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否认,正午的阳光永远是最强烈、最耀眼的。
“修道界的无情我已与你讲述过,它比之茫茫自然中的丛林法则更为严酷,远远超出了所谓弱肉强食,稍不留神即有性命之忧,你是否真的决定要去?”
天青老人看着吴小言面无表情的冷声道。他仍然穿的很邋遢,但却再没有了丝毫的醉意,双手负后,身体立的笔直,眼神无限深邃。
吴小言态度恭谨,神色很严肃,抱拳答道:“晚辈决定要去,也觉得必须去。”
天青老人道:“你可知以你如今之修为,已可以纵横凡尘世界,亦可以一生精彩绝伦。”
吴小言神色不变,依旧抱拳,很认真的答道:“晚辈如何不能知,可自从晚辈启灵成功那一刻起,便真正入了修行,若不入修道界走一遭,晚辈委实不甘心。”
天青老人又叹息道:“唉,你可知以你之资质,你之悟性,你之心性,在这残酷的修道界绝难有大成就,亦甚绝难生存。”
吴小言神色不变,更甚恭谨的答道:“晚辈自知或许真的难有大作为,但人生在世,我以为大好男儿理应当一闯,一看这浩渺天空究竟有多大,无边大地究竟有多广。”
至此他竟由然升起满腔的豪情。
天青老人面色微缓,再冷声道:“少年有豪气,甚好!然你可知你他乡远走,将置你父母于何处?养育之恩比山高、比海深,此恩你何以报答?”
此次吴小言沉默了,这个问题他扪心自问已无数次,也无法不去思考这个两难的问题。吴小言自己也不知晓这一去是否还有归来之日,他望了一眼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爹娘,他年纪还小,理所当然看不出吴清、林秀婉隐藏在最深处的忧伤,可他也理所当然看到精神矍铄慈爱面孔带着微笑的爹娘一缕缕夹杂青丝中灰白色的秀发,让他忽然连感觉很悲伤。
终于又一次面临这个两难的选择,也是真正的面临这个选择,这一次,他也必须做出最终的选择。
吴小言的神色开始挣扎,时而出现茫然,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好像面临着巨大的痛楚,确实也面临着巨大的痛楚,这痛比之他突破启灵时的更加难以承受,是心灵的痛。
林秀婉看见儿子痛苦的挣扎,整个心都碎了,好像有无数把锋利的刀子在她身上来回的割划。眼泪早已夺眶而出,想要跑到孩子身边却被吴清死死的拉住,身体斜靠在丈夫背上,一只腿半跪着,口中喃昵:“我的……孩子,娘……很好,不……用……挂心娘,你……放心……走,可怜的孩子,……”
吴舒雪蹲在二哥的白色长衫边,两只小手抱着头,捂着耳朵,身体颤抖着,不停地抽泣。一些事她不是不懂,相反她很早就懂了,而懂得了之后,她更爱撒娇了。
吴悔负手而立,面上似乎毫无表情,他身上一直流转着玄青色的光华,瞬间蒸干眼角欲出的雾气,但他眼眶的红痕不曾消散,懂他的人都知道,他并不是没有感情,而是他要比任何人都丰富。吴清不停地安慰着林秀婉,此时他依然很沉着,他也不得不沉着,这个时候的他更加像一座山,巍峨的山。
外界的种种,吴小言是看不到的,也感觉不到,他仍然面临无穷无尽的痛苦的海洋,骄阳强光的照射下,他扭曲的面孔格外的恐怖,脸颊那道细长的疤痕更加的狰狞,好像一个见不得日光阴魂。
太玄正天道自然的运转,四周的太玄之气与灵气分分涌入他的身体,九大灵宫乳白色光芒渐渐亮了起来,每一条线桥上都流动着转化而来的能量,淡金色的灵台在颤抖,灵台之上盘膝而坐的元神也不断的抖动,脸上痛苦之色与外界的吴小言一般无二。
天青老人略带诧异之色,手指区区一弹,一颗拳头般大小的玄青色极品灵玉竟化为粉末消散开来。又见他食指一点,玄青色的一点毫芒飞入吴小言的灵台处,外界极品灵玉所化的灵气立刻如潮水般涌入,整个九灵宫光芒大胜,磅礴的灵气围绕着淡金色的灵台告诉旋转,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只见那一点玄青色的毫芒忽的一分为九,立刻从灵台的九孔进入连通九灵宫的线桥,其后引导着数目极其庞大的灵气。区区弹指之间,每一座灵宫,每一条线桥突突的开始变化,灵宫中虑出了大量的杂尘,边角竟变得晶莹剔透,闪着晶亮的光芒;线桥开始不断的膨胀,桥壁薄的只剩下一层似鸡蛋表体的膜,可清晰的看到镶嵌在桥壁内的道道黑色的细丝,体外更是响着噼里啪啦的如炒豆子般的声音。
