强抵飞剑,反蚀不轻,胸口污血一片,原本翩翩佳公子落得狼狈模样。
天空中有一抹猩红一闪而逝,青衣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退意渐起。
那柄短剑褪去铅华后剩下一柄斑驳木剑先是光芒大盛,随即也如之前那枪芒般层层剥落。
飞剑如梦幻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那一剑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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