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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子学院》第十章 洗剑明心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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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摇了摇头,甩开所有的想法。

既然心有决定,那便如此做吧。

他起身开始往回走,没有路,那些荒漠火海在眼前不断地变换着,他就这般一直走,不管不顾。

他脚步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缓慢。

不知怎的,他突然闯入了一片雅致的竹林,微风轻徐,这时他觉得有些累了,便坐下休息。忽而,顺着竹林的风,送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酒香。走了这许久,百家肚里的酒虫又被这香气勾了起来,他从未闻到过如此醇厚的酒香,还带着一缕竹叶的清冽。于是他嗅着这香风在林间仔细的寻找起来。

终于,在竹林的深处看到一张小桌,桌上还摆着一盘棋,棋盘旁边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坛开了盖的酒。百家眼睛一亮,没错,正是这坛酒。他随手将剑胚一放,便扑了过去,捧着酒坛喝了个痛快。

百家打了个酒嗝,摸了摸被酒撑得圆滚滚的肚皮,喝了这么多,可这酒怎么一点不见少啊,真是奇怪。但这洗剑池里所有的说不准都是幻象,他也未曾多想什么。

他喝得尽性,脑袋微醺,站起来走了两步,身子摇摇晃晃,那柄被他放在腰间的砍柴刀此时被他晃在了地上。

他眯着眼,看了看手中的剑胚,又看了看地上砍柴刀,脑袋有些不清醒。

猛地,他将手中的剑胚往远处一抛,把地上的砍柴刀往怀里一抱,嘴里嘟哝着。

“雨眠姐,我好想你啊。”

“你怎么现在才来见我呢?”

“你都去哪啦?”

“来,雨眠姐,我们一起喝酒。”

“我们好久都没有一起喝过酒了。”

百家嘴里嘟哝着,一边又把酒坛里的酒往砍柴刀上倒。

令人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那柄常年被妖血染得已经黑透了的砍柴刀此时竟在酒水的冲洗下,露出隐带青芒的剑身。

已经喝醉的百家自然是没注意到这一幕,他就那样不停的往砍柴刀上倒着酒,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头一倒,醉倒在一旁的草地上。那酒坛子也倾倒在地上,酒壶口正对着那柄砍柴刀,那源源不断的酒水还在继续倾倒在刀柄上。

等百家醒来时,睁开眼发现他居然躺在一片雪地里,漫天的风雪交加,冷得他连话也说不出。

等等,我从小便不怕冷啊。百家突然想到。

然后他惊恐的发现,他竟变成了一个婴儿,裹着一块青布居然躺在雪地之中。天大寒,他冷的动也动不了。

原来这就是冰冷的感觉。他心里这样想着。

可是实在太冷了,他想爬起来也不行,这副身体羸弱娇小得不像话。

他就这样不知待了多久,就在他感觉快撑不住地时候,这时从旁边竟走过一个人。

那人身穿一件破破烂烂的白衫,腰间悬着把灰扑扑的剑,走在他身边时停了下来。那人将大脸凑近,百家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到底长什么模样。

这是什么酒,好香啊。刚才喝过好酒的百家此时心里又是一阵大喜,这酒竟然比之那方才那坛好酒酒香更甚之,那人靠近时身上一大股酒味扑面而来。若是寻常人肯定生怕躲之不及,但百家此时心里的想法竟是想讨一口酒来喝。

只是他嘴唇冻僵,无论如何也唤不出声。

只见那醉鬼摇摇晃晃的站直了身,转过去,不理他想继续朝前走。

大哥,给口酒吧。百家用尽全力喊出了声,可是不知为什么,出口就变了样。

“哇。”像是一声哭叫。

那人停了下来,转过头来好像有些无奈般,伸出手从那酒葫芦里点出一点酒,轻抚在百家的嘴唇上。

真香啊。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好酒,就是家兴酒楼的酒也及不上这酒的万一。百家心满意足的笑了。

突然,他惊奇的发现,他身子竟是一点也不冷了,温暖至极。

李大妈说我是在雪地里被发现的,难道就是此时?

我从小不怕寒冷,难道就是因为这酒鬼的一滴酒?

他心下惊喜,当下便想呼唤一声,感谢救命恩人。

只是突的他又发现,这小巷口居然挤满了黑影。

那些黑影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便朝着白衣醉鬼攻去,百家心下着急,心想救命恩人不会就此葬生此处了吧。

其后他才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醉鬼腰间长剑直出,那黑影便倒下两人,他也未看清那长剑怎样杀的人。随即便看到漫天的武器散发出五彩的光芒,甚是好看,只是一声惊雷,那些武器便落在地上,那些黑影接着也如潮水般退了去。

不一会儿,救命恩人走到他身边,好似又低声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张口也想说话。但只见一道红光飞过,他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晓了。

等他再一次醒来,他发现他长大了些许,好像是自己九岁的时候。

那时候身子还有些小,他有些愣愣的看着手中的砍柴刀,又望了望周围的环境。

天色已快完全暗下来,周围荒芜一人,这里是霜雪镇的后街。

这时怎么回事?