此时吴小言对自己身体的情况一无所知,他不知道自己的修为竟会在如此巧合的机缘下突破,身体大量灵气灌入的疼痛他丝毫没有感受到。但他却面临着更为巨大的痛苦,他放佛没有意识。
我到底该怎么办,走?不走?离开爹娘,还是……
迷芒中,他感觉脑袋仿佛要炸掉,他想要歇斯底里的嘶吼,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体内的线桥仍在不断的膨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裂,但也在灵气的冲击下愈加的坚韧。
良久,空中的骄阳已移动的不少的距离,一个时辰转瞬即逝,但这一个时辰对于吴家小院里的几个人来说放佛痛苦了几个年头。
对了,就是如此。吴小言的神色渐渐平静,体内的线桥轰然一震,竟比之前粗大了一倍有余,九点玄青色的毫芒消散,灵气平稳的通过线桥在灵台与各个灵宫之间流转,灵台上的元神凝实,不似前时的虚幻。勃发的生机不断修复这破损的身体,却是突破到灵境中期。
忽的,吴小言睁开双眼,心中已有决断,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他走到林秀婉、吴清身前,看着林秀婉悲凄的容颜不由得心中一痛,双膝跪下:“爹!娘!不孝子言,今日将远行,不能在你们双膝下尽孝,祈求爹娘原谅!孩儿承诺,若不死,二十年内,必回归!”
说罢,砰砰砰……连扣了九个响头,掷地有声。
林秀婉连忙扶起他,强颜笑道:“爹娘在家不用挂心,放心去吧,你不该待在这里的……”
吴清没有多言,沉声道:“去寻找你的道路吧,家中有我,一切放心!”
他的声音中正平和,如一座沉稳的大山,仿佛可以顶住苍天。
“雪儿,要听你二哥的话;小悔,记住你的话,不要让雪儿受欺负。”
吴小言不再多言,向天青老人抱拳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晚辈此时已做好决定,我向往的生活在那里,只有那里我或许才知道我真正的需要。”与之前不同,他的声音充满了自信。
天青老人依旧很严肃,声音却缓和下来:“能有此造化,是你个人的机缘,这是老夫之前也未料到,也许你的未来确实会与众不同。但你内心情意太重,的确不适合去那无情之处,一入修行,身不由己,你又如何能保证在二十年回归此处?”
吴小言朗声答道:“晚辈实为不敢保证,但晚辈认为人当有勇气,当有自信,若无,晚辈不敢修道。晚辈有情,前辈又岂是无情之人。”
天青老人闭声,他放佛看到了无尽岁月前的一幕幕。心中暗叹:或许你真正经历过才会明白吧,希望多年之后,你不会化为一堆白骨。
“你既然已经作出了决定,老夫便信守承诺助你一臂之力。念你与我有三载同檐之缘,临别之时赠你几样礼物或可于危机之时保你性命。”天青老人又一次冷声道,只见他大手一招,一个白玉色的小袋子从吴小言怀里飞出落入其手。又是光华一闪,这小袋子已彻底变了颜色,灰杂相间与吴小言的衣衫颜色一般无二。又飞向吴小言怀里。
吴舒雪看着小嘴一撅,愤愤道:“老头,你不送礼就算了,干嘛还把我给哥哥储物袋给换了。”
吴悔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便宜师尊在做什么,他毕竟才十二岁。
吴小言忙道:“雪儿别闹,前辈如此,必有其道理。”
他一直在云风村落,心性纯朴,尚不知怀璧其罪的道理。只知天青老人绝不会害他。
“此储物袋我已以神通转化,其内空间缩小至百丈,但坚韧无比,一般术法神通不可损坏。若是他日你修为能有所提高,可不断开启此物空间。”
天青老人冷漠的声音响起。
“储物袋内有五颗灵玉,应足够你一生之用。若他日你有幸化元,当自行寻找资源修行,没有人可以为你提供永恒的资源。”
吴小言自然清楚这个道理,天青老人能够在此三年中无限提供他修炼所需,他已是足够感激了。当然他现在还不知道他早期的修炼有多么的宝贵。
他恭谨答道:“晚辈自当知晓。”
倒是吴悔有些不置可否撇嘴道:“就五块灵玉,够修炼的吗?”
