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有我在
“小屁孩,起来了。”鱼汤放在书房的书案上,日头渐渐西斜的时候,名叫小北的少女准备叫那个讨厌的小屁孩起来吃点东西。
可此时躺在床上的苏歇没有一丝的变化,呼吸也是依旧的平稳。
说起叫人起床这件事,少女小北其实真的没什么经验,苏歇平日里生活的节奏十分有规律,到了时间自己就会去做该做的事,少有人敦促。倒是小北,每月里总有几次是苏歇站在房外叫她起来的。
“喂,赶紧起,大中午了都,”小北继续努力着,好吧,她是不愿意让苏歇起来的,可是除了他,谁会说自己做的饭好吃呢?特别是鱼汤。
终究苏歇是起来了的,其实他的身体状况要比想象的好得多,周宁关无论如何是不敢怠慢于他的,更何况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六个时辰的休息已经使得他得到了充分的修养和恢复,事实上苏歇原本的休息时间只有今天的一般,或者都不到,今天真的是很不一样的。
不过,一样的事当然是令人欣慰的,那就是居然还有小北做的鱼汤,这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小北回身去取鱼汤来,这一刻,苏歇笑了,转过身的小北也笑了,这一刻很平常,很普通,却又很幸福,很美好。
“说了多少次了,吃的不要带到书房里,你是不是又把碗放在书案上了?小北,你又忘了。”苏歇看到小北进了书房,就明白小北一定是把鱼汤放在书房了。
“哎呀,这又不是在府里,讲究个啥,下次注意就好啦。”小北不耐烦的回答道。两人在一起,小北惯是不会让着苏歇的,但是,关于书或者书房的问题除外。
毕竟,这方面,小苏歇是会据理力争的。没有人见过他在这方面让步,任何人都不行,包括苏老头苏若方。
“这话你说过好多次了,总是你总是忘啊!在家还好,怎么刚来这里你又忘了!”苏歇自然听惯了小北的应付说法,不会被她这么轻易恍过去。
“汤不要撒昂,窗户开着呢吧?一会这也打开好好散散味。”苏歇依旧喋喋不休着,怪不得有阵子小北爱叫他碎嘴子。
“开着呢开着呢,别说了,汤又没撒,没完没了了还”小北依旧回嘴,不过语气更软了些。说话间,小北已经端着汤来到了苏歇的面前。
原本烫手的汤碗现在已经是温热的了,里面的汤,自然也是刚刚好。黑陶的碗儿黑陶的勺子,乳白色的鱼汤更显诱人。
苏歇的胳膊自然是动不了的,或者说只有一条能动,所以鱼汤自然是小北来喂的,小北一手端着碗,一手扶起小苏歇坐好,然后喂他喝汤。
苏歇没有拒绝,随着小北一次次把勺子递到苏歇的嘴边,苏歇默契的张开嘴,喝完勺子里的汤,两人一次次的重复着动作。
“恩,小北做的汤就是很好喝啊,为什么别人不这样认为呢?”苏歇心里暗暗疑问。
“这里又不是府上,你那书房里现在又没有几本书,书案又空着,放下怕啥!”一边喂着汤,小北一边对刚才苏歇的话继续反驳,“再说了,这里太小了,你那书房就在卧室前头,来这总要从那过的。以前府里的规矩,在这难作数的!”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圣人的话,苏歇一直重视,所以每每这时,小北说话他总是没有反驳过,当然,也就是小北,掌握了他这点规律。
小北的反驳还在继续,苏歇只是认真的听着,没有什么不耐烦,而且这次小北说的有道理,所以苏歇也没有什么想说的。
一边喂着汤,一边喋喋不休的小北;一边喝着汤一边认真听着的苏歇,两个朝夕相处的人又在一起开始了相同的生活。
不过他们没有发现的是,院内将灭未灭柴火,楼上一如往常的两人,给这清冷的林中带来了生活的气息。
不是热闹,不是嘈杂,是生活的,气息。
林中一片祥和,拌嘴的少年其实并没有惊起一只栖鸟,日头更加向西斜去,原本浓烈的太阳有了一丝缓和,林中本来就没有过酷热,现在就更显得清冷了。
只是偶尔飘起的一缕烟,泛起的一缕香,平添了一种平实的美丽,那是一种极具感染力的美丽。
自然,它是感染了人的,比如,刚刚报道回来的连星舞。她嗅到了鱼汤的香味。又或者有人讨厌,就像那鹰眼中泛着怒光的少年,虽然鹰也挺喜欢吃鱼的。
不过,又有人出现了:去而复返的牧先生。
“牧先生,”一向吃饭不见说话的苏歇惊讶的叫道。其实他对牧先生其实不怎么熟悉,或者说他见过牧先生的次数和小北差不多吧,顶多多那么一两次。
听到苏歇的话,小北很是吃惊,真的是他吗?随即忍不住立马转过身去,果然,是他,赭色长衫,身形修长,不是牧先生是谁。
可是小北转过身的那一刻,可能是因为转得太急,汤碗还在手中,黑陶碗中的小半碗汤随着惯性向外泼洒出去。
苏歇命好,没被洒在脸上,可是眼看着鱼汤向着牧先生泼洒出去,小北忐忑极了,如果要是洒在牧先生身上的话,自己一定没有一个好印象。
不过转过思绪一想,小北立马释然了:牧先生是什么人呐,那是高人呐,是可以横跨秦岭,强渡白河的高手啊,怎么会被一碗鱼汤近身呢!
