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初头一次生出这皇帝不如不做的念头。

可做不做，不由他说了算，何况都做到现在了，没有不得已的理由，他也没有不当的道理。最重要的，不做皇帝，他还能活吗？如果命都没了，更别指望娶顾元蓁了。

他有些为难的问顾尘安：“我能不能，只有一个皇后？”

顾尘安仍旧态度含糊的道：“臣不知道。纵观古今，哪个帝王都没有只一个皇后的先例。”

“没先例不代表不能有。”

“臣不否认，但陛下知道为什么没有吗？”

赵初当然知道，连他最初娶顾元蓁的初衷也是为此。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臣子也不是他手上的泥人，想怎么摆弄怎么摆弄。

尤其他人在深宫，对于外头的世界不能说毫无所知，但起码他得到的认知全是由臣子们转述来的。

如果可以，他们想怎么构造一个世界，他就能看到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虽说千百年来一直宣扬忠臣孝子的观念，可哪一个人做到高位也不会是个毫无私心的圣人君子，人有私心，就会有倾轧和官场中的争斗，在漩涡中没人能自保，都得随波逐流。

他需要权衡制约，免得偏听偏信，也免得权力被架空，成了朝臣们的傀儡。

而他和臣子之间利益的交换就是后宫中的位置。

不然谁肯身先士卒，殚精竭虑的替他卖命？总得有目的吧？要么为了青史留名，要么是为了儿孙，要么是为了家族荣耀。

族中出个太后、皇后、皇妃是相当荣耀的事。

这是他唯一能付得起的代价。

赵初不死心的问顾尘安：“顾将军为什么不纳妾？”

顾尘安想了想道：“臣从未有过此念头。”不是他不能纳，而是他打心里就没想过纳妾。

赵初更要哭了：“那，不知顾将军对于儿女婚事，可有什么要求？”

他不纳妾，那么他会不会拦着他儿子纳妾？会不会不许他姑爷纳妾？

顾尘安苦笑道：“最难揣测便是人心，臣如何强求？就算是臣的儿女，他们也都是独立的个体，有着自己的想法和意见，未必肯全部都听臣的。”

赵初心里一喜，只要他不管就好。

顾尘安却接着又道：“只要他们能够为自己的决定承担得起代价，那就由得他们自己做主。”

这是把难题踢给了顾元蓁自己，要是她自己能接受多女共侍一夫的局面，她愿意为了赵初压抑她自己的性情，甘愿进宫，他这做父亲的又能说什么？

赵初垂头丧气的道：“哦。”

这还不如凡事都由他这做爹的全权做主呢，起码仗着这五年的师生情份，他撒泼耍赖也罢，臭不要脸也罢，或许仗势欺人呢，总能让顾尘安心思活泛。

只要搬出“父母之命”来，还怕顾元蓁不屈服？

可顾元蓁么，赵初可没那个自信能够掰得动她的念头。

赵初不敢再跟顾尘安腻歪，一心想寻机会亲自问问顾元蓁。恰巧顾铭镝成亲，赵初送了丰厚的赏赐过府，等顾府略微消停了，赵初过府去凑热闹。

顾元蓁身形纤长，已经从当年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长成了明人的大姑娘。每每见到她，赵初就觉得心不是自己的，怦怦怦的像是要跳出来。

顾元蓁倒是坦然的多，和他打招呼：“你来了？”

“嗯。”赵初借着四处打量的功夫，把心情平静下来，问：“你四嫂如何？”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她答的中规中矩。

赵初笑笑道：“那可真是人间佳偶。”心里却添了一句：就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连顾铭因如今都一妻两妾，当年成亲的时候不也像这般热闹轰动，一对新人之间彼此存着相守到老的念头？

顾元蓁问他：“陛下笑得这么不怀好意，您到底想说什么？”

赵初咳了一声，道：“小小，我有话要和你说。”

“你说。”

“我，看了个故事，说是一个男孩儿有了喜欢的姑娘，想要请她嫁给他……”他打量着顾元蓁。

顾元蓁笑道：“那就主动点儿啊，男孩子嚷，总不能让女孩子主动。”

“嗯，可因为家里的原因，这男孩儿不可能只有这姑娘一个妻子。”

顾元蓁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得仿佛深海。

赵初道：“你怎么看？”

顾元蓁笑道：“这是两个人的事，这男孩儿不得不纳妾，那是他的事，如果这女孩儿愿意，那就两好并一好，可要是她不愿意，那也没办法……只能说他们有缘无份。”

有缘无份这四个字真是伤人。

赵初露出受伤的表情，问：“那如果是你呢？”

“我？”顾元蓁好笑的指了指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睥睨更是让赵初绝望。

顾元蓁道：“我为什么要犯贱嫁给这样的人？谁没有苦衷？就算我再喜欢他，也不至于为了他的苦衷就委屈我自己的地步。这天底下男人占的优势够多的了，他如果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那还娶我干吗？”

赵初被噎得半天喘不上气来，心里极其愤懑，却没有立场和资格指控她。他旁敲侧击的问：“那你，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顾元蓁似笑非笑的一挑眉，道：“虽然你是陛下，可如果这话传到我娘的耳朵里，他照样能让你跪一个时辰。”

赵初张口结舌的望着顾元蓁：“为，为什么？”

顾元蓁道：“我娘打我很小就不许异情和我有亲密接触，连碰个手都不行。谁敢犯了这规矩，她就让他在大太阳底下跪上两个时辰。”

“……”赵初道：“可我跟你切磋的时候也没少碰你的手。”

“所以你每次都被我摔得很惨。”

还有这样诡异的理由和借口？

赵初把话题拉回来：“咱能不告诉师娘吗？这话就说今天这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不问。”

顾元蓁也就想了想，道：“你让我说什么标准，我一时半会也说不过来，太多了，但标准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看着顺眼，打从心里喜欢他，那就是他。”

这话和没说两样。

顾元蓁漂亮的眼睛里像是细碎的星光，璀璨又迷人，赵初心旌摇荡，一时情难自禁，他鼓足勇气道：“小小，你觉得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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