他摸了摸脑袋,好像想到了什么。

这里是雨眠姐的家?

五年前的那一天?

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从画雨眠的那间破草房就奔出来一个披头散发,赤脚的老人。

不,应该是妖物。

那是画雨眠死去的父亲,死后变化成的妖种,等入夜了便会出门行窃,行窃之后会奸杀屋内的所有女子,无论老幼。奸杀过程中会将屋内的男子生生捆绑,等到完事之后再将其杀死,手段极其残忍,在霜雪镇上已经发生了好几起这样的案件了。

妖种双眼血红,手中拿着一把小刀正准备要出门办事。

突然,百家看到了画雨眠。

画雨眠从屋内冲了出来,一把抱住她父亲,不让他走出院门。可那个时候她也才十岁年龄,又怎么能拖得住一个比寻常大人力气还要大几分的妖物呢?

只是几下,妖物便把画雨眠甩在地上,不过妖物此时灵智未开,只是将画雨眠甩在地上便不管了,直愣愣的又往外面走去。

百家皱了皱眉头,握着砍柴刀看着妖物朝他走来,他清楚的知道一刀下去的后果。

妖物被斩,霜雪镇冤案得办,他成为远近闻名的斩妖人,画雨眠被发配充当***最后自杀死在青楼。

想到这里,他眼神有些暗淡,那只妖物“哒哒哒”的已经走到他的身前,就在要走过他的时候。

猛地,他眼睛一亮,一把扯住即将走过他身前那只妖种的头发,然后又用力一扯将头按下,想也没想,就举起手中的砍柴刀,一刀落下。

噗通一声,鲜血飞绽。

往如当年那一刀。

干脆利落,分毫不差。

妖头落地,他脸上被血撒红了一片,有些愣愣的转过头看着惊坐在地上的画雨眠,眼神里没有一丝悔意。

往如当年那一眼。

干净透明,坚定不悔。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他站在那里突然动了,他朝着画雨眠跑去,腿有些无力,不是因为刚又经过一次斩妖,而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一月不见,如隔三秋的人。

他向前跑着,努力的跑着,只是无论怎样跑都跑不到画雨眠身旁。他好像在一片黑暗中奔跑,画雨眠还是那般呆坐在地上,就在不远处,这样静静的看着他,脸颊上带着泪痕。

然后他眼前的画雨眠渐渐的被黑暗席裹住了,整个世界恢复了一片黑暗。百家有些不甘,他渐渐的停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闭上了眼。

忽的,有一道白光闪过,整个世界便都亮了起来。

一片花瓣从他身后飘来,穿过他的耳边,又向着远处飞去。

百家坐在铜镜前,愣了。铜镜里的自己长大了,像是个二十几岁年龄的成人一般,束发为髻,带着红色的冠帽。一身衣服也是红色,像是新郎官儿的喜服。百家倒是觉得甚是有趣,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变得成熟了起来,站起身来,赫然一个眉目舒朗的翩翩公子。

他到这时倒也是明白过来,原来这便是洗剑会试的考核。

因人而异,难怪没人知道具体的内容是什么。

他静坐在铜镜前,想着这次的幻象到底又是什么。

嘭”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了,先生竟然从门外进来了。

先生脸上笑意盈盈,走进来对着桌前的百家说:“家儿,你准备的如何。管家都在门外候着了,礼品都齐了。”

“啊?”百家从没看过先生脸上笑得如此开心过,也不知道先生在说些什么,一下子愣在那里。

先生眉头一皱,说道:“你不会想反悔吧。从小我就知你玩心甚大,可你今年已满二十五了,也该是娶亲的时候。更何况,雨眠不是你从小最喜欢的玩伴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什么?我要娶雨眠姐?百家更是反应不过来了。

饶是百家知道这是幻象,也不免这番震惊了。

先生看着他不吭声,以为他还不肯:“哼,你身为家中长子,二十好几不娶亲,你让你弟弟方善如何办。他年纪也不比你小多少,也该是娶亲的时候了,难道就被你一直这么拖着。更何况你身为儒家弟子,当以孝为先。现在你不听我这个父亲的话,就是不孝。”

先生是我父亲?方善是我弟弟?这什么乱七糟八的?百家头更大了。

然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先生,先生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忽的,他眼前又是一黑。

