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铎沉默了。

陶九知默默地垂下眼，姜啸，这封战书，你下得太早了。

高铎怕他们以为自己下毒，尖声叫道：“七星果只有一颗，还在我府中密室保存着，绝对没有用过！如果你们不信可以随我去看！”

两人对视一眼，萧佑薇转向高铎，道：“有劳带路。”

那枚七星果还是当日的模样，橘红的色泽，光润油亮，如果不看果皮上如同北斗七星般排列着的七个圆点，可能会以为这是刚摘下来的柿子，就连果蒂都长得跟柿子像极了，嗯……？

萧佑薇把果实倒过来，仔细端详着底部的果蒂，“你看看这里……”

陶九知看向她指着的地方。

旁边的高铎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冷汗打糊了脂粉，看起来粘腻恶心。

那墨绿果蒂上有一处不起眼的椭圆小孔，因被层叠交错的果蒂掩盖，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再加上那小孔周围已经干枯发黑，与橙色的果肉截然不同。

正是姜二爷那日用指甲戳破的地方。

高铎瘫软了下去，靠在书架上大喘粗气。

萧佑薇若有所思地打量了高铎一阵，在他惊慌的眼神里做出了决断，“太子尸骨未寒，如今找到重要证物，还请督公割爱。”

高铎再度沉默。

这是他配置毒药的重要药引，缺了这一味果实，他根本不敢把那药端到飞鸾面前。芳主早先是从药入武，对药理毒理研究很深，寻常的毒药对她没用，他好不容易才从幽冥门典籍里找出这个方子……

陶九知似笑非笑地说：“七星果有这么重要吗？”

淡淡的杀气扫得高铎浑身一个激灵，他一直当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弱小人，可当真正面临选择的时候，他犹豫了。

命是重要的，只要人活着，他早晚有机会从别处再弄一颗七星果，可是七星果也很重要，因为它太稀有，找遍整个大越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一颗，他想找到第二颗果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陶九知在心里默数了几个数，轻薄扇刃眨眼间抵上高铎的咽喉。

“等等！”

一个面蒙青纱的少妇匆匆跑来，她梳着端正的高髻，鬓边插一朵白花，漂亮的眼睛布着许多红血丝，眼皮红肿，似是先前哭得狠了。

萧佑薇呼吸一滞。

她怎会在这里……

那朵白花是这样刺眼，萧佑薇心道：糟了。

少妇着急地盯着高铎咽喉边的青骨扇，目露哀求，说道：“陶爷，义父他是一时糊涂，只是一枚果子，不值当拿命去偿，陶爷高抬贵手，饶他一命吧！”

说这果子不值得赔一条命出去，这话显然是劝高铎的，可后者脂粉乱流的面皮剧烈抽搐了几下，仍没有做出决定。

陶九知瞥了少妇一眼。

这时候有个小小的人儿跌跌撞撞从另一个方向扑过来，抱住他小腿蹭出一片水印子，口齿不清地说：“不打，公公，不打……”

小人儿可怜巴巴地抬头盯着陶九知，然后亲昵地去扯高铎沾了酒渍的衣摆，竟是在为高铎求情。

陶九知眼神沉了下去，这个玉雪可爱的孩子，让他心里那股无名的渴望再度腾起，假如，丫头也肯为他生个孩子……

算了，不是时候。

他压下这个念头，收回青骨扇，顺手把柳初抱在怀里逗了逗，感慨道：“这小东西，都长这么大了。”

这孩子的五官和小时候没有太大变化，是柳诗为太子萧泽生下的孩子，初儿。

……

萧佑薇切走了一半果实，然后去了太医院。

柳诗是她的好姐妹，阑意是她唯一的徒儿，如今有一条无形的线将这两个人连接在一起，那就是太子萧泽的死。

因为萧泽是柳诗心里装着的那个不能在一起的人，也是阑意的父亲。

柳诗说过此生不愿再踏进京都半步，现在她选择食言，那个让她决定不再入京的人已经走了。

验毒的过程其实可以忽略不看，凭直觉，萧佑薇认定就是这枚毒果害死了萧泽。

事实的确是这样。

太医取了一滴七星果的汁液，混进药里喂狗，呈现出的尸体特征与萧泽是一样的，之前辨别不出的那毒，就是来自这种中原罕见的果实。

这边的流程刚刚结束，萧佑薇疲惫地出宫，有暗司密探同她低语了几句，她这才知道，就在半个时辰前，凤公子传了一道令，内容是：擒下高铎，就地格杀！

此时高铎的府邸已经被暗司包围，人也已被拿下。

她本能地觉得，这道令并不是凤公子的意思。

明司的衰落是伴随着暗司的壮大而来的，以陶九知对高铎的不喜，这个人本该在血月之初就没命了，能活到现在，靠的是凤公子在后面保他。

即便出了太子被毒死的大事，凤公子只要想留他，自然可以把事全部推给姜二爷姜啸。

他需要高铎，因为他不是个真正想将大越治理好的皇帝，从苏贵妃受了追封，迁入皇陵之后，凤公子要做的就只剩下一件事：毁掉大越。

萧佑薇曾听密探禀报，凤公子醉时呢喃过四个字，宦官祸国。

语中的期待似乎很深。

高铎是凤公子决定好的一枚棋子，是宦官的领头羊，留下高铎，凤公子才好实施这条宦官乱政的路，而且在之前也给过不少实质性的支持，这时候他突然放弃高铎，之前的准备就全部功亏一篑。

——她不相信凤公子会做这种砸脚的事。

萧佑薇匆匆赶去高铎府邸，在府门外被一个人截住，定睛一看，有些眼熟。

此人衣衫散乱，帽子丢了，发髻里的簪子摇摇欲坠，还跑掉了一只鞋，现在正跪在她面前求她救命。

“你是谁？要救的又是谁？”她问。

“奴才高由，恳请郡主救我家督公一命，奴才知道一个秘密，郡主一定需要！”高由深深拜下，目光灼灼，他的形象分明是狼狈的，可是细看可以发现，他的面容平静，透着从容赴死的气魄。

原来他就是高由。

萧佑薇深深望他一眼，“你跟着我。”