不过结局显然出乎了小北的意料,所想象的如中午一般的神奇消失没有出现,所想象的神器秘宝护体也没有出现,洒出的鱼汤一点不落的落在了牧先生的赭色长衫上。
牧先生依旧含笑站在那里,小北一脸惊讶,下一刻,更令人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牧先生含笑中,猛然喷出一口浓烈的鲜血,随即整个身子直挺挺地向下倒去,随即重重的倒在地上,那一刻小楼仿佛震动了一下,或者大周国,震动了一下。或者不仅仅是一下那么简单。
思绪可以飞扬许久,但是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鲜血落在了小北的脸上,苏歇的发间,小北青色的衣裳上更是鲜血满满。
那一刻,小北莫名的从心底生出一种可怕,极度可怕的情绪:上午还带着自己横跨秦岭,强渡白河的出尘高手,现在就直挺挺得倒在自己的面前。
慢慢的低下头,小北内心的情绪没有得到一点的减轻,反而更加惶恐了:牧先生的后背被撕开一个可怕的口子,衣衫破裂,骨肉外现,鲜血直流。
此时的苏歇反而更加的轻松一些,他只知道牧先生很厉害,却不知道他究竟是在一个怎样的高度,无知,所以无畏。
牧先生倒了,出尘的牧先生直挺挺得倒在驰星院这座普通的小楼里了。
小北已经被吓到了,她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看着牧先生,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发不出一丝声音。她做不到呐喊,做不到尖叫,只能通过她的动作,表情,表达自己大的恐惧。
苏歇靠在床上,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淡淡的说道:“小北,不要怕,有我在。”
可是就是这句听起来无关痛痒的话,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小北转过头,看着苏歇,满是恐惧的表情,可是她已经找到了依靠,这个依靠不叫苏歇,而叫“有我在。”
终于,小北忍不住自己的恐惧和惶恐,伏在苏歇的身上,流出了眼泪,哭出了声音。这一刻,苏歇觉得,她不是那个伟大的小北了,不是那个强势的,万事总要占上风的小北了,不是那个总是教唆自己,嫌弃自己的小北了,这时,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一个才刚刚十六岁,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被血腥吓到的小姑娘而已。
右臂已经疼痛到没有了知觉,所以任由小北压着也没有事,苏歇抬起自己的左手,放在小北的头发上,轻抚着,继续安慰道:“不要怕,有我在。”
渐渐的,当哭声转变成呜咽声、哽咽声,小北的情绪得到了平复,泪水冲刷下脸上厚厚的胭脂,在苏歇胳膊的绷带上染上一层神奇的颜色。
小北是不会化妆的,可是偏偏对胭脂这些东西有这莫名的喜爱,或许,这是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的本能吧。
“小北,不要怕,牧先生只是受了点伤而已,不要害怕。”苏歇以为小女孩是认为牧先生死了,所以如此惶恐,继续安慰道。
“对啊,牧先生。”小北心里突然闪动了一下,此时牧先生还躺在身后的地板上呢!自己怎么会让牧先生这样呢?
小北不知哪里来的一股莫名的力量,让刚刚心里由于牧先生被人重伤带来的恐惧和伤心一扫而空,此时心中充满了一种名叫勇敢、坚毅的情绪。
这种情绪支配她用袖子抹去脸上的眼泪,在青色的袖子上留下一块粉色的印记。
这种情绪支配她不在意满身的鲜血,和牧先生背上狰狞的伤口。撕下自己的衣襟,和牧先生已经破烂的外衫,为他包扎伤口。
可是牧先生背上的伤还是太大了,撕下的衣服根本包不住。
骤然,小北又无力了,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自己真的什么都帮不到他吗!
苏歇依旧在床上,他静静的看着小北的努力,看着小北的无力,但是终究,他没有动。
不是不在意,不是不关心,只是他腰以下的部位根本连痛都感觉不到,那就意味着失去了知觉,虽然他明白,这是暂时的。
所以,他也只能在床上静静的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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