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越一下子脑子就嗡的一声，他抓住小沙弥的衣领，说你再说一遍，我外婆在哪儿？

小沙弥没有想到这之间还有这层关系，他并不认识秦子越，稍稍愣了一下道，“施主，节哀顺变，您外婆在后院的客房里，老住持正在为她诵经，我想老施主应该留了些东西给您。”

小沙弥话音刚落，秦子越就推开他快步跑向后院。

后院藏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柏后，秦子越恍恍惚惚的，他很小的时候来过这里。

那时候先帝驾崩，大哥登基，他作为最小的儿子自然不能再在皇宫里居住。再加上他早已没了母亲，那时，他就是一个孤儿，在诺大的皇宫里无依无靠，再无人把他放在眼里，就连一日三餐都渐渐的没人管了。

他记得有个先帝身边的太监偷偷给他塞了一张银票，让他连夜出宫，说是皇上要清扫身边的异族党羽，他怕是下一个目标。

刚满十岁的秦子越就那么两手空空，兜里装着一张沉甸甸的银票，从皇宫的后门离开了。那个太监心肠是好的，他给秦子越乔装打扮后，拉着他的小手走在大街上，还给他买了一个小糖人拿在他手里。

秦子越当时年纪虽小，却也对皇宫里的事情每天耳闻目睹，知道自己身为庶子，娘亲又早早离世，他的处境是不好的。父皇在世时对他是疼爱的，他是他最小的皇子，也同时引起了其他皇兄们的嫉妒和敌意。

秦子越那天清晨，被那太监拉着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上，他吃着手中的糖人，突然就意识到了以后自己就是一个人了。他睁着水蒙蒙的大眼睛，看着京城上的人来人往，小小的人儿突然人生头回有了沧桑的意味。

“李公公，咱们去哪儿？”

“十二公子，我带你去找外婆。”

就这样，李公公拉着小子越，做了几回马车，又换乘一次船，最后终于停在了一座郁郁葱葱的山脚下。山上有一座隐约可见的庙宇，李公公和小子越走走停停，最终爬上了山，到了德馨寺门前。

太阳才刚刚升起，德馨寺响起了空灵的钟声，整个地方，似乎和外界分隔开来。

寺庙里早就有位穿着袈裟的僧人等着他们，僧人身边，站着一位眉目慈善，身着青衫的女子。

“十二公子，这是你的外婆。”李公公将小子越推上前去，让他和秦芳月打招呼。

秦子越是有些怯生生的，李公公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小子越小声叫了声“外婆”。

秦芳月一下子就泪眼婆娑，将他抱了起来，连声说可怜的娃儿，别怕，外婆带你回家。

这是秦子越第一次见外婆。

“娃儿叫什么名字？”秦芳月擦了擦眼泪问道，这是秦灵儿的儿子，这是他的外孙。

灵儿死在了皇宫里，而这外孙是她留下的唯一的亲人。

“父皇叫我子越，孔子的子，超越的越。”小子越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秦芳月破涕为笑，说着好好好，我名字里也有过月字，是皎月的月，我叫秦芳月，你娘亲就姓秦，你要不要也姓秦？

秦子越对娘亲的记忆是非常稀少的，只能从和父皇的对话中点点滴滴地了解一些。

他只知道娘亲是一个美人，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她活着的时候，就连皇后娘娘都有些怕她。秦子越在皇宫里的时候，娘亲已经不在了，但是总有些流言蜚语，说他娘亲秦灵儿是个女巫，能做一些，超乎寻常的事情。但也正是她是女巫，所以才会死得那么惨。

秦子越当时懵懵懂懂的，他没有见过娘亲的画像，据说皇后娘娘出了那事后，皇上便处死了秦灵儿。而皇宫里所有跟她相关的画像都被焚毁，说是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而秦子越因为有皇帝的庇护，才没有被影响到。父皇对他更好了，大概是出于对灵儿的愧疚。

“好，我也想姓秦，和娘亲一个姓，也和外婆同姓。”秦子越点了点他那小脑袋，一本正经地道。

李公公那天黄昏前便离开，秦子越在德馨寺与外婆一起住了三个月，就听皇宫传来的消息，说皇帝重病驾崩，二皇子出征殉身，三皇子登基王位。皇上赏十二公子京城府邸一处，还有大量的黄金珠宝。三哥和秦子越的关系是最好的，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成为了一国之君。小小的秦子越连忙下跪，说谢主隆恩。

小子越和外婆第二天就下了山，住进了秦府，他从此成为了京城年纪最小的王爷。

德馨寺的记忆几乎是上一辈子的事了，谁知再来，就已经和外婆生死两隔。

秦子越穿过郁郁葱葱的后院，在小沙弥的指路下进入了外婆的斋房。

老住持刚刚诵经结束，看到秦子越，猛的一下没有认出来，再次看他，又看了看床上身着精致衣服的秦老太太，突然想起了什么。

“十二公子……”老住持不敢相信地问道，“是你吗？”

二十年前，就是他在德馨寺迎接的他，那时，十二公子还是那么小的一点点，怯生生的小孩子。

秦子越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外婆，她穿戴整齐，面容宁静，似乎早已做好了这一刻的准备似的。

“秦老太太一个月前就住进来了，估计是想秦老先生了，她怕打扰到你，并没有给任何人说。秦老先生生前，是德馨寺的大善人，他叮嘱我们好好照顾秦老太太。你放心，她走的很平静。”

秦子越跪在外婆的床前，一声不吭，眼眶突然就湿了。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外婆的时候，她对他笑，说子越啊，你真是长大了，我以前放心不下你，现在可以放心了。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吗。

这也不奇怪，外婆是会读茶的，她估计早就看到了自己的日子就要到了。提起就安排了起来。

秦子越怔怔地跪着，看着外婆安详的面容，就像睡过去一样，她涂了些胭脂，遮住了面色的苍白。现在看起来红润又透亮，就像早晨刚睡醒，马上就要醒过来似的。

“外婆，你走好。”秦子越沙哑着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