吴舒雪也是随声附和:“是啊,老头你也太小气了!”
天青老人哼声道:“即使对与你们二人来说,破开元境都绰绰有余了,更何况是他。不出意外,足够他这一生挥霍了。”
声音忽然极为冷漠,对此,吴小言早在漫长的三年时光里习惯了。
天青老人左手一招,一道雪亮的光一闪而过,一柄剑斜差在吴小言身前空地上,剑身颤抖,发出嗡嗡的声响。
剑的样式极为简单,只有质朴无华的剑柄和剑身,再没有了多余的修饰,但看上去很锋利,闪着湛湛寒光。
吴小言一眼便喜欢上了,他并没有见过什么兵刃,拿在手中,只是不停赞道:“好剑,好剑!”
天青老人神色有些古怪,轻咳一声:“此剑并非神兵利器,却也是老夫亲手所为,亦是不凡。剑内封老夫三道术法,应可护佑你三次平安,此三道术法当谨慎使用,当可护你回归凡尘,这算是一次回首的机会吧!”
说到后时,语气竟有些感慨。吴小言听到后心中感动,连忙拜谢:“前辈大恩,没齿难忘,它日若有机会,必报此恩。”
“不用你谢,若你出事,我的徒儿和雪儿势必怪我,他们自己也难心安。这么做实与你无关。”天青老人道,他的声音也略略温和了。
吴悔和吴舒雪听此不由得心中感动。他们知道天青老人说的绝对是实话。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吴悔觉得:此恩情,他当还。
吴小言小心翼翼的将剑用一块布包起,放入储物袋中。
接着天青老人屈手一指,一道玄青色的光华没入吴小言体内。吴小言并没有发现任何的不适,他也找不到那光华到了何处。
但一旁的吴悔却是神色大变,嘴唇有些发涩失声道:“哥哥的修为,怎么变成仅有八灵宫开的灵境。”
听到这话吴舒雪也是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她揉了揉眼睛,依旧看到的是八灵宫开的修为。
吴清、林秀婉不明发生了何事,面露疑惑。
吴小言查看修为,仍处于灵境中期,刚突破修为虽不稳,但的确是灵境中期的修为。他看着天青老人,有些疑惑。
天青老人竟咧嘴一笑:“此为我送你的最后一礼,元境之下,任何人都只能看到你仅有八灵宫开的修为,若你能够化元,则此术法自行消散。”
“你且紧记,老夫所赠你之物,万不可与他人提起,皆为你自身隐秘。关键时刻保你性命,切记!切记!”天青老人严肃道。
吴小言虽不知为何如此,可依旧听从天青老人之言,他相信,天青老人绝不会害他。
“修道界的艰难险阻,冷酷无情必须有你自行体会,三年时光你学的不多,甚至简单生活都充满了危机。你此时后悔,为时未晚,你,可想好?”
吴小言并未答话,向储物袋中扔了些许干粮,又向爹娘扣了几个响头,转身离去,不再回头,他不忍,随后沉声道:“晚辈已准备好,请前辈施法!”
天青老人望了一眼林秀婉,接着向吴小言道:“老夫送你去处,以你的修为只要多加小心,当不会有性命之忧,不久或许还有一个小造化,至于能否得到,就看你自己的机缘了。”
说罢,天青老人右手食指一点,吴小言的身影竟渐渐隐去,顷刻之间,就再寻不着半分痕迹。
天青老人又看向已瘫坐在地上林秀婉,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日之间,孩子都走了,对任何一个普通的母亲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
不再犹豫,他那宽大的袖袍一挥,吴悔、吴舒雪便同他一起没了身影。
只留下一道缥缈的清音,传入吴清、林秀婉的耳中久久不散。
“或有可能,你的孩子会回来接你入青云!”
“臭老头,咱们现在回青云吗?”
九霄之上,青云之颠,一个稚嫩的童音响起,充满了天真与无邪。
“不,我们去打劫!”
“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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