他睁开眼发现雨眠姐就站在他的对面,盖着红盖头,看不清脸。

“夫妻对拜。”傧相在旁边喊道。

雨眠姐对着他慢慢的弯下了身子,他还站在原地搞不清状况。

一旁的方善看见他还站着,一抬手把他按了下去。

“送入洞房。”傧相这样喊道。

随后便又婢女过来领着雨眠姐下去了。

方善一把搂住还在发愣的百家的肩膀,说道:“恭喜啊,大哥。你终于和画雨眠姐姐成亲了,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走,你我今日喝个痛快。”

“喝酒?”百家一听是喝酒,刚才那些事一下子就抛在脑后了,一把扒着方善的肩膀“走走走,我们喝酒。”

喜宴摆了数十桌,全是上京城的一些权贵,先生带着百家一桌一桌的敬酒。

百家倒是不懂那些官腔,只管往肚子畅快的倒酒。喝的高兴时,便拉着那些达官贵人称兄道弟,哈哈大笑。

那些贵人见他如此,眉头皱起,底下小声交头接耳。只觉这丞相的大公子怎会像个乡野村夫一般,粗俗无礼。但也不敢当面说什么,只好陪着他继续饮酒。

不知道为什么,百家听得见他们那些的碎言碎语。他心下嘟囔,你们又懂什么是喝酒的乐趣,哼。

随即,便不理他们,抱着酒坛子在一旁自己喝了起来。

喝着喝着,他便有些迷糊了。不知道怎么的,他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到了洞房。

他看着画雨眠坐在床边,笑了笑,想也不想便伸手掀了红盖头。

小姐姐长大了,这里的小姐姐二十左右,模样出落得更好看了。

只见她看着他眼里带着些心疼,起身扶住了他。,又拿红手绢帮他擦着额头的汗水:“你啊。一喝起酒来就是不停,就是酒量再好也不该如此喝啊。”

百家看着她眉头微微皱起,脸上满是关心的神色,看得不禁愣了。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庞,感受到指尖的温柔细嫩触感。

好像画雨眠真的就在他身旁,如此真实美丽。

他伸出的手微微颤抖。

哎,百家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声。

这便是洗剑明心的考验?

这可真是.....

随后,他站起身便来向着门外走去。惊得画雨眠的红娟一下子掉在地上,然后急忙跟了出去。

百家顺手提了一坛好酒,出了大门,一路摇摇晃晃的,画雨眠一直跟在她身旁,不停地对着他说着什么,他未曾理会。只是一边往嘴里灌着酒,一边趁着酒意作着诗。

只见他开口大声的念道。

“薄翼粉妆红盖头,

冬蝉急鸣上枝头。

血染青峰不惹红,

一剑出尘锄作农。”

画雨眠听得他如此念道,顿时跌坐在地上,眼里梨花带雨,对着他说:“你便如此不喜我,宁愿做一个农民,也不肯与我结亲。”

不是,雨眠姐。

舍了千金万金,这辈子我也只娶你。

只是,未成儒生,我又哪里有脸真正的娶你。

即便这是在幻象之中。

只是他嘴上未曾多话,继续喝着酒。

画雨眠见他如此,泣道:“既然你如此不喜我,今日又为何要与我拜房。你这般羞辱于我,我日后又如何嫁人。”

既是如此逼问,百家也还是没有理会。

“好,既然如此,我便此生不再嫁人。”画雨眠一脸悲愤,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剪刀,咔擦一声就把那长长的秀发剪掉了。

她看着百家咬牙切齿地念道:“从此以后,我削发为尼。日日夜夜在佛前念着你的‘好’,只盼你早日下地狱。”

说罢,便把手中的秀发往地上一扔,站起身来往一跌一拐的往回走去。

百家喝着酒,突然笑出声来,然后又仿佛想到什么好笑的事,笑声又大了几分。只见周围的人都把他看着,就连那没走远的画雨眠也转过头来将看着他。

他不管不顾,继续笑着。周围的人都对着他指指点点,他像个疯子一般,随手把发髻一扯,长发散落,笑得更大声了。

只见他笑着笑着,周围的那些人便开始消失了。卖糖人的老人消失了,指着他骂疯子的男人消失了,那辆马车消失了,那间大院也消失了,所有的东西连着脸上还带着泪痕的画雨眠都消失不见了。

笑声戛然而止。

周围一片空白,在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柄剑。

他看着眼前的剑,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这是砍柴刀?

砍柴刀怎么会变化成剑?

剑身简单干净,与老铁匠敲打出最简单的剑形一般,看上去样式最为普通,但这柄剑看上去却又有些奇怪。奇怪的是它干净无比,不染一丝尘土。那些砍柴刀上的侵染的妖血,此时竟是不见分毫。

他有些疑惑,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眼前的剑,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住了它。

突然,他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不似方才的癫狂,而是真正欣喜。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将手中的剑挥了挥,剑光一闪,他便从这梦境里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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